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悲風凄凄漠作依

綠槐高柳咽新蟬，薰風初入弦。碧紗窗下水塵煙，棋聲驚晝眠。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然。玉盆縴手弄清泉，瓊珠碎卻圓。（阮郎歸。初夏——蘇軾）

太傅府中，年幼的夏翎菡坐在花園內的涼亭發獃，忽然又從凳子上跳下來走去大門口。

“小姐，你小心別摔着了，”翎菡的貼身丫鬟素兒也就十來歲，比翎菡大了三歲，只是看上去要比纖細稚嫩的翎菡老成的很多。素兒從五歲起便伺候起翎菡，因此二人的感情雖是主僕，卻更似姐妹。

翎菡的娘親，也就是太傅的夫人李如燕是一個溫婉如水的女子，曾經她伴隨夏鍾傾，喜歡詩詞歌賦，喜愛琴樂的二人說好了要相伴一生，做一對閑雲野鶴的逍遙夫妻。只是當年的鐘傾因緣際會，結識了微服私訪的先皇炎玉龍。二人一見如故，而如燕更是與皇后白梨若情趣相仿，結成閨中之密友。只是一向身體還不錯的梨若突然在生太子熙漠時難產而死。梨若的離去讓身體本就孱弱的如燕悲傷不已，她本就體弱，又不適應北方皇城寒冷的天氣，但仍然堅持為夏鍾傾生下了唯一的愛女夏翎菡。翎菡出生時，熙漠已經八歲。中年才得女的鐘傾和如燕對愛女嬌寵有加，就連當時已經八歲的熙漠也對翎菡視若珍寶。直到翎菡兩歲時，李如燕身體越發的虛弱了，產後一直無法復原的她還是帶着所有的戀戀不捨離開了丈夫和愛女。這七年，翎菡便是在所有人的嬌寵下無憂無慮的長大的。而夏鍾傾與愛妻曾經海誓山盟，也不曾在妻子去世之後再娶。這樣的男子，才華橫溢卻不忘報國之負；這樣的男子，俊朗倜儻卻至情至深。

“小姐，進屋去等吧，老爺應該就快回來了，”十歲的素兒看着焦急不安的翎菡，牽着她的小手向閨房走去。翎菡的身體一直很弱，原本夏鍾傾是不想讓妻子受孕的，如燕的身體本就嬌弱，又虛寒，本不適宜懷孕，只是如燕當初執意為他生子，他也便沒法阻止。而如燕體質太弱，在懷孕時，便讓翎菡在母體中受了寒毒，自出生后，只要天一冷，便會格外怕冷，整個人也懶懶洋洋的卧床不願起來。如今雖已是初春，但乍暖還寒，翎菡的小手，此刻，還是冰冰涼涼的。

“素兒，爹爹怎麼還不回來呢？”稚嫩的聲音有些不安的問向素兒，她雖在榮寵中成長，可是身邊能陪着她的人，卻不多。爹爹忙於朝事，熙漠哥哥如今是皇帝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的陪她釣魚，陪她放風箏。平日裏陪伴她最多的，便只有素兒了。對於小小的她來說，熙漠哥哥和爹爹還有素兒就是最親最愛的人了。美麗的鳳眼還是不安的往大門方向張望了過去，可是關緊的朱紅大門仍然未被啟開。小小的年紀，卻已經是一個十足的美人胚子了，那白皙的肌膚雖略顯蒼白，不似一般小孩那般紅潤，卻更顯得楚楚動人，那秀美的鳳眼歲還不具備風情卻仍然如水般清亮，瑤鼻櫻唇，卻又不失孩童的可愛。假以時日，一定會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

“想必是皇上還有事和老爺商討，所以才會晚了點吧，小姐，您先用了晚膳吧，要不然老爺回來，可要生氣了，”誰都知道這太傅大人一身傲骨，卻唯獨面對自己的愛女時，沒有任何辦法，疼若明珠。

“素兒，熙漠哥哥和爹爹是不是已經回皇宮了呢？”皇宮她並不陌生，從小，爹爹便帶着她參加各種宮宴，而熙漠哥哥也常會留她宿在宮中，她的生活，簡單卻溫馨。

“小姐再等等吧，該是快到了，”看着站立不安的小姐，素兒覺得翎菡今日有些反常。

“素兒，已經很晚了吧？”坐在桌邊，白玉般的雙手托着腮，嘴巴有些生氣地嘟着老高老高，爹爹說好回來陪自己用晚膳的，可是卻騙人了，騙人的都是壞人！

當炎熙漠走入翎菡閨房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小小的人兒，嘟着可愛的紅唇雙手托腮，那雙明亮的眼睛彷彿在思考着什麼，卻又有些氣鼓鼓的神情。

“皇上，”素兒欠了欠身，雙眼張望了下，卻沒有看到老爺回府的身影，而今日的皇上似乎顯得有些慌張。素兒陪伴翎菡長大，自然知道皇上自由冷漠的性子，除了對小姐溫柔外，基本上都不外露，而今日皇上的雙眼也略顯倉皇，倒是讓她也害怕了起來。

“熙漠哥哥，你回來了？”小小的身子在看到炎熙漠后，便撲向了他的懷裏。她一直都那麼喜歡熙漠哥哥懷中那悠然的青竹香味，彷彿如浸身竹林那般，清新而雅緻。可是也是這樣的青竹氣息讓熙漠哥哥略顯孤單，略顯冷漠，她好心疼他，她要一直陪在熙漠哥哥身邊，讓他開心，這是她從三歲起便許下的諾言。

“菡兒，你還記不記得以前說過要陪在熙漠哥哥的身邊？”炎熙漠將熙漠小小的身體抱了起來，坐在貴妃榻上，他看着這張讓他心疼地小臉，緊緊地將纖細的小人兒擁在了懷裏。一路上，他從不曾如此忐忑，而先生的屍骨未寒，他要做的還有很多很多，不管如何，他都會陪着菡兒。

“嗯嗯，菡兒要成為綿綿姐那樣的貼身宮女，還要像雲浩哥哥那樣做熙漠哥哥的伴讀，”清麗的小臉透露着認真，也就是從那次起，她告訴自己，要陪着熙漠哥哥，因為熙漠哥哥和她一樣，是沒有娘親的，她要讓熙漠哥哥不孤獨。

“菡兒想娘親嗎？”想起那個溫柔如水的師娘，炎熙漠心下也很是懷念，或者此來，先生便能和師娘相聚了吧。

“嗯嗯。”在菡兒的印象中，似乎對娘親的感覺已是很淡很淡，只是爹爹常會給她看娘親的畫像，也會告訴她有關娘親的故事。

“菡兒的爹爹也想念自己的妻子，所以，就去和她團聚了。和菡兒以前說過要一直陪在熙漠哥哥的身邊，那麼熙漠哥哥就想把菡兒接到宮中去，這樣，菡兒就可以一直和熙漠哥哥在一起了。好不好？”他不知道他的小菡兒對‘死亡’是有着怎樣的認知，他知道菡兒很聰慧，只是被他和先生保護的太好，所以略顯單純稚嫩。

“熙漠哥哥，你的意思是，爹爹不要菡兒了嗎？他找娘親去了是不是就和娘親一樣再也不會回來了？”畢竟是個七歲的孩子了，有些事情，她還是能弄得明白的，那麼也就是說爹爹再也回不來了？娘親不就是再也沒回來過嗎？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爹爹。。。。。。”撲倒熙漠的懷裏淚眼迷濛，那聲聲的哭聲讓炎熙漠的心如刀絞般疼痛。他發誓，他一定要好好守護菡兒，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要給她最多最好的呵護和寵愛。

“菡兒，你還有熙漠哥哥，熙漠哥哥永遠會守着你，保護你，疼愛着你，”那小小的臉上淚水斑駁，炎熙漠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抹去小臉上的淚痕，絕對不會和這個小人兒分開，一定不會。

“熙漠哥哥，你會永遠和菡兒在一起嗎？永遠也不要離開菡兒，永遠也不要。。。。。。”抬起淚眼迷濛的臉，那雙美麗的鳳眼滿是淚痕，晶瑩而惹人憐愛。

“會，永遠也不會和菡兒分開。。。。。。”這是熙漠的誓言，他不是一個輕易許下諾言的人，可是面對七歲的菡兒，面對這個他自小便呵護的小妹妹，他許下了誓言，他會給她最好的生活。看着菡兒在他的懷裏哭累到睡着，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來放到床上，靜靜地守着她，彷彿此刻，他的整個世界都是她。先生為保護他而亡，這一份恩情，他絕對不會忘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傅大人夏鍾傾救駕有功，並於生前恪守盡心。故今追封太傅為一等忠烈公。念及獨女年幼，故朕今日將其獨女夏翎菡認作義妹，進宮照顧，賜封號‘惜菡’，賜公主殿‘惜菡園’一座。。。。。。傾此”輝煌的大殿上，太監尖亮的聲音回蕩着。炎熙漠端坐上方，而群臣里，再沒有先生淡笑慈愛看向他的目，然而他不會害怕，他從來不是一個弱者。凌厲的雙眼環顧四周，這是先生生前的最後一個心愿，也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他會給予菡兒珍貴的身份和永遠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