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奪權（一）
11月13日，天氣冷的出奇，即使過了中午依然一樣。靈州城門口卻熱鬧非凡，大大小小的官員難得地在大冷天紮成一堆，縮着腦袋，手攏在袖子裏，輕輕地踱着雙腳，小聲地說著話。
不少人看起來都很開心，臉上掩飾不住的笑容。靈州的大多數官員對郎兵的到來並不歡迎，朔方的高官自然多是馮繼業的親信，不少人都知道郎兵來的目的是什麼，也明白那對自己意味着什麼，利益既得者，誰願意放棄手裏的利益？郎兵的到來就讓他們隱隱有了某種危機。
但是郎兵背後着站着朝廷，站着皇上，誰敢公然與他作對？馮繼業不勤於政事，郎兵卻是很勤奮的一個人，與士兵同吃同住，共同操練。負責處理政務的李處耘和盧多遜更是勤奮的人，每天早早地來到刺史府衙門，準時點卯，讓這些舒適慣了的官老爺很不耐煩。
當然，對於少數想做實事，想建功立業的人，或許是從心裏歡迎郎兵他們的，這樣的人在這群里有幾個？黃旄穿着老羊皮袍子，站在人群前面，眼角瞟着身邊三三兩兩的官員，嘴角掛滿的冷笑，偶爾瞟過去一個眼神，放佛透徹人心，對上他目光的官員，趕忙低下頭去，肅穆而立。
“馮老節度使，馮兄，黃老弟如今對得起您了吧？”兩行清淚溢出了黃旄的眼角，他急忙揩掉，對身邊的一個綠袍小官道。“派人去看看，牛萬怎麼還沒來，哼，立了功就端起架子了。”
“是！下官這就去看看，都一個多時辰了，也應該來了。”大概為了在黃旄面前表現。他親自牽了匹馬前去查看。
一個紅袍微胖的官員湊了過來，笑道：“再等等吧。牛將軍好不容易立了個大功，怎能不擺擺？以後怕是再也沒有這個機會嘍，還不是都是黃老您運籌帷幄？”
“那是。”周圍地官員附和道，“黃老神機妙算。節度使大人洪福齊天。這才一舉除掉了危害多年的劉沙虎。”
誰心裏都知道牛萬最大的功勞是除掉郎兵，卻沒有人敢說出來。黃旄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一名眼尖的官員，指着前面道：“來了，來了。”
黃旄抬頭看去，剛才跑過去的那名綠袍小官在前面跑得正歡，興奮地揮舞着雙手，身後揚起微微的煙塵，隆隆地馬蹄聲傳了過來。林雷聽上去比去的時候還要響上不少，黃旄側耳傾馬蹄聲，不自覺地微微頷首，養在溫室地花果然要拉出去練練。
很快，當先的那名騎兵的身影兒就映入了黃旄的眼帘。不用細看。他也認得那是武三郎，朔方為數不多被他看得上地大將。能和他相比地也就是趙龍的兄弟趙虎了，馬忠武也勉強算一個。
大片騎兵隨之入了眾人的視野，盔甲和去的時候光鮮相比，明顯破敗多了，顏色都變成了灰黃的顏色，偶爾還能看見乾涸的血跡。不少騎兵胸甲和裙角都破得厲害，要是在平時，他們肯定會指指點點笑話，這是哪裏來得叫花子，可是現在他們笑不出。
不足兩千的騎兵不算少，卻也算不上太多，整齊劃一的動作，精準的落點在時間完成重合形成地共振，在那些沒見過大陣仗的官員耳中就如同千軍萬馬一樣，那席捲而來的氣勢，鋪天蓋地的殺氣放佛大海涌潮，一浪高過一浪，隨時都會把他們吞沒。
距離已經很近了，騎兵們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而且完全是戰鬥地陣型，騎兵地槍尖指着前方，在冬日的陽光下閃着白亮亮地光芒，像是凝結的殺氣！
“哎呦我的媽呀”
有個在前面的胖子看着騎兵正對着自己衝過來，那槍尖被陽光反射到他的身上，抬頭正碰上騎兵兇狠的眼神，平舉着黑亮的鐵槍，像一支箭向自己射了過來，他頓時嚇得癱軟倒地，大叫起來。
不僅僅是他，周圍不少官員都是兩股顫顫，有些直接癱軟在地，有些為了面子勉力支撐，有些人轉過頭去，卻沒有逃跑的力氣，那漫天的殺氣在告訴他們，逃跑是徒勞無功。
一陣馬嘶聲響起，一千八百名騎士整整齊齊地停在了迎接的官員面前，那揚起的馬蹄子幾乎碰到官員們的大肚腩上。
武三郎跳下馬背，對黃旄行了一禮，笑道：“末將見過黃老。”
“哼，你的禮我可受不起啊。”黃旄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紋絲不動，“是不是欺負我老頭子是個文人，沒見過你們這陣仗？”
“哪裏！”武三郎笑吟吟地道，“黃老當年跟着老節度使什麼陣仗沒見過？兄弟們小小的心意，哪裏會放在您老的心裏？”
武三郎臉上似笑非笑，神情不可捉摸，黃旄瞟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朔方軍在向他發泄不滿，怪他不提前把事情告訴他們，怪他讓他們作為郎兵的陪葬品。
他猜得不完正確，卻猜到了朔方軍的心思，剛剛經歷的這兩場生死可以說就是坐在靈州城裏享受美酒美妾的官老爺們搞的，他們怎能不怨恨？剛剛只不過是惡作劇，接下來才是大戲呢。武三郎心裏冷笑，臉上的笑容愈發不可捉摸了。
“牛萬呢，他怎麼不出來見我？難道真的傷重的爬不起來了？”黃旄瞟向騎兵護衛中間的一輛寬大的馬車，馬上轉移了眾人的視線。
“不瞞黃大人，牛將軍傷的真不輕，而且他似乎、似乎”武三郎說著曖昧一笑。
估計牛萬弄了什麼女人回來，正在享受吧？黃旄這麼一想，心裏就更加不舒服，他和牛萬本就不對口，也不再多說，拱手道：“武將軍請入城吧，節度使大人在府里為有功將士接風。”
“請！”武三郎笑吟吟地跟着黃旄往城門走。
被貶為城門守將的馮繼賢指着馬車後面跟進的騎兵，大聲斥責地道：“慢點，慢點，別擠，急什麼，少得了你們的酒嗎？喂啊，赫老七，你怎麼在這裏，你拿刀指着我幹什麼”
馮繼賢已經被擠到了一邊，在邊上急得哇哇大叫。剛進入了城門的黃旄聽到聲音轉過頭來，馬上感到了不對。
騎兵們的速度非常快，緊緊跟着他們往城裏跑，有幾個都要跑到他們前頭去了，守城的幾個兵將被馬上下來的騎兵擠到了一邊，拿着兵器若有若無地威脅守城的兵將，逼得他們退到了牆角。
馮繼賢面前正站着一個高瘦的漢子，黃旄認識他，的確是赫老七，當時候馮繼賢拍着胸脯說這人牢靠，黃旄不太放心，親自去看過他。
“不好！”騎士們的眼神兇狠而凌厲，臉皮子綳的緊緊的，一股有若實質的殺氣撲面而來，黃旄急忙大叫道：“快關城門！”
“太晚了”一聲朗笑傳來，寬大的馬車裏鑽出兩個人來，當先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將軍，面上一副風塵之色，卻精神十足，一雙眼炯炯有神。
“是你——郎兵！”
黃旄失聲叫了起來。
“不錯！”郎兵大笑起來，目光變得陰沉，捉摸不定，“想不到我沒死吧？”他一邊說，一邊一揮手，曹彬和黃六、秦重等人從士兵中間鑽了出去，三兩下脫掉身上破爛的盔甲，露出裏面的禁軍甲衣，帶着士兵們往城裏面衝去。
“你你你”黃旄雙手顫抖，指着郎兵說不出話來，即使聰明如黃旄也想不到會有如此的變故。
郎兵冷笑一聲，大聲道：“我是郎兵，現在接管靈州城，所有人聽我指揮，有意圖不軌、不聽號令者就地格殺！”
“你才是意圖不軌”黃旄聽到郎兵的話，鬚髮都張了開來，氣得不輕，明明是你意圖不軌嘛，還把帽子扣在別人身上。
靈州城本就守兵不多，城門也就一百多人的樣子，在被人多勢眾的郎兵軍毫不留情地殺了十幾個之後就跪地投降了，曹彬他們迅速地控制了城門，然後馬不停蹄地往城裏衝去。
動靜不小，節度使府應該很快得到消息了吧？黃旄還帶着一絲期望，節度使府至少還有六百護衛，抵擋一陣子，應該足夠馮繼業從別得城門逃出去了。不過他的希望馬上就被無情地戳破了，隆隆的馬蹄聲又在城外響起，憑着感覺黃旄就知道不比剛才那批騎兵少，他們迅速分成兩部分，對靈州城包抄而來。
“完了，朔方完了”黃旄喃喃自語一聲，也像靈州的大小官員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敢肯定，其它幾面城門很快就被堵上，只是他想不通郎兵哪裏來的這麼多兵，武三郎怎麼又成了郎兵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