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偷襲計劃

宋皇欽宗又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自從康王趙構入金營為質后，金人三天兩頭派人來催要金銀玉帛，並要求派人為使前去三鎮交割城防地契。

欽宗於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並不在意，諾大的宋國，就連些許的金銀都收繳不到么。

可是，太原、中山、河間等府州三鎮，是太租官家一刀一槍拚命博殺才得到的，如果在自己的手裏失掉，那麼死後將要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啊！！！

這裏面的厲害關係，欽宗是非常明白的。

“寧可多與金銀，三鎮是萬萬割讓不得的！”欽宗下定了決心，絕對不能讓三鎮在自己手裏失去。

於是，欽宋號召宮廷大內所有人等，節衣縮食，每天三餐改為二餐，每個月照例的妃姘分子錢一律取消，宮內閑雜人等一律驅趕出宮，縮減宮內開資。大肆向汴梁城內商家賈戶借錢，就連一些妓院勾欄也不放過，並號召大家踴躍捐款，幫助國家度過暫時的危機。

經過了十幾天的搜刮，只得到金子二十萬兩，銀錠四百萬兩，城中再也搜刮不到錢財了！

這個數目，距離金人要求的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相差何止一點兩點，而是差了很多！

欽宗急得簡直如熱鍋上的螞蟻，繞着集英殿的大堂來回地轉着圈子。

但是，事情卻在最緊急的關頭，開始有了轉機。

這一日早朝，欽宗與眾大臣正在集英殿咳聲嘆氣，愁眉苦臉，面面相覷。突然，值日太監慌慌張張跑進大殿。欽宗一見，心頭一震，暗忖是不是金人開始進攻城池了？於是嚇得渾身哆嗦起來。

“官家！兩河制置使种師道率勤王軍共1萬5千軍兵倍道進援，現已駐紮在外城西順天門外！”太監細聲細氣地通報着，在欽宗看來，這種類似於公鴨子的叫喚聲簡直就是天上少有人間未聞過的、世間最美妙的音樂了！

种師道，原名建中，又名師極，字彝叔。洛陽（今屬河南）人。

宋皇噌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三步並坐兩步奔到太監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此話當真？真的是種愛卿到了么？”

太監被皇帝掐住脖子，臉被憋的通紅，根本說不出話來，只好連連點着頭。

欽宗一送手，那太監嘰里咕嚕滾下了丹闐，蹲到一旁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好了好了！老種來了！”

“來了！！！終於來了，老種真是神人！”

眾大臣聞聽此等喜訊，在底下竊竊私語，無不拍手相慶。

欽宗此時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孽獃獃站在那裏發愣，半天沒有說話。

這時，京城留守官李剛出班鞠躬，對着發傻發愣的欽宗說：“官家，是否請種大人，進城？”宋時採取“揚文抑武”的國策，對待武將十分的苛刻，如果在外鎮守的軍官沒有朝廷的命令而私入京城，則是犯了死罪，要滿門抄斬、鑊滅九族的！因此，外鎮軍官沒有皇帝命令，任何是誰也不敢貿然入城。

李剛說了一遍，欽宗並沒有聽見。這讓李剛顯得十分尷尬。他只好再次鞠躬，把話又重複了一遍：“官家，是否請種大人，進城？”

這回，欽宗聽見了，也聽清楚了。終於醒悟了過來。連忙對李剛說：“李愛卿！你就帶朕出城迎接種愛卿罷！記住，要開安上門迎他入朝！”

開啟安上門來迎接一個外鎮的武將，這在有宋以來，是對武人的最高禮遇了，足見欽宗此刻的失態與喜悅之情。

張越先帶着張五回到燕山府的館繹，與眾親兵會合。他把事情已經辦托的消息告訴了大家，並介紹張五給大家認識，說是自己的親戚，要來給自己當養馬的馬童。大家見張五長的醜惡，心中多半不喜，但表面上依然唯唯諾諾，不失禮數。

第二天天剛亮，張越先就催促大家趕快吃飯，與府事代管忽米恰道別後，匆匆上路，向汴梁方向奔去。

眾人騎馬飛奔，張五疾步前行，並沒有被大家拉下。眾人暗自稱奇，心中佩服張五的腳力驚人，對他的態度也慢慢好了起來。

不一日，過了黃河，再過了汴河，眼見得金軍大營就在前面不遠，大家暗自大鬆了一口氣，慶幸此次任務完成的順利，沒有發生意外。

斡離不的病情沒有繼續惡化，但是，依然高燒不退，昏迷不醒。顯然是炎症沒有消除。張越先讓親兵喝退那些宋國來的御醫，從背包中取出頭胞安苄膠囊給斡離不灌下幾粒。然後親自守侯在大帥營帳之中，等待結果。

果然，到半夜時分，斡離不開始滿頭大汗，竟然睜開眼睛大叫肚餓！

眾多守侯在帳外的高級軍官見此情景都欣喜若狂，幾個萬夫長甚至衝進大帳把張越先抱起拋向天空，直嚇得張越先低聲驚叫，連聲求饒。

確實，古代人對青霉素類藥物沒有絲毫的抗藥性，簡直是藥到病除。斡離不的傷口竟然在一夜之間，停止了流膿，併產生了瘙癢的感覺。張越先知道，這是傷口癒合的信號。

斡離不清醒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詢問前面戰事，並着重詢問了宋國各路勤王軍的動向。

幾個高級軍官向斡離不彙報，昨天據探子報告，兩河制置使种師道率兵5萬駐紮在城西；姚古之子姚平仲，也率領熙河軍兵3萬日夜兼程，明日就要到來。

斡離不聞聽此消息，心頭一驚，半晌沒有說話。這時，親兵走進帳來，送來一碗熱粥及幾個饅頭。斡離不喝着粥，吃着饅頭，心裏盤算了一會，一仰脖子把剩下的熱粥全部倒進嘴裏，然後抹了抹嘴巴，對大家說：“現在，最要緊的是提防宋軍劫寨！大家回去分頭準備，中軍大帳所有人等一律撤出！”

眾人走後，斡離不看着張越先，點了點頭，說：“弟救了為兄一命，不知如何報答！”

張越先有些難為情，乾笑着說：“大哥如此說，就是太見外了，你我兄弟一回，這些小事情還提它幹什麼呢？”說著，用手摸了摸斡離不的額頭，手觸之處已經絲絲涼意，顯見得高燒已經完全退了！

“好！爽快！你我兄弟，以後不提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了，可是，為兄真的想為你做點什麼……”斡離不咋着嘴想了半天，張越先見他如此這般，就笑着說：“大哥你慢慢想吧，我先去看看拉徒漢的高燒退了沒有。”說完，走出了大帳。

斡離不看着張越先的背影，那夜夢中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

難道，那些是真的嗎？

虛竹兄弟真的會成為……斡離不搖了搖頭。

放下……放下……別讓百姓受苦了……兩國休兵吧……

斡離不感覺一陣頭暈，就慢慢躺倒身體，輕輕嘆着氣，迷迷糊糊睡了起來。

坤寧殿有東、西兩個寢閣。欽宗即位後，與朱皇后住在東寢閣，東寢閣本是他的出生地，而西寢閣則住着他們的一兒一女。宋欽宗下令在東寢閣恢復自己母親生前的陳設，特別是重新張掛了父親宋徽宗為母親所畫的《鴛鴦沐春波》圖，以表示自己的懷念之情。

當夜屋外雖然寒氣逼人，而兩個寢閣內各有兩個大暖爐，燒着熾紅的石炭（就是現在的煤），溫暖如春。宋時的夜間照明，燈油是普通消費品，而蠟燭卻是高級消費品。大內所用的蠟燭由河陽縣（今河南孟縣南）專造，又用龍涎香等灌入燭心。平時分列一百二十枝，如今已降為二十四枝，卻仍然幽香襲人，使華麗的陳設生輝。

四更時分，欽宗被惡夢驚醒，他輕輕掀開床帳，躡手躡腳地走到《鴛鴦沐春波》圖前，徘徊移時。勤王之師從各地逐漸趕到，現在，汴梁城外，已經駐紮宋軍不下二十餘萬，想到這些，心情格外興奮，不禁揮筆寫起大字來。

突然，一件鵝黃盤龍百花蜀錦的薄絲綿袍披到了他的身上，原來皇后朱璉也起床了，說：“官家，留心受涼。”

宋欽宗看着燭光下的皇后，身穿一件絳紅如意牡丹蜀錦薄絲綿背子，頭髮蓬鬆，在明晃晃的燭光下，別有一種嫵媚，便拉着她的玉手，兩人對坐在兩張朱漆螺鈿椅上。宋欽宗說：“朕夜來夢見惠恭娘娘，還是生前的模樣，對朕如泣如訴。不料又驚動了聖人。”宋宮中稱母後為娘娘，稱皇後為聖人，惠恭是其母王皇后死後的謚號。

二人在一起絮絮叨叨嘮了老半天閑話，由於欽宗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說了不少的笑話，直惹得皇后開懷暢笑，難得有此良宵。

正說著話，尚服宮人周男兒、程巧、徐寶蓮和尚食宮人何紅梅、楊調兒進入寢閣，說：“慎妃娘子與十夫人已至大殿，恭候官家與聖人。請官家與聖人梳洗換裝，共進點心。”

欽宗搖搖頭，說：“朕今早不用點心。快些與朕更衣，今天要早早上朝商議軍情要事！”

這一天，正是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二十七日，欽宗在福寧殿召集李邦彥、李綱、吳敏、种師道、姚平仲、折彥質等文武大員，討論對金用兵事宜。

尚書右丞李綱出班奏道：“金人兵張大其勢，然得其實數不過六萬人，又大半皆奚、契丹、渤海雜種，其精兵不過三萬人，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二十餘萬，固已數倍之矣。虜以孤軍入重地，正猶虎豹自投檻阱中，當以計取之，不可與角一旦之力。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絕餉道，禁鈔掠，分兵以復畿甸諸邑，俟彼游騎出則擊之，以重兵臨賊營，堅璧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俟其芻糧乏，人馬疲，然後以將帥檄取誓書，須還三鎮，縱其歸，半渡而後擊之，此必勝之計也。”

欽宗皇帝聞聽此言，心中大喜，不禁揉搓着雙手眯起眼睛對這幾位大臣眉開眼笑。

此時，是自從他即位以來，最為開心的一天了。他簡直不知道如何享受這美好而浪漫的一天！

李邦彥站在幾個人的最後面。他也知道，今天不是他的一天，而以後的這些日子，也不會屬於他的了——直到這些愚蠢的傢伙們被金人徹底擊敗之前，他李邦彥在宋皇面前就沒有說話的份了。

於是他也隨着眾人，低聲附和着李剛的意見。

“那麼，眾卿家既然決議對金用兵，何時為佳呢？”欽宗高興了一會，心中又不免疑惑。但強烈的好勝及虛榮之心使他滿心希望這些大臣們開口說今夜用兵就是時機！

种師道認為應該在七、八天之後，那時熙河姚古、秦鳳种師中率領的勤王大軍就能趕到，合力進攻，勝算較大。

欽宗滿心的熱望，被种師道劈頭澆了一盆涼水，興緻頓時大減，臉色也陰沉了下來。呆在那裏，默默不語。

最後，經過大家商議，決定把總攻的時間定為了二月六日。

朝會後，欽宗單獨召見了姚平仲。姚平仲，字希晏，世為西睡大將。年十八輿夏人戰滅底河，斬獲甚眾。

姚平仲看出了欽宗本意是急欲成功，於是在此次會議后欽宗對他單獨接見時，又獻上速戰策。

實際上，姚平仲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西北姚氏向來就和種氏齊名，但不知怎的，姚家始終比種家低一頭（打的勝仗總沒有種家的知名，官位總沒有種家的高）。由於種種原因，兩大家族存有一定矛盾。姚平仲雖然比种師道小一輩，雖然早年就在种師道的領導下打過幾次仗，但這種家族矛盾他也早存心中。

如果二月六日由种師道主持戰役，打敗金軍的話，那麼功勞自然歸於种師道。而他姚平仲本人由於此前不為童貫賞識，一直鬱郁不得志，所以他很想建立奇功，在功名上一舉壓倒種氏，於是提出了提前夜劫金寨的計劃。

皇帝顯然很欣賞這年輕將軍的氣勢，但卻不知這想法是否可行，於是招來李綱和种師道共同商議。种師道極力反對，李綱卻全力贊同。

欽宗這時本來已經夠激進了，由於种師道不贊成急於求成的行動，對他的幾次催促都沒有響應，他已經有點懷疑這老頭是否浪得虛名在拖延時間了。

欽宗只想早日打個勝仗以鼓舞人心，此時加上姚將軍的一鼓動，又加上李綱的全力贊同，立刻熱血沸騰，連再等幾天的耐心都沒有了，馬上拍板，要姚平仲大膽去干。並告訴他，只要打了勝仗回來，立刻升他為節度使，並把原屬种師道的指揮開封城外諸軍之權，移交給了姚平仲。

平心而論，姚平仲的夜襲敵營計劃，並不過分。中**隊素來擅長打夜仗，歷史上更不乏夜襲成功的例子，李愬雪夜襲蔡州、狄青夜擊儂智高，都是著名的成功案例。當然，姚平仲此時所部兵馬只有萬餘，想靠一次夜襲就完全打敗金人，也是不現實的。但只要能夠取得勝利，至少也是對敵人的一次打擊，對自己的一次鼓舞。

不幸的是，計劃沒有變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