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威武的佘青
回到家裏,年小春隨便洗了個澡就爬上床睡覺去了。
這兩天他一直沒睡好,從最初識破徐霽他們身份時的震驚,到意識到自己絕情時的內疚,他好像一下子想清楚了很多事情。那一兩個月的相處並不是說忘就能忘掉的,感情早已深入到了骨子裏,他根本無法抗拒。現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他反倒沒了負擔。在臨睡前,他在心裏暗下決心,要是徐霽能主動來找他,他便不再計較他們的身份,乖乖地回到農場去。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聽到了徐霽的聲音。
想睜眼看看,卻怎麼也睜不開。
明明感覺自己從睡眠中醒了過來,但身體機能似乎沒有完全恢復過來。也就是俗說的睡眠癱瘓症,意識是清醒的,可全身動彈不得,甚至發不出聲音,類似癱瘓狀態。
就在他掙扎着想要擺脫這種狀態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突兀響起。
語調冰冷,難掩怒氣。
“虧你時時刻刻總惦記着他,沒了我們他照樣過得很好。這邊剛撇下你,那邊就和別的男人好上了。你等着看吧,遲早一天他會把我們的事全說出去的,人類沒一個好東西!”
年小春聽出來了,這是傅翼的聲音。
頓時感到驚詫不已,原來他們真的在暗處留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他知道傅翼一直對他有所保留,很想為自己辯駁幾句,卻無能為力。
緊接着聽到一聲重重的嘆息。是,徐霽。
心像被揪了一把似的難受,他拚命地睜眼,想看看對方,只聽見傅翼又開口說話了,“徐霽,不管你同不同意,只有抹去他的記憶,我才會感到安心。”
“……”
“你放心,我不會將他的記憶全部抹掉,只是讓他忘了在農場裏所發生的一切,包括我們。”
不要!年小春在心裏大喊。
他不想忘了徐霽,不想忘了那段美好的時光。
他希望徐霽能出言阻止,可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對方發出任何聲音。
驀地心頭襲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伴隨着深深的絕望,吞噬着他的思緒。
明顯的感覺到有人一步步靠近了床頭,他整顆心被恐慌佔據,如果記憶真的被刪除了,過了今天,他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到時候會不會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事情一般?可努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就像顱內有塊橡皮擦,擦去了他最寶貴的東西,而那段遺失的記憶,還會覺醒么?
對未知的恐懼,令他喘不過氣來。
心臟似乎快要承受不住這沉重的負荷而停擺,意識瞬間抽離,頭一歪,他徹底昏迷了過去。
……
年小春再次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就像做了一個綿長的夢一樣,記憶雖在,但腦子裏昏昏沉沉的一片,只想一直這麼睡下去。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也拚命地響着,一下下刺激着他的耳膜。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被突然踹開,一個人慌慌張張地衝到床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臉。
“小春,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差。”
年小春望着來人,勾嘴一笑,“顧恆,你來了。”
“我給你打了一上午的電話,你一直沒接。我怕你出事,就趕過來了。還好來得及時,走,我送你去醫院。”顧恆說完,便掀開了蓋在他身上的被子。
“我沒事,真的。”年小春搖頭制止,“讓我再睡會兒吧,我想睡覺。”
年小春知道自己沒生病,只是先前的那段經歷,現在想起來還歷歷在目,他一時之間有點緩不過來。
“你的臉都白成一張紙了,還說自己沒事?”
顧恆急了,一把撈住他的腰,準備把他抱起來,不料竟然被他掙脫了。
“我自己是什麼情況我心裏明白,你回去吧,等我睡好了,再給你打電話。”
顧恆知道他脾氣固執,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無可奈何地說:“那你睡吧,我就在這裏陪你。”
年小春笑了,“你坐在這兒,我睡不着啊。”
“睡不着就起來,和我出去吃東西。”
“可我很想睡啊。”
“……”
“你下午還要上班吧?別為了我耽誤工作。”
“……”
年小春朝門外努努嘴,“快走啊。你再不走,我就生氣了。”
顧恆拿眼瞪他,一張臉氣得鐵青,卻見他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留下一句“你真他媽混蛋!”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等人走後,年小春才黯然垂下了眼睛。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顧恆的好意,其實他心裏也很不好受。可他是個理智的人,明知道自己給不了對方想要的東西,他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他越陷越深。
在他看來,他這麼做全是為了顧恆好,可這種好往往很傷人,而對方也不會領情。
靜靜地躺了一會兒,他從床上爬下來,拿起手機給顧恆發去一條短訊,內容簡單又絕情。
【對不起,我不去你那兒上班了。】
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着短訊發送成功,年小春抿了抿嘴,忽然發覺自己還真的挺混蛋的。
也許這就是他的命,註定孤孤單單,沒有朋友,永遠逃脫不了不停換工作的命。
……
正所謂無事一身輕,拒絕了這份待遇優厚的工作后,年小春決定給自己放個小小的假期。
這些年一直在玩命地工作,他從來沒有好好地善待過自己。
掙來的錢捨不得花,天天都過着省吃儉用的生活,就連給自己添一件新衣服都要猶豫半天。仔細地回想了一下,他活了二十五歲,好多新鮮事物都沒嘗試過,時下年輕人最流行玩什麼、穿什麼、吃什麼,他全一無所知。
他從銀行里取了一些錢出來,每天睡醒后,便跑去街上漫無目的地亂逛,看見了想吃又不貴的東西會買來吃,發現了好玩的東西會嘗試着玩。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吃路邊攤、一個人逛商場、一個人唱k,不管做什麼,都是一個人。一個人笑,一個人發獃,自從那天過後,徐霽再也沒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他也不想去找對方,雖然記憶沒被抹去,但他一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心裏就鈍鈍的疼。
他把一切交給老天爺決定,如果有緣,自然會遇見。
就這樣,過了大半個月吃喝玩樂的日子。年小春感覺自己玩夠了,該嘗試的也嘗試過了,於是打算重新回到原來的生活軌跡上。
這次找工作,他不像之前那麼心急,他決定慢慢地找,直到找到一份合心意的工作。
閑暇之餘,他又跑去小商品批發市場買了許多做手工用的材料。白天找工作,晚上在家裏做手工,除了抱枕以外,他這次還做了許多別的小玩意,比如手機掛件,鑰匙扣之類的東西。做好了,便拿去夜市上賣。憑着他那雙巧手,倒也可以掙錢養活自己。
這天下午,他早早地吃了晚飯,提着大包小包來到了固定的擺攤地點。
在這兒擺了十幾天攤,隔壁左右的攤主和他還算熟悉,見他來了,連忙笑着打招呼。
他一一回禮,把襯布往地上一鋪,開始擺放東西。
此時天還沒黑,夜市上的人不算太多,他一邊擺攤,一邊和旁邊的一個攤主閑聊着。突然一陣叫囂聲在頭頂響起,他抬頭看上去,驚訝地發現五個看上去凶神惡煞的男人圍在了他的攤位前。
其中有一個十分面熟,他想了想,居然是上次那個對他破口大罵的攤販。
那人來勢洶洶,用手指着他,對身邊的同伴說:“就是這小子,上回搶我的生意!而且還找了一個會下降頭的人,害得我不能說話不能動,一連傻站了好幾個小時!”
幾道目光同時投過來,年小春暗呼不妙,這些人應該是來尋仇的。
那個人看了看他擺的東西,一下子又咋呼起來,“上次說他搶生意,他還死不承認,現在竟然和我賣一樣的東西,分明就是搶飯碗啊!”說完抬腳一陣亂踢,把他的攤位踢得亂七八糟。
看着自己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手工品被踩得髒兮兮的,怒火猛地竄上來,年小春站起身,將那個人狠狠地推開。那人連退幾步,一個趔趄沒站穩跌倒在地。
其他幾個人轟地一下湧上來,把年小春圍在了中間,讓他無處可逃。
被推倒的人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衝到年小春面前,揚起手準備一巴掌揮過去。
不料,手卻在半空中驟然頓住,那人彷彿被點了穴一般定在原地。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一道清冷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敢欺負我家小春,你們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循着聲望過去,只見一個高挑俊美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人群外面。
他大步走過來,撥開人群,站定在年小春身邊。凌冽的目光掃向幾個鬧事者,抬手指着那個被定住的人,從鼻子裏哼出冷音,“你們不想像他這樣,從哪兒來就給我滾哪兒去!”
那些人看了看自己的同伴,驚悚地發現他又跟上回一樣,全身無法動彈,並且說不出話來,一時間感到頭皮發麻毛骨悚然,本能地轉身,落荒而逃。
見他們跑遠了,相貌俊美的男人才掉轉身體面對年小春,接着沖他眨了眨眼睛,狡黠地一笑,“小春,我厲不厲害?”
聽着熟悉的聲音,看着熟悉的面孔,年小春眼眶發熱。
顫抖着嘴唇,叫對方的名字。
“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