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 我去哪裏

黑色的雨，把斑駁的燈光一點一點地澆落到地上，滴滴答答地滑進積水裏，四處流淌。林寧單肩挎着背包，穿過熙攘的人群，不時地查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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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路燈下，一對熟悉的身影撐着雨傘相擁而立。頭頂上的路燈溫柔地投下橘色的微光，照亮了那些掉落傘頂上蹦蹦跳跳的水珠。徐諾忽然伸出手捧起岑羽華的臉頰，兩張被雨水模糊了的側臉彼此靠近，相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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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打濕了林寧額前的碎發，倔強的睫毛上掛滿了水珠，強挺着撐起它們不堪重負的身軀。林寧輕輕甩了甩頭髮，轉身離開。黑色的雨水滲進白色帆布鞋裏，每走一步，便發出一聲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奇怪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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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向著黑夜，一直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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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的轉角里，疾馳的車子濺起前赴後繼的水花，把腳下成排的路線沖得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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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雨一瞬間停了下來，一陣熟悉的香甜帶着溫熱，纏繞着湧向林寧發抖的唇角……林寧猛地抬頭，發梢帶起幾滴雨珠上揚着飛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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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進眼睛了！”毛毛標誌性的中槍反應，狠狠地嚇了林寧一跳。

“毛毛！你怎麼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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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溫熱的奶茶，一頭扎進林寧冰涼的手心裏，兩三張紙巾劈頭蓋臉地擦拭着林寧濕漉漉的腦袋。“拜託你看好！這可是我們學校！應該我問你才對好不好。你一個人傘也不打地在這兒亂跑什麼呢？我剛從畫室出來，買了奶茶就看到你，落湯雞一樣，趕緊又要了一杯跑出來，你真是！真是！你……你怎麼了林寶？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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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低下頭，奶茶裹挾着騰騰的熱氣，迫不及待地撲到臉上……這種熟悉的味道，是林寧和毛毛初中時最喜歡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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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漸漸地小下來。

偶爾幾滴掉下來，砸到地面上變成一隻混圓的氣泡，轉瞬即逝。林寧忽然幻覺腳下是一片黑色的池塘，很多很多頑皮的小魚就藏在裏面，不時地游到腳邊吐一個泡泡。一旦被察覺，就鬨笑着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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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還好嗎？”林寧仔細地望着天上被雨水洗亮的星星。

“不好。沒有我們當初的感覺，簡簡單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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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抱着空掉的奶茶杯不肯丟掉，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她們依舊是那些溫熱時光里的那兩個孩子，勇敢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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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不是談談戀愛就會好了呢毛毛？”林寧忽然回頭看着毛毛認真地問，兩隻真摯的眼睛微微眨動，更像是幼稚園裏的小朋友在拉着小夥伴問，“你討厭那個拿着鋸子的光頭強嗎？”

毛毛抱着杯子噗嗤一聲笑了，隨後愈演愈烈最終歪斜着倒在長椅上……

“這可真不像你說的話啊，哈哈哈，你個小屁孩懂嗎？怎麼想起說這個？”

林寧也摸着杯子笑起來。“確實不懂……說實話相比起來更喜歡那種爸爸媽媽陪着我安安穩穩地待一小會兒的感覺……毛毛，我說的並不是真的指他們兩個人。他們兩個在我心裏早就是兩顆會吃飯的樹了。我指的是那種感覺，你能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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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林寶，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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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臉上的笑容有些凝固。雨滴掉進那隻喝空的奶茶杯里，叮咚一聲……毛毛忽然又一次大笑起來，“林寶，你說我們倆怎麼會坐在這裏說這樣的話啊，你記不記得我們以前最鄙視什麼爸爸媽媽之類酸得掉牙的話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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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椅上的兩個背影像兩隻大笑不止地不倒翁，東倒西歪地撞在彼此的肩膀上，笑作一團……最終變成洶湧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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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寶，其實回到那個比旅館還糟糕的地方里，真的很難受……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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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看見一滴雨珠撲通一聲，掉進毛毛厚密的長發里，晶瑩得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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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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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看到徐諾的時候，真得不知道心裏，到底是什麼滋味……

我努力地否定着腦海深處那個最為深切的比喻——就像一個只懂嗷嗷亂叫的狼狽的小狗奔跑在雨中，歷盡辛苦找到媽媽時卻發現，在她的身後，跟着后爸。

很可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