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縮程法

精神縮程法

同班同學於佩濤,也是初中九丁班分配到高中的,家住連珠山。星期天我去密山西二姨家或去父親工作的運輸公司連珠山辦事處的時候,我們經常一起徒步同行。在路上,於佩濤總是講一些怎麼樣才能走得快、不累、走十里路好像只走了五里路的高招。我給它起一個名字,叫精神縮程法。歸納起來有目標法、追趕法、幻想法、恐懼法。

於佩濤比我個高,瓜子臉,高額頭,兩隻眼睛稍微凹陷,眼珠黑亮,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一個極聰明的中學生。由於我老姨在他畢業的小學校教書,我們兩個好像比其他同學的關係稍稍密切一些。但是我們兩個卻是從來沒有我與孟慶之之間那樣談些異想天開、想入非非的話題。他從來不說“瘋話”,除了教科書之外,他讀很多課外書,可謂博學多識。他的學習成績很好,各門功課基本都是五分。他是團員,是班幹部,在正規場合、在同學們面前頗有領導者、管理者的氣魄。他不愛好體育,平時不愛玩耍,但是善於琢磨,常常拿出別人想不到的主意。不然,怎麼會想出精神縮程法呢。

目標法。星期六,在去密山西的路上。於佩濤:“過了公路轉彎那邊有一座小橋,知道不?”“知道。”“它是我們的第一個目標。向目標進發!”於是,我們兩個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快到小橋了,於佩濤又說道:“看到前邊第幾個……一、二、三……第七個,有電缸(變壓器)那個電線杆子,看見沒有?”“看見了。”“那是我們的第二個目標。”目標一個一個地實現,不知不覺我們就到了密山西。我對於佩濤說:“我到地方了。你自己尋找目標,繼續前進吧。”

追趕法。同學們去鐵道北“日本軍營”玩。在我們前面大約二百米遠,有一個挑一擔白菜的人,快步前行。於佩濤:“看見那個挑挑的人了嗎!看誰能夠先攆上他?不許跑!”於是,大家加快了腳步,追趕起來。超過了挑挑的人,一個同學:“看見那個騎自行車的人了嗎!追!”“你追吧,我們攆不上。”於佩濤:“目標可以是任意一個能夠看得見的、靜止的有形的物體,只要你不停頓地向目標走去,你就可以達到目標。追趕一個活動的目標,那就應該是有條件的。既要看對方的移動速度,又要想想自己的能力。追趕騎自行車的人,那得跑,追上了,你也得斷氣。”“對,追趕速度比自己慢的人,經過一定時間,走過一定路程,一定會攆上,追趕速度比自己稍快的人,加快自己的速度,也會攆上。追自行車,不怕累死,也有可能,追汽車、追火車,沒門,那就不必想了。”一個同學:“追!看我能不能攆上你!”跑了一陣子,回頭看看大家,沒有人跟着他跑,於是坐到地上,放賴。

幻想法。有一次星期六,下午,黑台的幾個同學步行回家,於佩濤也與我們一起走。快到連珠山了,於佩濤觀察到我們幾個有些疲乏,說道:“我要到家了。你們還有幾個鐘頭的路程,我給你們再出一個高招。你們星期六回家最大的企盼是什麼?你們可以開動腦筋,拚命的想。能實現的、可能實現的、根本不能實現的,都可以想,異想天開。不等你想完,你就到家了。”大家笑了一陣子,於佩濤拐進連珠山街里,我們幾個上了火車道,繼續前進。

回家有什麼企盼?好像從來沒有想過。幾個禮拜不回家,就想回家看看,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性。我邊走邊琢磨,有什麼好事呢?想一點什麼呢?大概他們幾個也在想。

星期天回家,幾乎都是坐火車,一個小時就到家了,不會想什麼。步行回家,是偶爾的事情,打打鬧鬧,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進村了,到家了。於佩濤的高招,倒讓我們沉默了起來。走一陣子,大家相互看看,揣摩他人可能在想什麼,不免覺得有些可笑;於是,笑了起來。幾個小時的行程,有些累,有點餓,是自然的。“快點到家,吃點飯!”擠進腦海;不免加快了腳步。太陽偏西,下沉的速度見快,心裏隱隱有些害怕,心想“一定要在太陽落山之前到家!”不免又加快了腳步。

恐懼法。弟弟出生后,媽媽希望他長命百歲,讓我和姐姐出去挨家挨戶要大錢(民國以前各個朝代的帶方眼的銅錢),須索要夠一百家,也就是要一百個銅錢,編成長命鎖,以保護弟弟平平安安。到了鐵道南一家,進了院門,兩隻大白鵝衝著我們咯兒嘎咯兒嘎地叫了起來,大白鵝以極不友好的態度,抻直了長長的脖子,鵝頭緊貼着地面,同時,拍打着翅膀,徑直向我衝來。嚇得我磨頭就跑。大白鵝以衝刺的速度跟在我的身後。腿肚子突然覺得刺痛,我“媽呀!”一聲大叫,只見另一支大白鵝也向我撲了過來……。這時,那家主人已經出來,轟走了兩隻大白鵝;急忙蹲下來,察看我的流血的腿肚子。說道:“這兩個該死的鵝!嚇着沒有?”可能是有求於人家的緣故,我隨便回了一句:“沒事,沒事。”“你們來幹什麼?”“要大錢。”那家主人一聽便明白了,“啊,等着,我回去找一找。”解放初,農村家家戶戶都保存幾枚大錢、銅子、鋼鏰之類的廢硬幣。接過人家給的大錢,裝入事先準備好了的布袋裏,我一瘸一拐地跟姐姐走向下一家。

一次,同學們出去玩,於佩濤又以他的精神縮程法驅使同學們加快行走的速度。用了追趕法之後,我突然想到小時候在鐵道南讓大白鵝追着跑、被大白鵝鵮了一口的情景,喊道:“我有一個快速奔走的妙招!”於佩濤:“你也琢磨出走路的高招了?”“是。走路的時候,你想,身後有狗、有狼追你,你不快跑,就要讓狼給吃了。”一個同學:“對,我走夜路,老是害怕後邊有鬼跟着,不自覺地就跑起來了。”“不行!一個人走路的時候,老是想着身後有狼、有鬼,還不得嚇出精神病。不行。”“雖然不太好,還真管用。”一個同學忽然一聲喊:“狼來了!”大家嬉笑着,跑了起來。

於佩濤的精神縮程法的冠名是我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寫這篇文章時現編的。

高中畢業后,於佩濤考入東北農學院農機專業。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他從呼蘭給我寄來一封信,同時,寄來一張高中快畢業時我們六個同學一起在照相館照的翻拍的4寸照片,我十分感動。

回憶小學到中學,我與同學互換物品只有兩次。小學時,我跟嚴清晨換過帽子。我的帽子是黑色硬帽遮的藍布學生帽,嚴清晨的帽子是仿造帶耳朵的八路軍灰藍色軍帽,同學們都叫它朱德帽。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喜歡這種樣式的帽子。在我的一再央求下,嚴清晨很不情願地和我換了帽子。第二次是於佩濤用什麼東西(具體是什麼物品忘記了)換去我的美國“派克”自來水筆。這支筆是1948年五叔從剛剛解放的瀋陽寄給父親的。父親很少使用,我上了高中,父親才給了我。我們班上有兩隻同學們極為羨慕的自來水筆,一隻是一個朝鮮族同學的粗筆桿(筆桿直徑大約20純金筆尖的日本自來水筆;另一支就是我的美國“派克”筆。我的筆究竟是不是派克筆,由於我們都不識英文,沒有定論;只是USA同學們都知道是美國。這支筆,筆帽是金屬的,金屬筆尖不是筆桿,而是套在筆桿的前端。高中即將結束的時候,於佩濤提出要交換紀念品。他提出要我的自來水筆,礙於面子,我很不情願地捨棄了父親給我的自來水筆;畢竟這支筆是父輩們兄弟情誼的證見。我把自來水筆與同學交換作為紀念品,一直沒有告訴家裏。

(2009年11月1日15:4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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