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宸】相思相望不相親(下)
這就是我的家庭,有一個同父異母的是當紅偶像的弟弟,有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考進哈佛的妹妹,還有一個收養的相愛的卻早已不在人世的妹妹,以及一個作為省首富的父親,可我卻從未覺得自己是個有家的人。--金宸
四
我和金孝歡並沒有任何的血緣,不過是因為她的母親嫁給了我的父親,我們才有了姐弟的關係。金景良是她的弟弟,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母親生前知道金景良的母親趙蕊懷了父親的孩子。母親以日後將金家所有遺產留給我為條件與父親達成協議接受了趙蕊。母親病逝一年後,趙蕊帶着金景良以及她與前夫之女孝歡住進了金家,入了金家戶口。
而我那年不過十歲,我不喜歡那個要叫別人的媽媽為媽媽的家,投靠了自己的外公,住在許家。
恩典是母親收養的孩子,恩典的母親和我的母親是中學閨蜜。恩典的父親在恩典母親懷孕后消失得無影無蹤。恩典有個孿生妹妹恩賜,恩賜在三歲那年走失。恩賜走失后不久,她的母親就病逝了,母親可憐恩典,便把她收養。
我住進許家不久的下着大雪的某個夜晚。我看見四歲的恩典站在許家門外。
“你怎麼穿這麼少?”責備完不讓人進門的保安后,我把身上的外套脫下包住恩典的身子。
“下雪了,你怎麼還跑來這裏!”我看着她被凍得發青的臉,心裏不由生起怒火。
恩典倒是嚇壞了,“哇”的一下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說:“哥哥不……回家……是不要……不要恩典了嗎?”
“哥哥沒有不要恩典。”我邊幫她搽眼淚邊說。看着恩典哭,我感覺自己難受的也快要跟着哭起來了。
“哥哥……帶恩……帶恩典一起……恩典要……要和哥哥在一起……”
“那恩典就和哥哥一起住在外公家好不好?”
“嗯。”小孩終於不哭了,只是抽噎着。
“哥哥……要和恩典……和恩典永遠在一起,不要丟下恩典一個人,要拉勾。”
小指相觸,勾住,拇指對摁。
恩典,我們拉過勾的,我們說過要永遠在一起的,後來,你怎麼就那麼狠心丟下我一個人呢?
“哥哥……恩賜……幫我照顧……照顧……恩賜……好不好?”這是恩典在我懷裏說的最後一句話。她活着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好。”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也是我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難過。頭疼。睡不着。蕭雯走了以後我離開咖啡店,走進酒吧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總有女人主動過來跟我搭訕。
“帥哥,這些玫瑰可真好看。”有個女人走過來伸手想去拿我桌上的玫瑰。我沒讓她碰。那個女人看起來很驚訝。
“送給女朋友的?嘖,她人呢,她怎麼不陪你?她不陪你,我陪你好了。”
我正想着如何拒絕她的時候,有個女生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坐下。
“賤人,她女朋友在這呢。”
我轉頭看見阮裳舉着酒杯對我笑。我也笑着看她。女人看見這情景,倒也識趣地離開了。
阮裳得意地衝著女人的背影做鬼臉。而後問我:“金宸哥,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像是常來這裏的人啊?”
“你也不像是常來這裏的人,你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裏?”
阮裳沒想到我會這麼回答,顯然是愣住了。
我伸手摸摸她的後腦勺。
“以後,少來這裏好嗎?”
“你很討厭這樣的我,是嗎?”
“嗯。”
阮裳直直地看着我,看到她漸紅的眼眶,我被嚇到了。
“我沒事。”她把頭扭向一邊,一會兒才回過頭來,說,“金宸哥,送我回去吧。”
我送阮裳到她家門口,分別之前的,阮裳突然把我抱住。我驚住了,又不敢拒絕,任由她抱着。
她靠着我的胸膛說:“金宸哥,我喜歡你。喜歡你已經成為我的習慣,喜歡你是我生活的部分。無論以後我會變成怎樣,無論以後我會在哪裏,我都喜歡你。永遠永遠的,喜歡你。”
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得不承認我是感動的。可感動從來不是愛情。以前我一直覺得阮裳對我的喜歡只是對美少年的一種欣賞罷了。現在,才發覺阮裳的這份感情已經重到我無法承受。我不知道是該說“謝謝”還是該說“對不起”。沉默代替了一切。
“金宸哥,和你在一起很開心也很安心。雖然知道你是因為恩賜才故意接近我的。”
“對不起,阮裳。”我對阮裳真心的道歉因她的一句“沒關係”而顯得更無意義,我寧願她扇我一巴掌。
“沒關係的,金宸哥,你的出現就是生命給我最大的恩賜。”
阮裳鬆開我,看着我手中的玫瑰。
“是送給恩賜的生日禮物吧。”
我只能默認。
“七朵玫瑰。以前蘇末灝也偷偷給恩賜送過。”
“原來你知道這件事,我以為只有我知道。”那個時候,蘇末灝在我的咖啡店兼職。他和我的關係比起老闆和僱員,更像兄弟,他說他喜歡恩賜。早熟的他覺得自己無法給恩賜好的生活,他不能毀了恩賜,所以把他深埋心底的愛情化作七朵玫瑰,放在恩賜家門前。
“我還知道蘇末灝去了哪裏。”
“哦?說說看。”
“那個時候你和蘇末灝幾乎把全城的女人都迷倒了。蘇末灝長得也不比金宸哥差,既然有星探找你去韓國當練習生,當然也會有星探找蘇末灝當練習生。”
“原來是這樣。”我和蘇末灝最後一次見面時他看見我和恩典的合照那天,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無法給她好得生活,而你可以,請你好好待她”。他把恩典誤認為恩賜,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解釋,我就再也聯繫不上他了。
“那麼,只有恩賜那個小傻瓜不知道了。”
“不,她知道。”
我不敢相信阮裳的話。
“正是因為知道,知道蘇末灝其實一直愛着自己,知道這個世界真的有無論如何也不能在一起的兩個人,所以恩賜在蘇末灝離開后就沒有真正的開心過。”
我直到今晚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曾了解過恩賜。
“金宸哥,蘇末灝好像回來了。我今天在街上見到他了。”阮裳認真地對我說,“你要追恩賜的話,就要更加努力。我為你加油。”
我無法向她解釋我守護恩賜的理由,只能笑着說:“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別讓父母太擔心。”
阮裳這才進門,我轉身欲走,聽到門又開了,回頭,阮裳一邊做着打氣的動作一邊對我說著加油。
我勉強笑笑。擺手示意她回去。
門終於關上沒有再開過。
阮裳,對不起,謝謝。忘了這麼不值得的我,好好和姜晟在一起。
送完阮裳后,我往回走,走着走着竟走到了菜市場附近,我在恩賜家門前站了許久。想離開的時候發現已經是凌晨四點了。我把玫瑰放在她家的信箱裏,發了條短訊提醒她明天出門上班時記得看看信箱。
五
第二天,咖啡店外面很是吵鬧。蕭雯告訴我是有劇組在附近拍戲。咖啡店外面是繁華的商業街,街道旁的建築多是意式風格,很適合拍戲。我走出店門,看見片場隔着咖啡店不到三十米的距離。片場引來了許多人的圍觀。有的粉絲手裏舉着偶像的手幅,上面印着金景良的名字。
我想起昨天尹筠夏說金景良在青城,心裏已經篤定那是金景良拍戲的現場。為了避免和金景良見面,再加上幾乎是一夜未眠,我決定咖啡店先由蕭雯看着,我到樓上休息。正往二樓走時,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
“金宸。”
我回頭想確認是不是那個人在叫我,果真是他。
“蘇末灝。”
蘇末灝微微在笑,他說:“以前說過請你喝咖啡的,就現在,怎麼樣?”
我坐在蘇末灝對面,發現他長大了不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現在已經18歲了。這兩年,他的個子長了不少,目測至少有一米八。他身上的氣場有增無減。即使是他還是我的僱員的時候,我也覺得他是王一樣的存在。
“最近過得怎樣?”我問他。
“還好。雖然辛苦,起碼是充滿希望的。”
“在哪兒發展?”
“韓國。”
“這都出國了,你小子混的不錯啊。”
他只是淺澀地笑笑。
“這次回來,要待多久?”
“要趕今天早上11點的飛機。”
“哦。真是遺憾,本來還想和你去喝上幾杯。”
“以後會有機會的。”
外面突然變得異常喧鬧。我和蘇末灝不由地往外看去。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正在拍戲的金景良和尹心瑤,還有……恩賜。
我驚訝的看着外面發生的一切,金景良和尹心瑤正要拍吻戲,突然一個騎着自行車的男生衝進了現場。衝進現場的男生很順利的避開了所有障礙物,橫穿了整個片場。正當大家驚魂未定之際,又有一個騎着自行車的女生衝進現場。這個女生是直直往金景良哥和尹心瑤衝去的。尹心瑤反應快,迅速退到一旁,可金景良卻沒有任何想要移步的意思。
我想金景良是看到了恩賜那張和恩典過於相似的臉,驚呆了沒來得及閃躲。恩賜為了避免撞到金景良,急忙改變方向,卻撞上了攝影機,暈倒在地。
我還沒反應過來,蘇末灝一個箭步就往外跑,碰上那個剛剛騎車橫穿拍攝現場的男生。那個男生拉住蘇末灝,氣喘吁吁地說:“東西……東西搶到了。”
蘇末灝狠狠地甩開他的手,沒聽他說完,便瘋了似的往外跑。我也緊跟着他出去。留下一臉茫然的男生。
蘇末灝是衝進現場的,他抱着額頭不斷流血的恩賜不知所措。我看着這樣的恩賜也嚇到了,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個矮胖的男人走過來氣沖沖的對我們說:“你們認識這個女的?她撞壞我們的攝影機了,你們要賠錢的。”
我真想揍這個男人一拳,這種時候不是救人比較重要嗎。我沒有理會他,蹲下來問蘇末灝。
“你會開車嗎?”
蘇末灝點頭。我把我的車鑰匙給他。
“你開車送恩賜去醫院,我來善後。”
蘇末灝這才抱着恩賜離開了。
“說吧,要賠多少?”
矮胖的男人答道:“我們用的攝影機是專門拍攝3d電影的,是從德國進口,九成新,防水防震,穩定性……”
“這張卡的密碼前三位是我母親的生日,后三位是我家的門牌號,具體是什麼你問金景良去。”
我沒時間跟他耗下去,把卡給他就離開了。他一臉疑惑地看向金景良。金景良面無表情地介紹道:“我哥。”
當我在為攔不到出租車而焦急的時候,一輛車停在我面前。
“上車吧,哥。”車裏的金景良對我說。
我猶豫地一會兒才上他的車。在開往醫院的路上,金景良開口打破沉默:“哥,她到底是誰?”
“她不是恩典。她是恩典的孿生妹妹。”
“我就覺得怪了,這個世界怎麼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原來是雙胞胎。怪不得,你一直不願意離開青城。”
我不想和他解釋。我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想早點見到恩賜,看見她健康安好的樣子。
恩典,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恩賜,我還是讓她受傷了。
六
我們趕到人民醫院的時候,恩賜已經被送進急救室。醫生正在給蘇末灝抽血。
“你瘋了,等會兒你還要坐飛機的。”
“就抽一些,不影響的。”蘇末灝如是說。
我無奈,只好央求醫生停止給蘇末灝抽血。
“醫生,我是o型血,抽我的就好。”
醫生拗不過我,只好停止給蘇末灝抽血。
金景良也把手伸過來,說:“我也是o型血,也抽一些我的。”
醫生看了看我們三個,說道:“你們都是為剛剛那個頭部受傷的女生來的吧。那女生也太有福氣了,受了點傷失了點血有三個美男搶着為她獻血。你們都別急,排隊慢慢來……”
過了許久,恩賜才從急救室里被推出來。她的額部纏着紗布,依舊處於昏迷狀態。好在醫生說沒有任何生命危險,因為受到比較嚴重的腦震蕩還需要進一步觀察。恩賜住進金景良給她安排的高級病房。安排病房這事我本想着自己做,只是沒想到金景良會搶先我一步做好。
我看着金景良,金景良眼神飄忽着,不敢看我。
“金景良,她不是恩典,你也別試圖把她當成恩典。”
金景良把臉別到一旁,沒有說話。
我走進病房。蘇末灝坐在恩賜床邊,他握着恩賜的手沒鬆開過。我站在窗邊,靜靜看着仍處於昏迷狀態的恩賜。金景良走進來靠門站着,看看恩賜,又看看蘇末灝,後來只是低頭沉思。
時間到十一點的時候。蘇末灝早已經不在恩賜身邊了。他坐上了赴韓國的飛機。他離開前對我說:“請你不要告訴她我來過。”
時間到十一點半的時候,金景良也離開了。他被經紀人一通電話叫了回去。他離開前對我說:“希望下個月能在家裏見到你。”
我從窗邊走到床邊。輕握住恩賜的手,看着她,她的樣子讓我感到心疼。我覺得恩賜有些地方和我很像,比如我擁有許多兄弟姐妹卻沒有家,她愛的人也愛她他們卻沒能相守。有了如同沒有,擁有與缺失苦苦分不清。
總是,相思相望不相親。
恩賜,醒過來,像我一樣,堅強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