第一章 鳳城一曲動心弦

天下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亂世之時，四方雄傑並起，長年征戰，大陸之上，北、中、西、南四方各被四個強大的勢力佔據統一，分別建立起北祈、大楚、西冥、南疆四國。其中，大楚地幅最為遼闊，除卻中部，資源豐富、航道便利的東部也被統一，佔據問鼎中原，可以想見其國力實乃四國之中最為強盛。至此，天下初定，四國鼎立，各自為政，待百物盛興。

大楚平治十三年，楚王鍾離勤執政第十三年，南疆來犯，大周南方邊陲城池——鳳城陷入危機。鍾離勤即令大皇子鍾離政與征南大將軍穆建武帶軍出征，不僅因為鳳城百業興盛，地處大周南方重要關口，尤為重要，也為授大皇子太子之位一事正名。

平治十五年八月，僵持了兩年多后，簽訂了南疆送來的議和書，鍾離政與穆建武班師回朝。鍾離勤大喜，犒賞三軍，頒聖旨立鍾離政為太子，晉穆建武為從一品驃騎大將軍。

平治二十三年一月，鍾離勤因病駕崩，享年四十二歲。平治二十三年二月，太子鍾離政登基為楚王，改年號“萬興”。

此後，大楚就在鍾離政的治理下，走向高峰。

~~~~~~~~~~~~~~~~~~~~~~~~~~~~~~~~~~~~~~~~~~~~~~~~~~~~~~~~~~~~~~~~~~~~~~~~~~~~~~~~~~~~

萬興十九年，鳳城朝陽路，街道兩旁店肆林立，商鋪招牌旗幟高高飄揚，陽光普灑在紅磚綠瓦和樓閣飛檐之上，車馬轔轔，人流如織，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偶爾間雜着一聲馬嘶長鳴。鍾離政在位的這二十來年，大楚正如年號一般，萬物興盛，國力不斷增強。鳳城本就繁榮，如今更勝從前。

朝陽路旁店鋪樓閣眾多，其中一家在這之中更是尤為突出。富麗堂皇，紅牆綠瓦，好不氣派，正是鳳城極有名的賈樓。此時，一身素色錦衣，手執紙扇，丰神俊朗，五官俊美，氣質飄逸的翩翩公子立於樓前，引來街上的姑娘、婦女們頻頻側目。那公子身後還站着一名約十四、五歲的白凈少年，看起來十分機靈通透。

“公子，這樓的名字真古怪，賈樓，真真與這樓不相稱。”

“哦？那你認為什麼才與之相稱？”錦衣公子面帶笑意，開口問道。

“環采閣或是蒔花館，皆可。”少年說著，還露出一臉驕矜之色。

“你倒是在這兒賣弄起學問來了。”錦衣公子言罷，不理會那少年的不滿，逕自走進了大堂。一時間，不少目光從四處投射過來，隨後跟來的少年也早已見怪不怪，跟着這樣出眾的主子，早習慣了這些。

“喲，這位公子可是頭一回來吧，不知您想聽曲兒，還是賞舞？錦娘保準兒給您找好姑娘來！”錦娘語罷，心下仍是讚嘆不已，想她見識不少，這般謫仙似的俊公子還是頭一次見。

“多謝美意，鍾某不聽曲賞舞，只想買樣東西。”

“呵，鍾公子可是說笑了，賈樓可不是一般店肆，不以買賣為業。”錦娘略一思考，也不驚慌，開口說道。

“此言差矣，‘賈’豈不為買賣之意？既是賈樓，鍾某來買東西，常情也。”

“話雖如此……”

“錦娘，主子有請貴客。”不知何時，一位容貌清麗，眉清目秀的黃衫女子來到大堂，打斷了錦娘的話。

“是，挽心姑娘。”錦娘恭敬地應下黃衫女子的話，隨即向錦衣公子示意，便離開招呼其他客人。

“公子請。”挽心微福身，看到錦衣公子點頭示意，便在前領着錦衣公子和少年向內院走去。

從外堂到內院，路線極為隱蔽，看似僅有幾個下人偶爾經過，四周卻是防衛周密。錦衣公子牽起一個淺笑，倒也淡然。但那少年不同，一臉“原來如此，被騙了啊”的恍然神色，挽心瞥見，不禁莞爾。

不同於外堂的富麗金貴，內院甬路相銜，山石點綴，一帶水池，岸上的蓼花葦葉，池內的翠荇香菱，別有一番滋味。忽地，一陣若有若無的奇異清香飄來，極清極淡，錦衣公子眼中閃過一抹訝色，多了幾分深意。

行不多時，挽心領着他們到了一小樓前，錦衣公子抬頭一看，只見匾上寫着“瓊音閣”三個筆勢秀逸的小楷字，隱隱透出的女子秀氣，也使這字娟秀清新，錦衣公子心下對這賈樓的主人興趣更甚。

跟着挽心，兩人走上二樓。挽心推開房門，走進房內，立於一女子身側。錦衣公子瞧見屏風后隱約顯出的淺色身影，婷婷而立，身姿裊娜，心中微顫了顫。再看房間佈置，簡單清新，唯一算得上奢侈的應該就是案上的那架古琴了。

“有失遠迎，王爺請坐。”女子的聲音溫潤清澈，語氣卻是淡淡的。

錦衣公子聞言落座，少年雖驚訝，也反應過來侍立在身後。隨後，錦衣公子開口道：“姑娘神通廣大，本王就開門見山了。”

“神通廣大不敢當，世間罕見的白寒玉笛，足矣。”說著，女子也坐下，隔着屏風，與當今皇帝的七子——恆親王鍾離珏正面相視。

鍾離珏，大楚王朝當今聖上鍾離政的第七子，為當年寵冠六宮的宸皇貴妃所出長子，可以說是皇帝最寵愛信任的兒子，但在政事上極少沾染。三年前，大皇子鍾離璋被敕封為太子，時年十六歲的鐘離珏也就被封為了恆親王。樣貌俊美，氣質不凡，超然出眾的謫仙似的鐘離珏，在大楚真真是個風雲人物了。

“姑娘無需自謙，”略作考慮，鍾離珏繼而說到：“本王此次前來，不為其他，只為《白紵舞》而來。”

“《白紵舞》極為珍貴，不知王爺以何物與我買賣？”

“本王略通音律，願以一曲笛音換之。”

“王爺看法倒是不俗，不過王爺的一曲笛音在我看來，恐怕不夠。”女子話音剛落，鍾離珏身後的少年就顯出了不滿之色，想他家王爺是何等身份，何其高貴，皇室中也沒有幾人聽過王爺的笛音，這女子真不識好歹。

“哦？那請姑娘開口，本王儘力取來，交予姑娘便是。”鍾離珏倒是不惱，反而饒有興緻一般。

“琴笛相和便好。”瞥見鍾離珏微微愣神的反應，女子又說道：“怎麼，王爺可是說過會儘力取來的不是？”

“呵，這是自然，能與‘鳴珂’的琴音相和，人生幸事也。”鍾離珏恢復常態，坦然說道，語氣中真有幾分欣喜之情。

“如此便好，挽心，取‘鳴珂’。”

挽心頷了頷首，轉身取來書案上的“鳴珂”置於女子面前的桌上，退到一旁。

“王爺先請。”

“且慢，尚未知姑娘芳名。”

那女子隱去眸中的微顫，緩緩開口道：“路，路凝落。”

“凝雨花自寒，雨落水含煙。”鍾離珏開口念道，不經意的，“路凝落”這三個字似乎在他的心上留下了印跡。

“王爺謬讚，請。”路凝落淺淺一笑，將一雙素手按在琴上。一旁的挽心見狀，心中欣慰。許久不見小姐這般輕鬆幸福的笑容了，雖是淺笑，笑意卻是滿滿的，挽心如是想着。

鍾離珏將白寒玉笛置於唇上，開始吹奏。笛聲一起，徐而揚抑，笛音空凈，胸中似有千壑萬象，高遠澄澈之感從笛音中緩緩淌出。路凝落心中激動，不僅是夙願得償，還因這笛實在吹得好，通曉樂理之人都會驚喜。聽到笛音漸弱，路凝落寧神靜心，勾起琴弦，琴音醇澈，似流水激流飛瀉，勁氣飽滿，餘音激響。鍾離珏心中讚歎，隨即揚起笛音，與路凝落的琴音好似纏繞在一起，翱翔於天地之間，又好似與其相互碰撞，激起層層水花。這一曲，兩人奏得遼闊高遠，海的胸懷，天的氣度，讓人興奮不已，感慨油然而生。

隨着餘音漸弱，久久的一段沉默后，鍾離珏放下玉笛，拍掌讚歎道：“路姑娘，好琴，好琴！”

“王爺才是，唯有你才配得上這白寒玉笛！”路凝落平復心神，讚揚道。

“彼此彼此，‘鳴珂’也有其歸宿了。”

“這一曲換《白紵舞》，足矣。挽心，取《白紵舞》交予王爺。”

挽心聞言，走進內室，取出一錦盒來，交到鍾離珏身後的少年手中。

“多謝路姑娘，告辭。不過……”鍾離珏話鋒一轉，說道：“本王認為，這一曲比《白紵舞》更為珍貴，本王定會銘記於心。”說著，鍾離珏施然起身，準備離去。

“王爺保重，挽心，送客。”路凝落緩緩起身，見鍾離珏向她頷首示意，然後轉身離開。望着他的背影，路凝落唇邊牽起一抹幸福卻顯落寞的微笑。

鍾離珏離開賈樓，不禁轉身望了望身後的樓宇，好似可以望見瓊音閣上那抹美麗清冷的身影。

“公子，致遠這下又多了個崇拜的人！這路姑娘好生厲害，看着看着，像個仙女兒一般。”鍾離珏身後的少年興奮地說道，眼裏滿是崇拜之色。

“哦？剛才不還一副嫌人家不識好歹的樣子嗎？”鍾離珏被致遠的聲音拉回思緒，開口調侃道。

“公子，此一時彼一時。別的不說，就沖這路姑娘與您合奏的那首曲子，致遠都該崇拜她！”

“哈哈，就你機靈，走吧。”說著，鍾離珏抬步，帶着致遠離開，心中隱隱決定了些什麼。

瓊音閣內，路凝落憑欄遠望，心中思緒萬千。

“挽心，我終於見到他了，終於與他琴笛相和了。明明心中高興得很，卻割捨不下，還想再見他……”素手輕撫着“鳴珂”，路凝落輕聲道。

“小姐，挽心雖然不知情為何物，不過，聽錦娘說，若是越喜歡一個人，就會越想守着他，不離不棄，怎麼都不滿足。小姐這十幾年來，心心念念的都是王爺，怎麼會僅這一面、這一曲就夠了呢？”

“心心念念……有這麼明顯嗎？”

“小姐，你平日裏雖是個冷性子，但挽心知道，你的情比誰都要深。”

路凝落聞言，淡淡一笑，望向窗外，靜默不語。

~~~~~~~~~~~~~~~~~~~~~~~~~~~~~~~~~~~~~~~~~~~~~~~~~~~~~~~~~~

清淺小備註：1、環彩閣、蒔花館，教坊名稱。

2、賈，音（gǔ），買賣的意思。

3、親王，在中國封建制度中，為王爵的第一等，唐以皇帝兄弟及皇子為親王。一般來說，王爺是不能長期留在京城的。但清淺覺得大家在一起才熱鬧，所以就把這個設定改一改哈~

4、皇貴妃，相當於副皇后，於明朝景泰年間開始使用。唐朝後妃中不設皇貴妃，但清淺對這個封位有執念啊！之後的文中關於妃嬪、官員等等的制度，清淺就不多做解釋了。大體是按唐朝來的，再隨性添加哈~

5、白紵舞，白紵舞是一種起源於漢末的漢族舞蹈，舞者着白色舞衣，質地細膩，色彩潔白，如同藍天上輕輕飄動的白雲，而且袖子很長。清淺在這裏把它作為珍稀罕見的舞曲來寫，類似《霓裳羽衣曲》。

6、鳴珂，清淺虛構的千古名琴。

7、“凝雨花自寒，雨落水含煙”，語出宋代文人張宏岳的《送別》，只取他描寫的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