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我是壞人

`

放學的鈴聲總是像注進血液里的興奮劑，一瞬間噴涌而出的人群，把溢出班門的片片柔光踩躪地更加斑駁不堪。一個高挑而柔弱的身影，猶豫不決地輕輕擋在林寧的面前。

`

“小寧……”

`

尾音忽然變成一片顫抖的泣聲，蜷縮的肩膀在林寧眼前劇烈地抖動，高過林寧半頭的身影此時競顯得那麼無助。

`

“小寧……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那天你那麼難過……我根本聯繫不到你。如果知道你的情況，我就是……說什麼也要下去……說什麼也不會允許她對你說出那樣的話！……”

`

一層冰涼的細汗在手心裏緩緩滲出，乾渴的喉嚨，卻一如那個昏沉的午後。那輪懸挂在脖頸後面的毒辣的太陽，那隻盛氣凌人的門語對講……統統都耀武揚威地浮現出來，放肆地觸碰着醜陋的傷疤。

`

“以後就假裝我不存在好嗎？”林寧的語氣里依舊帶着憤怒，字字句句，卻冰冷的像清脆的玻璃彈珠。

`

“小寧……我知道是媽媽傷到你了，是嘉姐對不起你……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做對我太殘忍了嗎？……”樊佳琪用力地捂住嘴唇，掩蓋着隨時洶湧而出的嗚咽。“小寧……我是嘉姐啊……你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

`

----你怎麼了，林寧。

----你怎麼了，混蛋。

`

`

“我變壞了。我不想再假裝充好人了。我累了。我不想再有人走近我了……夠了嗎？”

`

林寧上步搶過樊佳琪曾經鼓起勇氣佔據的空間，回過身對着黑暗裏越來越模糊的影子輕輕地說。

`

“離我遠一點吧，不想再受傷害的話。”

`

`

樓道里的光線已經變得昏暗。林寧輕輕推開班門，教室里還殘存着零零散散的拖延症患者，以及站在門口的懿思晨。

`

“你去哪兒了？自習課也不回來。”

林寧不由地鄒眉，停下手上的事回頭看向懿思晨。

“我就是喜歡這樣自己一個人，不想有誰來走進我，也不想去靠近誰。”

“為什麼？”

“因為我很壞，不配，會傷人，夠了嗎？”

“不夠。”

“因為我多餘。天生的。”

林寧提起包徑直走出教室。

`

`

夜晚的燈，五色斑斕。無論鮮艷還是昏黃，柔和還是刺眼，都毫不吝嗇地閃爍着。等待公車的擁擠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

“又這麼自閉？”

`

陸陽看向林寧，睫毛投下的陰影剛好把她的眼睛完整地遮住，看不出神情。

`

“因為害怕……害怕依賴……害怕傷人……害怕變更壞。”

`

林寧說完徑直上了車。

車子啟動的幾秒里，林寧一直向著車廂深處走去，於是有那麼幾秒，儘管保持着行走的動作，卻始終停留在陸陽的眼前……

陸陽看着林寧的側影，深深嘆了口氣。

`

“你在逃避。我只是想告訴你，在你學會勇敢之前我們都會在的。”

`

`

“這是今天的作業紙，大家向後傳一下。”

文老師柔聲一句，這些可惡的紙片便恬不知恥地翻着花哨的跟頭，一路滾了過來。林寧嫌棄地從中抽出一張，轉身把剩餘的作業扔給後面的人。餘光掃到身旁的懿思晨，一動不動地支着腦袋，散碎的頭髮遮着眼睛。林寧猶豫了一下，收回手假裝沒有看到，可王梓銳利的小眼睛，卻盡職盡責地以為死黨發了什麼信號自己接收不暢，不停地示意着林寧求回復。

`

她……睡了？……上面……母老虎在啊！

她？……沒有……好像不開心……要是睡了……我……會叫她……你……放心。

林寧和王梓熟練地運用“眉語”交流……

`

`

迫於文老師的壓力，下課鈴的引爆作用明顯弱了許多，大家的行為都顯得格外的老成穩重，唯有懿思晨匆匆地起身離開座位，快步走出教室。林寧遲疑片刻，起身跟了出去。

`

不出幾步，林寧遠遠地隔着懿思晨的背影，看到梁辰和冉晴榮正站在窗戶下面等她。接近她們的時候，懿思晨輕輕把手機塞給梁辰，轉過身抱着冉晴榮，決堤一樣地大哭起來。

站在一旁的林寧完全傻掉……

`

聽着懿思晨洶湧的嗚咽，林寧心裏忽然像是生硬地長出一種奇怪的刺。好像徒手刮開了長山藥的外皮，或是不小心蹭到了蜜桃的表面，那種成千上萬的軟刺一起戳進心裏一樣，說不出地難受……林寧聽得出懿思晨的眼淚里藏着一種強烈的無助。那麼熟悉。

`

`

“她怎麼了？”

“失戀。和一個叫趙索偉的混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