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末灝】我想帶你去流浪（下）
流浪。我想帶着你去流浪。看別處的天，吃別處的菜，聽聽不懂的話，走不曾走過的路。我想帶你走，哪怕荊棘滿路，哪怕來途兇險，哪怕全世界反對。——蘇末灝
三
接下來的暑假，我抵制了書店老闆給的各種優待誘惑成功地辭職，進了工廠工作。在工廠工作比在書店工作辛苦多了，因為工資還算高，我咬着牙強迫自己堅持下去。
選高中的時候，我按照阮裳說的報了一中，並且被錄取了。我聽說安恩賜和阮裳被十二中錄取。一中和十二中都是青城的重點高中，兩個學校之間隔着兩條商業街和一片意式建築區。
暑假的時候，我去過書店，沒有看見安恩賜，從書店老闆口裏才知道安恩賜莫名的生了一場病，至今還在醫院昏迷不醒。我在花店買了七朵玫瑰，去了安恩賜所在的醫院，在她的病房外透過玻璃看她。她看起來十分憔悴，皮膚蒼白似雪，比以前更瘦的她就像是一個平鋪在床上的紙人。她的眉頭緊皺，像是被困在一個噩夢中無法醒來。
我把七朵玫瑰放在門外，逼自己看完最後一眼就離開。
剛轉身就遇上了來看望安恩賜的阮裳。
“安恩賜怎麼會這樣？這次不是因為喝酒吧？”
“不是。沒有理由突然就病了。”阮裳嘆氣，她擔心安恩賜，整個人都顯得疲憊，眼袋明顯。
“你進去看看她，說不定會讓她醒過來。”
我跟阮裳走進病房。阮裳拿起床邊的暖水壺說要出去打水。阮裳離開后，整個房間就只剩下我和安恩賜。
我把七朵玫瑰放在桌前，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她。聽說安恩賜已經昏迷了三天。到底是什麼病，這樣折磨她。
我握住她的手，這是我第006章硌到。
“安恩賜，我是蘇末灝。醒過來好嗎？你現在醒過來的話，我就把我的故事告訴你。真是的，安恩賜你是幾個意思，什麼反應也沒有，對我的故事就那麼不感興趣嗎？”
“就算你不感興趣，我也要說。我喜歡上一個女生了。她眼睛很大，可是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傻傻的。她不知道哪來的膽子，走路從不看路。還喜歡繞遠路經過我們班去衛生間。每次我回頭看向她的時候總是喜歡躲開我的視線。她說她努力學習的原因是希望她的名字和她喜歡的人的名字出現在同一張光榮榜上，而且兩個人名字要靠近些，再靠近一些，這樣他就會看到她的名字了。可是她卻不告訴我她喜歡的人是誰。和她一個班的時候，和她一起工作的時候，她總是喜歡看着我，還以為我不知道。她的數學真是差到極點，可還是願意花幾個小時的時間去算一道根本就算不出來的題。她很愛笑，我一說話她就笑。好像我說的話有多搞笑似的。她很愛哭，她說她的淚腺過於發達，一哭眼淚就收不住。見到她哭時，覺得很心疼，我在心裏發誓一定不會讓她再哭，所以說很多很多的話，誰讓她一聽見我的聲音就會笑。可是，現在我說了那麼多，她怎麼不笑了。”
“安恩賜，笑一個。”眼前蒼白的人毫無反應，我威脅道：“再不給我笑一個，我就親你了。我真的親了啊……”
把臉靠近她。我的唇距離她的臉不過幾厘米。她依然無反應。
真是一點也不配合。
門突然被打開，我轉頭看去，是安恩賜的母親。
真是尷尬。我趕緊離開安恩賜的臉。緊張得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似乎也無法解釋。
“阿姨，我……”
“你就是蘇末灝吧？”
“是的，阿姨。”
“能出去和我聊聊嗎？”
我跟着安恩賜的母親安然走到了無人的走廊盡頭。安恩賜的母親臉色並不好，我總覺得並不僅僅是因為安恩賜病了。
“阿姨我就長話短說了。前幾天你的女朋友柯晴帶着人過來把我們家的攤子給砸了，還說你是因為我們家恩賜才和她分手的。恩賜就是在那時候突然暈倒的。阿姨我只有恩賜一個女兒，我不能給恩賜好的生活是我無能。可是就算生活再難，我也堅持送她上學。我不希望任何人干擾她的求學之路。希望你，能理解我。”
中文真是門神奇的語言。安然和阮裳的話都是希望我離開安恩賜的意思，表達的方式和用詞可以那麼不同。
“阿姨，我知道了。我也希望恩賜好。廠里還有事，我先走了。”
我說完果斷轉身。
“孩子，對不起，”安然的聲音在身後傳來，“當愛成為一種傷害的時候，也該是愛消失的時候了。”
我揚起頭，阻止眼淚破眶而出。迅速離開醫院。
當晚，我接到了阮裳的電話，她說安恩賜醒過來了。
“恩賜說，她那天暈倒並不是因為柯晴。希望你不要責怪柯晴。”
“我知道了。”
“她說她想見你。”
“見就不必了。我工作忙。”
“好吧。”
“掛了。”
“等等。”
“嗯？”
“蘇末灝，謝謝你。”
“……不用謝。”
接下來，我一個人離開小鎮來到青城上高中。這一學期的學費是我用自己暑假在工廠工作得到工資交的。為了不依賴路曼給的生活費生存，我在十二中附近新開的一家咖啡店兼職。店主金宸來自c省，長得又帥又萌，把十二中的女生迷得神魂顛倒，因此咖啡店的顧客總是很多，我常常手忙腳亂。
安恩賜和阮裳也常常來咖啡店。阮裳這十二中的校花終於情竇初開，總是把自己打扮得跟朵花似地在金宸身邊晃悠，周末坐在咖啡店半天捨不得離開。金宸對阮裳倒也是特別，對於阮裳的搭訕總是積極回應。不久，金宸就和阮裳無話不談，連帶着也和安恩賜熟識了。
金宸太過優秀，我也曾害怕安恩賜會喜歡上他。後來想了想，她喜歡金宸總比喜歡我強吧。可還是忍不住難受。
安恩賜偶爾也會主動和我說話，我只能裝作不耐煩的樣子，用我很忙的理由敷衍她。
“先生，您的咖啡。”我把咖啡放在那個奇怪的男人桌上。之所以說他奇怪是因為他連續幾天都來咖啡店，點了咖啡卻不喝，還一直觀察我和金宸。那眼神看得我和金宸惶恐不安。
後來才知道他叫吳明秀，是韓國一家經紀公司的星探。會說中文。他問過我是否願意去他們公司面試。我當他是個騙子，便回絕了。
“這是我的名片，要是改變主意，可以找我。”
我看了看名片。是我看不懂的韓文。我想把名片扔了，想了想，還是把它收了起來。
因為天氣變化，將會有襲城大雨降臨。青城的中小學都放了假。我和安恩賜同坐一輛汽車回小鎮。而阮裳還在咖啡店沒捨得離開。
下車后，為了避開安恩賜，我故意走得很快。安恩賜跑到我跟前，攔住我。
“蘇末灝，為什麼躲着我？”
“我沒有躲着你。”
“騙人。你明明就在躲着我，是因為柯晴嗎？”
我回答到：“是，是因為柯晴。因為她說的一些話。”
“什麼話？”安恩賜問道，“難道她和你說要是我和你走得近，她就不放過我嗎？”
“這只是一部分。”
“那其他部分是什麼？”
“她說你喜歡我。”
安恩賜眼睛立即睜大，臉很快就紅了。
“她說你和我一起兼職，還讓我幫你補習，不過是想接近我，勾引我。”
“什麼？！”
“安恩賜，我告訴你，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你。當初和你在一起，不過是因為無聊寂寞罷了。像你這種又矮又丑的女生，別以為這個世界有安徒生寫了一個灰姑娘的童話，你就能像童話里寫的那樣被王子看上。你清醒點，活的現實點，無論你做了什麼，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喜歡你。”
說完后，我繞過安恩賜，沒有半點猶豫地離開。
不要回頭，不要看安恩賜的反應，不要難過，不要哭，蘇末灝，你做得很好。
goodjob。
對不起，安恩賜，忘了我，請你幸福。會有守護你的王子出現的，哪怕王子不再是我。
第006章。
不許害怕……
“你們覺得蘇末灝帥嗎？”柯晴的聲音繼續通過廣播傳播着。
“帥！”食堂里有女生附和着柯晴。起鬨的聲音，歡呼的聲音，不滿的聲音衝進我的耳朵，讓我覺得難受。
不許害怕……
“別的學校的人都說他是我們一中的校草，真是又高又帥……大家都知道他在咖啡店兼職吧，我也曾經為了看他而到過咖啡店呢。”
“靠！是柯晴吧，秀恩愛都秀到廣播站了！”我身邊有男生表示不滿。
不許害怕……
“不過大家知不知道蘇末灝為什麼要打工？”
不許害怕……
“因為……”
不許害怕……
“他媽媽是妓女，是連蘇末灝他爸爸是誰都不知道的妓女！”
食堂內瞬間像炸開油的鍋，人們都在毫無顧忌地看着我。我強迫自己淡定地繼續吃飯。
蘇末灝，不許害怕。不是早已預知到這個結果了嗎？
廣播站是怎麼恢復正常的，還有柯晴會受到怎樣的處罰，我都不想知道。我像平時一樣生活，即使心裏明白那些人看我的目光早已不同。我去籃球場打球，那些男生故意讓我摔倒受傷。我不想和他們計較。站起來后，一瘸一拐地艱難地走向一旁想要休息。
“蘇末灝看起來腳傷得挺嚴重的，他以後還能再練球嗎？”
一個男生嘲諷地回答：“他還練什麼球。他那用得着打籃球耍帥，憑他的臉就能迷倒一大片花痴，更何況還有一個當妓女的媽媽教他床上功夫。”
男生們全都笑了，我轉身走回去，提手就一拳打向剛剛說話的男生。那個男生被我打得嘴角立即滲血。他回過神，狠狠地罵了一句，揮拳向我還手。我們打了很久才被眾人拉開，那時，我已經頭昏眼花，被送進了校醫院。
接下來的周末，金宸把我留宿在咖啡店，還替我付了欠校醫院的錢，他說，就當是這個月的工資提前結了。金宸沒有問我為什麼要和別人打架，我也不打算告訴他。金宸不允許我下樓工作，說是害怕我這副樣子會嚇走顧客。
我站在樓梯上，還可以聽見有女生提起我母親以及我打架的事。我想，如今金宸也該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回到二樓，不久，有人上樓了。我以為會是金宸，回頭看去，卻是安恩賜。
不想讓她看見我滿臉淤青，我趕緊背對着她。安恩賜在身後半天不出聲，我忍不住開口說：“我很好，你走吧。”
“哦。”
“你……”
安恩賜真的打算走，我回頭看她，怎麼說我也曾救過她的命，而且她不是喜歡我嗎？她應該一個勁地抱緊我，哭着問我痛不痛。就算做不到這樣，起碼開口安慰我幾句。可她真的走了。
“喂，安恩賜！”
我開口叫住她。
她停下來，轉身看我。
我不知道說些什麼，吞吞吐吐地說道：“那個……”我指着自己的嘴角，“很痛的。”
“哦。”安恩賜邊在包里掏東西，邊走近我，隨後拿出一包創可貼。
“是不會留疤的那種嗎？”
“應該是。”安恩賜看了看創可貼上的說明書。
“如果是的話，把我臉上的撕了，換上你的。”安恩賜疑惑地看着我，我只好補充到，“用校醫院的創可貼不可能不留疤。”
如果留疤的話，我可能就無法靠臉蛋比安恩賜多拿工資了。
安恩賜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坐下后，安恩賜撕下我臉上的創可貼，又貼上新的創可貼。
“既然這麼寶貝自己的臉，為什麼還要打架？”
我盯着安恩賜。以前也沒少和別人打架，每次受傷都是自己照顧。即便路曼想照顧我，我也總是拒絕她，漸漸的，她只會把藥箱放在我的門外，然後離開。這樣子被人照顧還是第006章日。我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是情人節。高一的那一年情人節是黑暗的，骯髒的，血腥的，疼痛的，要分別的。是我一生中最不想回憶的日子。
“什麼時候開始吸這個的！為什麼要吸它！那麼想死的話也沒必要用這種方式！”
“……”
“說是誰逼你吸毒的。”
“我自己要吸的……”
“瘋子！”
“對，你媽就是瘋子！瘋了才會搶顧樂！瘋了才會搶安然的男人！瘋了才會和顧樂做！瘋了才會生下你！瘋了才會氣死爸爸！”
顧樂……
安然的男人……
顧樂……
生下我……
“顧恩賜？誰啊，幹嘛在書上寫這個名字？”
“我爸叫顧樂。其實我應該姓顧，不姓安。叫顧恩賜。”
安恩賜，原來我不姓蘇，不姓阮。我和你一樣姓顧。
我和你……
呵呵，你一直想有個哥哥，不知道我這個哥哥你滿意嗎？
“蘇末灝，我要搬家搬到青城了。”
安恩賜發來短訊說。
“什麼時候走？”
“今晚。”
“我會去送你。等我。”
“好。”
“救我南路三巷老鄧”
柯晴發來這個奇怪的信息。
我不想理她。把手機放在一旁，繼續打網游。
南路三巷……
我突然想起南路三巷是一片廢棄的舊工廠。
老鄧……
老鄧曾放言要報復柯晴……
放下網游，連手機都沒帶上，我趕緊離開網吧，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往南路三巷。
老鄧，你要是敢對柯晴做什麼，我絕不會放過你。
南路三巷離市場很遠，將近四十分鐘才到。我在一個小巷裏找到了柯晴，還有……五六個男人。
“那天發生了什麼？”後來吳明秀問起。
“……我的前女友被人強暴了。”
“……”
“我想救她，所以和他們打起來。我已經很儘力了，可是我打不過他們。”
“後來呢？”
“……我叫了救護車。把前女友送進了醫院。我去送安恩賜，一身傷的我不敢見她，只能躲在不遠處，看着安恩賜上車離開。那晚，她等了我很久。真的等了很久。”
“看她走後，你就給我打電話說要和我一起去韓國？”
“嗯。明秀，我一直想帶上安恩賜離開，想帶她去一個完全陌生的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想帶她去流浪。”
流浪。我想帶着你去流浪。看別處的天，吃別處的菜，聽聽不懂的話，走不曾走過的路。我想帶你走，哪怕荊棘滿路，哪怕來途兇險，哪怕全世界反對。
“蘇末灝，可是你沒有，你是帶着一身傷和我去流浪的。”
是啊，安恩賜，可是我沒有。沒有挽留你，沒有帶上你，沒有向你告白，沒有和你牽手，沒有和你擁抱。
我們沒有在一起。
“別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公司新男團的成員定了。蘇末灝，不，aries，你可以出道了。”
安恩賜，我想我有愛你的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