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3 燈影滅
聞蜂而聚,過了這麼半晌不見一兵一卒,袁龍騏心裏早已有數。不過,讓他束手就擒是絕不可能的。說話間,他看得清楚,只要能拿住袁龍翹,就等於握住了一張王牌。管他人再多,也奈何不了自己。
身形如電,曲指成爪,他出其不意的朝輪椅的方向攻去。
幾乎是同時,宇文啟明、袁龍鱗、夏霜齊齊出招將他攔下。
四人戰在了一處。
付榕紹很是吃了一驚,還從未見過袁龍騏動手,沒想到他的武功會如此了得,夏霜等人個個皆是高手,而他一人獨戰三人,竟完全不見落於下風。
袁龍翹也不禁有些意外。袁龍騏練得一身金剛護體之功,刀劍不入,而他的一雙利爪卻是鋒利異常。外面雖有雲無期和蔣貞坐鎮,但這裏到底藏了多少兵馬,實力又如何,都不得而知。為防有變,須得儘快拿下袁龍騏才行。思量已定,他轉頭去叫愣在那裏的付榕紹。
付榕紹這才看清坐在輪椅上的袁龍翹,他並不知道袁龍翹的真實身份,但知曉他是夏天的侍衛,且與夏天的“關係”密切。當日他離開時,袁龍翹還在昏睡之中,如今見他清醒,付榕紹也頗為高興,忙快步走了過去。
袁龍翹低聲說了幾句,付榕紹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出了山洞。
袁龍騏一邊與袁龍鱗三人過招,一邊找機會抓住袁龍翹,雖仗着功夫高強,到底一心多用,時間長了不免吃力。他心裏清楚不能戀戰,便愈加狠了招數。只是袁龍鱗、宇文啟明和夏霜何等難纏,見他刀槍不入,也就不再強攻,開始有志一同的尋找他身上的薄弱之處。
付榕紹出去了一會兒,回來時,帶了個宮裝打扮的半老徐娘。那宮女嘴裏咿咿呀呀,手上比比劃划,似是在求付榕紹放了她。
宮女被帶到袁龍翹的跟前,袁龍翹看了看她,對付榕紹點點頭。
“住手!都住手!”付榕紹高聲道。
交手的四人已然注意到洞中又有人進來,聽到叫聲便都住了手。
袁龍翹低啞的聲音緩緩響起:“靳泰吉,你看看這是誰?”
袁龍騏斜睨了一眼。“宮中宮女眾多,朕豈會人人都認得。”
“她是長寧殿的人,曾撞破你與淳姬的好事。你不認得了?”
又將那宮女仔細打量了一番,確有這麼回事,她就是那個宮女?只是,如今他與淳姬的事已不是秘密,帶這個宮女來做什麼?
“小七,揭掉她的ren皮面具。”
袁龍鱗亦是一頭霧水,聽到吩咐,應了一聲,走過去。
那宮女嚇得瞪大了眼睛,嘴裏咿咿啊啊的,又是搖頭又是閃躲。袁龍鱗抓住她的肩膀,在頸項上揉搓了半晌,慢慢的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ren皮。
面具下的那張臉——鳳眸狹長,鼻似懸膽,唇若櫻紅,連皮膚都是水嫩的。只是眼角唇邊的細紋出賣了她的年紀,更因為長時間戴着ren皮面具而膚色顯得有些白,不過,仍可看出她年輕時是怎樣的美貌。
“母……母妃?”袁龍騏一個箭步衝到那宮女的跟前,兩眼緊緊的盯着她的臉與頸項之處,想要看清楚這是否是她真實的面容。
宮女嚇得一邊捂臉一邊連連後退,似乎露出了真容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你不是一直在查你母妃的下落,其實她一直都在你的身邊,而你卻渾然不知,還因為淳姬而割掉了她的舌頭。”袁龍翹一字一句清晰的道,淡漠的語氣,就像是在說著最平常不過的事。
袁龍騏雙拳緊握,全身止不住的輕顫,眼中如能噴出火來,直直的瞪着眼前驚恐萬分的女子,心中滋味難辨,嘴上卻仍舊強硬:“你以為隨便找來個女子易容成朕母妃的模樣就能騙得了朕嗎?她根本就不認得朕,若是朕的母妃怎麼可能不認得朕!”
“她服了忘塵水,前塵盡忘,自然也忘記了你。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將她放在長寧殿。可惜,青冥已死,他的葯只有他能解,這一生她都不會記起你了。”冷哼了一聲,袁龍翹語帶諷刺:“她不記得也好,就算想起你來,也再叫不出你的名字。”
“袁龍翹,你狠!你果然夠狠!”
付榕紹一震,訝然的看向袁龍翹。
“我只知道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殺了你!”飛身撲了過去,袁龍騏出手即是殺招。
袁龍鱗、夏霜和付榕紹一同出手攔阻,而宇文啟明一支羽箭也已抵在了袁龍騏母妃的頸上。
袁龍騏頓住身形,一雙眼如淬了毒施了蠱,惡狠狠的瞪着袁龍翹,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殺了我也無所謂,我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你輸了,靳泰吉!”
穩了穩氣息,袁龍騏傲然的仰起頭:“你以為你們殺得了朕嗎?”
宇文啟明聞言嗤笑:“你自是什麼都不懼,連自己的孩兒都親手殺死了,再讓你的母親因你而死也算不得什麼。”
袁龍騏危險的眯起眼睛,如一頭被逼入絕境的猛獸,散發著可怕的氣息。“你們,一個都別想活着出去!”
“你錯了!”溫和的聲音不大,卻足以令山洞中的眾人聽得清楚,雲無期邊說邊走進山洞。“多謝你的蜂音,否則我們要在這座山中搜尋還真要費些功夫。只不知你一人如何對戰數萬精兵?最後誰死誰活,似乎不難看清吧!”
袁龍騏的臉色變了幾變,難看到了極點。目光轉向畏畏縮縮,驚恐得幾欲昏過去的母妃,他暗嘆了口氣,咬牙道:“除非朕自己,他人誰能要了朕的性命。”
雲無期笑:“說得是。”
“袁龍翹,放了朕的母妃,並善待她。”
宇文啟明放下手上的羽箭,譏笑道:“你的心何時又變成肉長的了!”
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袁龍騏轉向袁龍翹:“你發誓!”
“好,我發誓。”
“不,朕要你用夏天的性命發誓。”
袁龍翹目色一寒。袁龍騏卻反而笑着對袁龍鱗道:“小七,你也要發誓,以夏天的性命發誓。呵,這事可真有意思!”
這麼明顯的暗示,誰會聽不出。別說袁龍鱗,在場的人皆變了顏色。
“休要胡言!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袁龍鱗提劍便要衝過去。
“小七!”袁龍翹冷聲叫住他。“我答應你,以小天的性命起誓。”
“三哥!你怎麼……”
“小七。”
“……我以三嫂的性命起誓,這樣總行了吧!袁龍騏,你死後我必將你挫骨揚灰。”
袁龍騏不屑的冷笑了聲,偏過頭痛心的又看了看他的母妃,狠狠地一閉眼,抬手重重的擊在天靈上。腦漿迸裂,血灑如注。
“啊——”女子的尖叫聲響徹山洞。袁龍騏的屍身摔在地上,嘭地一聲,濺起灰煙四起。
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沒有輕鬆,沒有愉快,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沉重與疲憊。
袁龍翹心裏惦記着夏天,幾乎沒有停頓便讓袁龍鱗推了他離開。宇文啟明、雲無期和付榕紹帶着袁龍騏的母妃也相繼走出山洞。夏霜看了一眼冰冷的地上袁龍騏的屍身,抱起昏迷的夏雨,也走了出去。
風吹進洞中,瑟瑟而凄凄。
夏天講完,司徒敏慧已然哭倒在桌上。
“我就知道,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要了他的性命。”
“可惜死了就是死了,誰要了他的性命有什麼所謂。”
“夏天!”司徒敏慧拍着桌子,怒瞪她。“人都死了,你又何必如此歹毒。你知不知道,他心裏——有你。”神色一哀,她有些不願,又有些澀然地道:“他身邊的女子不少,可能入他心的,只有你。”
“你這個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行了,你有什麼要求,說來聽聽。”
“我說的是真的!當年的賜婚,他若在場必定會選你。後來在你府上見了你就愈加的後悔。那些年,他若真的想對付你,你又怎會有今日。”
夏天翻了翻眼睛,不以為然:“朕有今日是因為朕的命大,躲得過他的毒藥他的暗算。他輸就輸在太自以為是,小看女人。”
“我的話你為何不信!他本就不是個兒女情長之人,江山社稷或許對他而言更加重要,但你在他心裏也是不爭的事實。就連李薔,他之所以會納她為妃,也是因為她像你的緣故。”
“她像朕?怎麼朕一點兒都沒看出來。若說像,夏雨才像吧。他是如何對夏雨的,你的話根本不成立。”
“那要怪夏雨不安本分,連我都害,還妄圖帝后的位置。而李薔,你不覺得她的眼神,她生氣的樣子與你很像嗎?”
夏天皺眉想了想。李薔的眼神?她從沒注意過。她生氣的樣子?她也沒見過。什麼和什麼!“司徒姐姐,你那麼努力的想要證明袁龍騏喜歡朕又怎樣,想讓朕後悔?”
司徒敏慧搖了搖頭,懇求道:“我只希望你能看在他對你的一片心上,給他一個葬身之處。也讓我能去祭拜一下。”
“人死如燈滅,祭不祭拜有何分別。你若對他不能相忘,他便一直活在你心裏。你若對他已然忘情,祭拜也不過是多此一舉。”
司徒敏慧淚眼模糊,手緊緊的揪住胸前的衣襟,怔怔的不知該如何言語。
“你若想自在的活着就隱姓埋名離開京城,朕相信你有那個本事可以讓自己活得很好。不過,你若想替袁龍騏報仇,也由得你。只是,那個後果卻也要由你自己擔著。好了,朕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為何?你為何要幫我?”
夏天本已走到了房門口,聞言又轉回頭,微笑道:“恩怨情仇,如今都已不再重要。我的小三還活着,這才是最重要的。”
“老天確實對你不薄,袁龍翹能死而復生,可我……”
“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
透過朦朧的淚眼,司徒敏慧看着夏天的身影消失在外面的黑夜之中,孤寂的身影在牆上被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