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 **的聲音

`

疾馳的汽車，在寬闊的馬路上壓出轟轟隆隆的聲響，擦着林寧的耳膜，凌厲地劃過。

`

“哥，你在哪兒？”

`

`

五光十色的彩燈，把桌上玲琅滿目的酒杯照得更加色彩斑斕。林寧仔細地看着自己倒置在厚重玻璃杯里的影子，一仰而盡。

`

“哎哎哎……可不能再喝了小寧……”

一隻有力的大手輕輕抓起林寧放在酒杯旁躍躍欲試的手指。林寧不耐煩地看向老哥無奈的苦瓜臉。

“怕奶奶罵你……？”這句從小屢試不爽的激將神句，簡直是脫口而出。

“不是……是你喝太多會難受知道嗎？”老哥已經到了哭笑不得的境地。

`

林寧抬起有些發沉的眼睛看向四周……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那種千杯不醉的選手，每當想把自己灌醉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得逞過，意識始終都像開始一樣清晰，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身體漸漸強烈的不適，而那些想要忘掉的情節，卻依舊清晰地躺在腦海里。可每當想用海量來安慰自己的時候卻也實在慚愧，因為會吐，大口大口地吐。

`

“哥，總是顯得多餘，讓別人討厭，可怎麼活呢……”

`

老哥的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然後慢慢慢慢地，恢復正常。

`

“那就自己活，自己一個人誰都不需要得好好地活。”

`

`

林寧強打着精神，穩步穿過複雜的斑馬線給老哥看，爾後站在十字街口，衝著目送自己的老哥揮了揮手。

路旁的樹上不時地滴下滾燙的樹脂，粘在鞋底，把原本顛簸的腳步變得更加拖沓。林寧抬起頭，想看看它們最初的樣子，熾熱的陽光趁機刺進眼睛……這些倔強而滾燙的東西，最終就結成了琥珀嗎。

`

漸漸熟悉的街角，讓輕度路痴的林寧忽然精神一震，原來嘉姐的家，就住在老哥的後面啊。林寧遲疑了片刻，向著小區走去。

`

`

毒辣的太陽，讓單元門上的對講機都變得熱氣騰騰。林寧對照着指示輸入一串號碼，輕輕地按下接聽。

`

“喂？”一個中年女子凌厲的聲音，隔着電流顯出極度的不耐煩。

“哦，阿姨您好，我叫林寧，是樊嘉琪的同學，我……”

“行了！我從來連手機都不讓她用你知道的吧？！就是為了防止她每天跟你們這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影響學習！你說說你們都是些什麼人啊？每天在學校迫不得已避免不了她和你們在一起也就算了，現在還找到家裏來？你以為我不了解你是什麼孩子嗎林寧！也就是我們嘉琪善良，可那還怎麼著？找着讓她跟你一起墮落招人討厭是不是？！你……”

`

林寧靜靜地站在那隻耀武揚威的太陽下面，看着面前那隻暴躁的對講機不停發出破音的沙響。炙熱的陽光，似乎立誓要把胃裏的酒精都蒸發殆盡，可是脊樑上的冷汗，分明就淌下來了。

`

——阿姨您說的真對。字字句句都把那些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人們想要說的話，都大大方方地講出來了呢。謝謝您。

`

`

傍晚的火燒雲，終於把那隻張狂了整天的太陽裝進了口袋。潭明扶着嘔吐不止的林寧，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

那晚林寧聽到眼淚在耳邊暢快地流淌，掉在地面上卻沒有一絲的聲響。模糊的視線又掙扎着亮了一點，林寧知道那是街尾的路燈，又亮了一排。

`

`

“潭明我從來都是多餘的孩子對不對……在那扇門裏，在門外，在任何的地方……都是個招人討厭的孩子……招人討厭……”

`

——老哥你說得對。

如果那樣的話就那自己活吧，自己一個人誰都不需要誰都不在意地放肆地活吧，既然翅膀總是折斷那就索性墮落了做個長角的惡魔……

`

`

午夜的地下通道里，各式各樣的彩燈照得炫目耀眼。疾馳的滑板落地的鈍響，在悠長的走廊里催化成一陣陣刺耳的回聲……那便是墮落的聲音，一遍一遍，撞擊着心跳。

`

五顏六色的噴漆里攪拌着易怒的啤酒，不出幾秒，窸窸窣窣的彩色泡沫便帶着暴躁的響聲噴涌而出。有人拿起它們在漆黑的牆壁上留下大片大片張狂的塗鴉，無數被白天拋棄的孩子們便一同吹響怪誕的口哨，捏着熄滅的煙蒂，在地板的縫隙里，寫下自己名字。

`

`

看見天邊的那顆星星了嗎，它和從前一樣明亮。而我，卻變得更加墮落，更加放肆，更加不羈，和憤怒。

我是林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