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應碧落重相見
月光裊裊,竹林清幽,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光散佈在四周。
“蟲兒啊蟲兒,你們可信來生?”喬茜望着螢火蟲,聽着簫聲不禁出了神。
遠處,是一方小小的墳塋,簡陋的墓碑上字跡略顯稚嫩,便叫喬茜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幾年前。
幾年前。--
竹林中向來是有很多螢火蟲的,年少的喬茜最大的樂趣便是每天夜幕降臨時分看喬墨為她獨攬月下螢火。
蟲豸終究作塵埃,皎月光影共徘徊。
螢火蟲,五日便輪迴。生命易逝,難免會感傷。
喬茜用手帕將螢火蟲的遺骸輕輕拾起,連同那塊帶有羅勒香氣的手帕一起埋起來,還親手在一塊木頭上寫了字作為這孤冢的碑。她細聲地說:“願羅勒的香氣永遠陪伴着你們。若有來世,便再來尋我可好?”
喬墨走過來,安慰道:“逝者長已矣,節哀。沒有誰會一直在的。”“那你呢?喬墨哥哥,你會離開我么?”喬茜睜大了水靈靈的眼望着他。“怎麼這麼問?”喬墨很疑惑。
“爺爺說宗門中有好多弟子年長了都有下山成家的想法,難道喬墨哥哥不想有個家么?”喬茜答道。
“南山宗就是我的家,我生是南山宗的人,死是南山宗的死人。”喬墨一本正經地說,卻聽的喬茜“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不要你死,你不許死!”
“好好好,我不死。我會一直在小茜身邊的。”喬墨將喬茜擁在懷中說,心裏想道:“好不容易與你在一起,怎捨得離你而去?”
“那待小茜及笄后,喬墨哥哥就娶小茜好不好?”喬茜認真地看着喬墨。“好,當然好。”喬墨說著,用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那我們現在就去告訴爺爺好不好?爺爺一定會很高興的。”說著便拉着喬墨下了山。一個着黑衣的人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只得輕聲嘆息。
穿過墨袖苑,相去不遠就是竹石苑。竹石苑是現任宗主居住的園子,裏面的景就如這園子的名所說,滿是竹子。
“爺爺,爺爺。”還沒見人進屋,喬老宗主就知道是他那個孫女來了,“小茜,有什麼事嗎?”
“爺爺,我要嫁給喬墨哥哥,可以嗎?”喬茜牽着喬墨進了屋,她並不繞彎,有話就直說。
喬老宗主鶴髮白眉,儼然是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他皺了皺眉,看了看孫女牽着的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喬飛,“這……”
“大膽!你一個卑賤的弟子竟敢覬覦少宗主!”喬飛張口便道,“叔祖,可不能輕饒了他!”
“這件事日後再議。天色晚了,你們也都回去歇着吧。”喬老宗主思忖一番,說道。喬茜怒目而視,三人一齊走出房門。
……
突然,簫聲停了。喬茜從回憶中驚醒,不自覺地向懸崖的方向走去。
“喬墨哥哥……”喬茜望着這不見底的懸崖哽咽了。
“少宗主,回去吧,這裏危險。”從背後傳來一個森森的聲音。轉身一看原來是徐長老。喬茜忙忍回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
“既然這麼痛苦,就忘了他吧。”徐長老說,“嫁個好人,好好地生活下去對他也是一種慰藉。”
“呵。”喬茜冷笑道,“你不過是說說而已的,你又不懂愛。大仇未報,亡夫屍骨未寒,我又怎可嫁作他人婦?”
“徐長老暗暗苦笑,卻又似自嘲,喬茜都看不到。“那我幫你報仇,你答應我,一定要過得快樂些,好嗎?”
喬茜頭也不回地沿來時路回到了墨袖苑。
“少宗主。”幾個丫頭模樣的女子出現在墨袖苑裏,“宗主那邊剛才來人說讓您明兒一早去見他。”
“嗯,知道了。”喬茜應完她們的話就回房了。
“我幫你報仇,你答應我,一定要過得快樂些,好嗎?”徐長老的這句話一直在她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
旦日,晨露未日希,喬茜便早早地來到了竹石苑。
“爺爺,找我來有什麼事嗎?”喬茜敲了敲門。
“進來吧。”老宗主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推開門,屋裏站着好些人,是那七大長老和幾個同輩中的佼佼者。喬茜走進去,向長老們行了個禮,又向坐在正中的老宗主行了個禮,便坐在了老宗主旁邊的位置上。
“今天,我找來了宗門內最德高望重的幾位長老,就是想詢問一下大家的意見。是時候為小茜尋一個合適的郎君了,以輔佐小茜接任宗主之位。我個人覺得喬飛是個不錯的人選,你們意下如何?”老宗主首先發話了。
“不。”喬茜和徐長老同時說。徐長老站出來解釋道:“婚姻是終身大事,不可兒戲。這得看她自己的意見。”“徐長老言之有理,老夫也不贊同將少宗主交付於喬飛。”大長老說。在一旁的喬飛氣得咬牙切齒的。
“好了!不要再說了,大仇未報,我是不會再嫁的!”喬茜奪門而去。
“叔祖。”喬飛懇求道。“唉,算了,散了吧。”老宗主沒有理一旁的喬飛,擺了擺手說。“叔祖!”喬飛沒有要走的意思。
“莫強求。”徐長老吐出三個字便欲開門出去。“等等,小徐,你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老宗主說道。喬飛也只得不悅地與其他人一同走了出去。
“不知宗主所為何事?”待人走完,徐長老便問道。
“實不相瞞,老夫有意將小茜託付於你,也知道你對小茜有那個心思。但是你也看到了,她不願嫁人。若是你有法子讓她回心轉意,老夫便將孫女與這南山宗都交給你。”老宗主說,眼中充滿了讚許。
“屬下不敢妄想,只願抱得美人歸,定不負宗主所託。”徐宗躬身行了個禮,便也退了出來。
山頂又傳來悠悠絲竹聲,琴音仍舊幽怨,如泣如訴,不絕如縷。突然琴音一轉,有如三聲劈雷,對面的竹子也順勢倒下幾株。喬茜大喝:“何人?”
“是我。”徐長老從那竹子後走出,空氣中還帶着些許血腥的氣息。
“你……你受傷了?”喬茜訝異道。
“我怎可能受傷?只是解決了一個討厭的傢伙罷了。”徐長老說罷便席地而坐,“我能就在這兒聽琴嗎?”
“請便。”喬茜坐下,閉上眼又奏起怨曲。徐長老則在一旁也閉上眼默默地聆聽喬茜用樂曲訴衷腸。
突然,四周變得靜謐,徐長老睜開眼,發現眼前伊人淚已偷零,這才發現,那琴弦已斷了一根。
“果然沒有什麼會一直在的。”她又失神地說,“我知道是我懦弱,我下不了手,我沒法報仇你竟這般懲罰我!”
“不知所為何事?”徐長老問。“這琴乃是亡夫贈與我的,如今弦已斷……唉。”喬茜解釋道,語氣中依舊難掩悲傷。
“唉。”徐長老沒有安慰她,搖了搖頭轉身便走了。
拂曉時分,東廂房那邊傳來一聲驚叫,喬茜也聞聲趕過去,去時已圍滿了人。只見房中的樑上掛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根據房間來看,這正是喬飛。這場面讓在場的人都毛骨悚然。
突然,她記起了一個人--昨晚那個充滿了血腥味的人。想到這兒,她跑到了東廂房一頭的長生殿,走到第七間房門前,推開了門,徐長老正坐在榻上。“是你乾的?”
“正是。我幫你報了仇,你一定要記得過得快樂些,好嗎?”徐長老緩緩起身,說道,“讓我來照顧你好嗎?”
“呵呵。”喬茜冷笑道,“不嫁,誓死不嫁。”
“你這又是為何?大仇已報,何苦……”徐長老欲言又止,兩人陷入沉默。
“老宗主年事已高,只是希望找個人照顧你,協助你管理宗門,你又何苦與他老人家為難?”徐長老還是接着把話說完了。喬茜聽后,悶悶不樂地離開了。
清風堂。--
“宗主,屬下無能。”徐長老單膝跪地。
“起來吧,這也不能怪你。這孩子脾氣有些古怪,但是她心裏肯定還是會有感覺的。”老宗主說,“她是說她還不願意嫁人嗎?”
“是……”徐長老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得喬茜的聲音,“我嫁。”
“小茜,你……”老宗主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你……你是說你同意了?”剛走進門的喬茜看了看徐長老點了點頭。
“好!好!我這就吩咐下去,讓他們準備着,下個月擇吉日成婚。”老宗主的興奮溢於言表。
一個月後。墨袖苑。--
這裏張燈結綵,門窗上貼滿了“喜”字,處處洋溢着喜慶的氣氛。
“少宗主生得真是好看呢。”丫頭們打趣道。“不許胡說,當心我生氣了。”喬茜說著轉身出了墨袖苑。
便縱是良辰好景皆虛設,待日後良人歸來嘆奈何。
“聽丫頭們說你出來了,便知道你肯定是到這兒來了。”徐長老突然出現在竹林中。“哦。”喬茜淡淡地敷衍一句,“你來這兒幹什麼?”
“來尋你不過是想見你。還有三日,我們便可以朝夕相對了。”言語中無不透露出他的激動,他的欣喜。
“呵呵。”喬茜笑了,“還有三日。”
日暮時分,天將暝。整個宗門內都亮起了紅色的燈。
“少宗主,一會兒吉時到了就該把您送出去了。”一個丫頭說。“我今天美么?”喬茜問。“美,當然美。人家說做新娘子的女子是最美的,少宗主您生得好便定是這世間最美的新娘子。”一個丫頭幫她插好了最後一支金釵。
看着鏡中美艷得不可方物的人,喬茜自己不禁有些痴迷了。若是掀蓋頭的是喬墨該有多好。
“你們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喬茜說著便把丫頭們都趕了出來。她拖着曳地紅裙,艱難地行到床邊,從枕下拿出一封信來。然後悄悄地從窗戶翻走了。
她走到上山的路上,望了一眼東廂房,將手中的信用飛刀插在了徐長老門口。徐長老聞聲而出,他終於換下了他的斗篷,穿着一襲紅衣,露出了他的絕世容顏。見門口有一封信便打開來:
對不起,我無法接受嫁給任何人。謝謝你幫我報仇,南山宗日後就靠你了。
徐長老立馬帶着人上山。“小茜,你一定要等着我!”他心裏一直默念道。
“哈哈哈哈,喬墨哥哥,終於我們可以重新相見了!”快到山頂時,只聞這一句話,便見一抹紅影縱身跳下。眾人慌了神,沒有發現另一個紅影也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