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困境
蘇正則不語。
裴櫻一顆心冰涼沉底,倉皇悲哀,也不敢做聲,當做沒聽見。
先前那吐的女人這會突然好了,又有氣無力扶着蘇正則道要回包廂。
等那人走了,人事專員笑:“這小模特可真會矯情。”
張慕梅對鏡子整理衣冠,笑:“男人么,不就吃這一套!”
裴櫻掬水洗臉,一個男銷售匆忙跑過來道:“裴助理,你好了沒,吳總四處找你呢。”
裴櫻扯張紙囫圇一擦,鬥志昂揚回了包廂。包廂里卻沒剩幾個人,液晶屏幕上正放着鄧麗君的甜蜜蜜,見她進來,一個年輕男銷售把她往廳央扭動的吳總懷裏推:“陪吳總跳個舞。”
姓吳的當即接住她的腰。
餘下眾人,忽然抽煙的說怕裴助理不慣煙味要出去抽,明明包廂里有香煙供應,偏有人要出去買煙,還有人要出去上廁所。頓時包廂里除了她和姓吳的,走得一乾二淨。
音樂依舊,裴櫻心裏直犯噁心,微微掙扎,卻不敢得罪姓吳的,求情道:“吳總,我不會跳舞,我讓他們幫你找個會跳的來吧。”
姓吳的摟得更緊:“不用,那些庸脂俗粉怎麼能跟你比,不會跳沒關係,我帶着你。”這人胯部緊貼着她,胸口蹭着她的胸,摟在背上的手微微下移,摸到她腰上,一邊朝她笑:“裴小姐,你身材真好,腰真細。”
裴櫻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衝到頭頂,終於忍不住使勁推開他:“吳總,您別這樣,我只是替人打工的,您這麼大領導,請您尊重自己的身份也尊重我,我不是那種人。”
姓吳的笑着搡過來:“別裝了,剛才你主動給我點歌,又給我敬酒,不就是想讓我多看你兩眼,現在又拿喬,女人裝一裝添情趣,過了就倒胃口了。”
裴櫻被他按在牆上,那人手摸住她腰,另一隻手去夠她的屁股,嘴朝她襲來,裴櫻一陣噁心,一巴掌推住他的臉。那男人舌頭往裴櫻手心舔,裴櫻受驚猛地一抓,姓吳的臉上頓現幾道指甲印。
男人稍稍平復下來,抹了把臉,瞧見血跡,勃然大怒。
裴櫻稍微一愣,瞧見他臉上血痕,猛地清醒過來,奪路往門口走。
姓吳的豈肯干休,立刻追了出來。
此時何文武一眾人都在大堂候着,吞雲吐霧之餘,他手下男銷售道:“何總,我聽說裴助理跟張總有些淵源,把她一個人丟裏面,要是出了事……”
“放心,出不了大事。”
“那也不好交代吧。”
何文武道:“鞍前馬後當孫子伺候人的事都是我的,獎金提成都是她的,苦勞我占,功勞她領,這世上沒有這麼好的事吧?”
那男銷售也不再吱聲。
裴櫻剛走到大廳姓吳的已快擒住她,她慌不擇路,一頭撞在前頭人群里,張慕梅將將扶起她,蘇正則站在人群那頭瞧着這邊。
姓吳的一臉指甲痕,隱隱滲漏血絲,都是江湖中人,一眼已明白情況。
何文武一眾人一直在大廳待着,忙走過來收拾局面。
蘇正則身邊一個男人瞧着姓吳的一臉傷:“吳總,您這是摔哪兒了?”
另一人扶起裴櫻道:“喲,這不是張總的助理小裴嗎?裴助理是不是犯錯了,害得吳總這麼生氣?”
姓吳的氣急敗壞,大庭廣眾奈何不得裴櫻,便借酒裝瘋朝蘇正則發飆:“蘇總,你們是開公司正經做生意的,又不是開妓院,談項目就談項目,不要搞一些歪門邪道。有些人就是不好好搞業務,凈想着‘馬無夜草不肥,人不橫財不富’,專干違反亂紀的事,不正之風都是讓這些人給帶起來的。有搞歪門邪道的功夫,還不如把心思放在做公司上頭。蘇總,對你們公司我是很有信心的,也很誠意想要合作。至於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以後叫你們公司的人,不要隨便往我這兒亂塞,不要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我姓吳的,也不是什麼女人都看得上的!”
蘇正則瞧何文武。
何文武手心捏了一把汗,上前道:“蘇總,這中間肯定是出了什麼誤會,吳總今天喝得有點多。小裴剛來公司,不懂事,等晚點我讓她來給您賠罪,您就當賣張總一個面子。來,吳總,我先送你回酒店休息”
姓吳的當著蘇正則,半瘋半罵,到底是人家的員工,氣撒得差不多,也就坡下驢,被何文武扶着踉踉蹌蹌往外走。
蘇正則在,裴櫻又是張玉珊的人,張慕梅也不好說什麼,另有人道:“這個姓吳的是個出了名的老色鬼,但如今在他們那兒也算有點小權,以後還有用得着的地方。”
蘇正則不動聲色,吩咐張慕梅:“你處理吧。”
張慕梅瞧了蘇正則一眼,看不出他的意思,覺得沒完全領會到,蘇正則已率先出門去。
張慕梅是孫成憲時代留在公司的老人,孫成憲那時雖然名義上只是副董事長,又不是大股東,威信卻比蘇正則和王承孚都高。孫成憲待員工從不發脾氣,卻不怒自威,很多人到現在提到他依舊懷着敬畏之心,心服口服。天明集團自蘇天銘死後,若不是他把持大局,就算有蘇同海照應,也不可能成就今天的基業。
反觀王承孚,此人人性和人品上都不夠圓滿,盲目自滿,剛愎自用,並且沒了哥哥王升孚提攜,有狠無謀,待員工摒棄人文價值,提倡狼的掠奪狠辣,採取家族式的奴役法,在公司本就很不得人心。加之先前使陰毒手段黑了孫成憲,孫派勉強歸順過來的仍舊心懷鄙視,而老的王派人物由此也對王承孚多加一層忌憚。
這兩年折騰來去,蘇正則隱忍負重,漸漸在董事局佔得一席之位,而蘇正則雖然年輕,卻涵養深厚,與人說話聲音從來都是極低,脾氣極好,且越來越深沉穩重,大有孫成憲之風。再加上他外形英俊帥氣,員工們自然都願意親近他。
張慕梅心裏雖然更傾向蘇正則,但也不敢得罪王承孚,關於裴櫻的處理結果,判輕判重都不妙,她乾脆叫來了何文武一起商量,最終商議結果,畢竟姓吳的還有用武之地,乾脆讓裴櫻去意思意思道個歉。
張慕梅把處理意見抄送給了張玉珊,並致電強調,此乃何文武提議結果,請張總把關。
當日姓吳的大鬧夜總會,現場不少天明的人,這事早就傳回了總部。漸漸傳起風言風語來,都道裴櫻果然是張玉珊的人,上樑不正下樑歪,跟了張玉珊,馬上就學起張的手段來。
裴櫻第二日便向張玉珊請辭。
張玉珊冷笑:“怎麼?受委屈了,心裏難過?還惦記人家?”
裴櫻垂頭:“沒有!”
“沒有那就把辭呈給我拿回去。”
裴櫻想起那晚洗手池邊渾身僵硬的自己,下定決心:“我真的不想去上班了。”
“不用搞得這麼隆重。你知道張慕梅今天給我的處理意見是什麼嗎,叫你明天給姓吳的送行時,在公司大堂公開向他道歉。”
裴櫻面色煞白。
張玉珊好整以暇瞧她:“張慕梅是蘇正則的人,我聽說蘇正則當天也在場,他怎麼說的?”
怎麼說還用得着裴櫻反饋么?張玉珊耳目遍地,裴櫻真是沮喪,勉強道:“不是這些原因,是我自己,我真的不適應,我不太會與人打交道。”
“不會就學,誰不是摸石頭過河,活着本來就不容易,哪天都有可能出狀況。因為這是蘇正則的公司,你就不想去,那你出去找找看,只要能找到要你的公司,我絕不攔你。那天晚上何文武為什麼敢拿你送人,總裁辦那些女人為什麼溜得那麼順利?你再去好好瞧瞧她們,人家要麼長得漂亮有靠山,要麼家裏底子硬,要麼就自己憑本事豁得出去。你一窮二白,啥都沒有,人家不欺負你,欺負誰?你不好好想着怎麼把這口惡氣出了,一天到晚想着做包子,活該被狗惦記。”
裴櫻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終於忍不住哭道:“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他。”
張玉珊略顯驚訝,不由問道:“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裴櫻淚落如雨,不肯多講,張玉珊不好再逼,道:“不管你們到底怎樣了,你都更應該活出個人樣來,難道下次在他面前是個樓下掃地清潔工會更有底氣?王承孚當年害得我去坐牢,現在又害得我被罵小三天天來搶我兒子,我還不是照樣在他手底下做事?對蘇正則,反應不要過於激烈,但也不要再抱有什麼幻想,正常一點。在公司里別讓人當包子,也不要當出頭鳥,沉住氣。何文武這事先這麼過去,你繼續去上班,姓吳的我自有打算。”
好說歹說,威逼利誘終於又把裴櫻壓下去。第二天一大早,張玉珊找出前不久託人從國外帶回來的蘋果套裝,拎出袋特產將特產清空,裝了那套蘋果,又丟出一部給裴櫻道:“手機卡已經幫你裝好了,公司相關人員的電話號碼也已叫人導進去了,會用吧?”
裴櫻點頭:“會。”
張玉珊再不管她,開車親自帶她去上班,到了公司命她先上樓,自己問了何文武姓吳的離開時間,專門在大堂候着。
不多時何文武擁着姓吳的進來,她笑盈盈上前道:“吳總,您這趟來我都沒好好招待,前兩天孩子生病,實在抽不出時間,這不,聽說您今天要走,特意帶了點特產過來給您賠罪,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姓吳的道:“孩子生病當然更重要,我們敘舊有的是機會。”
張玉珊把那紙袋繩往姓吳的手上送,低聲道:“都是才託人從美國帶回來的,國內沒貨,我那個助理就是個夯貨,吳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和她一般見識,改天我一定帶她負荊請罪,還請吳總不要掛懷。”
姓吳的笑眯眯瞧一眼紙袋內容:“好說,好說。”
再說過幾句客套話,姓吳的趕飛機,一行人終於依依揮別。
張玉珊轉身上樓,去了王承孚辦公室,外間秘書瞧見她忙站起來,有些驚慌。
張玉珊已許久未涉足王承孚辦公室,尋常有公務交接都是指使手底下人跑腿,似是故意避嫌。但她與王承孚關係,自從她替王承孚入獄又出獄被提副總裁,誰人不知,王承孚笑她當□□立牌坊,多此一舉。又道:“做成這個樣子,給哪個男人看?我王承孚的女人,誰還敢打主意。”
張玉珊瞧也不瞧那秘書一眼,冷聲道:“在不在?”
秘書忙不迭點頭:“在在。”
張玉珊推開門,王承孚瞧見她,笑顏逐開:“什麼風把你給吹進來了?”
張玉珊懶得理他,走過去,啪的一聲,在他桌拍下一張化驗單,怒目而視:“你他媽的乾的好事。”
王承孚一頭霧水掀開那單子一瞧,慢慢明白過來,喜顏形於色:“六周,那就是一個半月,一個半月了,哈哈。”
王家這一代人丁不旺,又都是妻管嚴。王升孚就得王潔瑜一個,王承孚老婆乾脆不能生。好不容易找張玉珊生了一個,兩年前王承孚復婚,張玉珊死活鬧分手,整天惦記要把孩子帶去美國。
張玉珊冷冷道:“別高興得太早,我沒說要把他生下來。”
“幹嘛不生,怕我養不起嗎?”
張玉珊哼道:“生下來又讓你家老婆天天帶人喊打喊殺來搶嗎?“
王承孚舔着笑臉:“不會的,你好好安胎,誰也不敢動你一根汗毛,明天我就陪你去醫院再好好檢查檢查,你這個年齡了,一定要格外小心。”
“你是不相信我是吧?不用你信,直接掛墮胎,省得我懷着孩子,鬥不過你們。”
“好好好,我信我信,我怎麼會信不過你?不檢查就不檢查,千萬別動氣,生氣對孩子不好。孩子雖然是我的種,那也有你一半基因不是,想想家樂,當年要不是我攔着,你現在能有這麼活潑可愛的兒子?”
“你不用對我花言巧語的,你現在說什麼我都不會信。”
“不信我,你也要相信你肚子裏的孩子啊,張總懷孕,誰敢再給您添堵。我回頭就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說,叫他們滾蛋。再說,你也不希望他們再來騷擾你吧。”
張玉珊氣呼呼出了門。
王承孚拿着那張化驗單對着窗外的陽光一邊看診斷字樣,一邊哼着小調,心情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