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算不如天算
周軍的頑強和爆發出來的戰鬥力大大出乎党項人的意料，在老兵的印象中，馮暉在時朔方軍還勉強能說有幾把刷子，馮繼業即位后，為了節省軍費不斷減少士兵的訓練，給士兵的軍餉也從來沒發全過，尤其是邊軍。士兵將領都滿肚子怨言，訓練自然大不如從前賣力。在與党項人的作戰中十戰九敗，只能以量取勝。
在新兵心中，周軍則完全是軟弱可欺的主，只知道躲在城牆裏，從來不敢與他們野戰。此時的周軍完全改變了他們心中的印象，那兩輪箭雨居然讓長於騎射的党項人都吃了虧，連野利乞力都有點不敢置信。
再往後，在弩箭和標槍的打擊下，党項人可以用傷亡慘重來形容，不過這還可以說是周軍武器上的優勢，周軍的悍勇、以命換命才讓人覺得可怕，什麼時候羔羊變成了狼了？而且是受傷發狂的狼！
不過這也激起了党項人凶性，雙方後來完完全全地變成了硬戰，完完全全的以命相博，在空曠的沙漠上誰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到底党項人佔了體力上的優勢，又佔了人數上的少許優勢，周軍開始慢慢地後退，陣型卻沒有亂。
天慢慢地暗了下來，無風，無月，伸手不見五指，到處一片陰冷。党項人和周軍不得不脫離戰鬥，郎兵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再多一兩個時辰，周軍怕要全軍覆沒了。
“讓各指揮使報上來傷亡人數！”郎兵輕聲對秦旺道。
一會兒人數就報了上來，秦旺略帶感傷的聲音對郎兵道：“戰死七百九十三人！”
早料到了傷亡必定慘重，郎兵還是忍不住心裏一揪，八百人都快趕上與劉沙虎戰鬥力六七天傷亡的總人數了，而且這僅僅是戰死的，受傷的更是不計其數。
一雙柔嫩的小手輕輕覆上郎兵握緊的拳頭，一股熟悉地淡淡的清香鑽進鼻子裏。四周黃沙的味道也遮不住熟悉的氣息，郎兵心裏一暖，把微涼的小手攥在手心裏。折賽芬乾脆把頭靠了過來，反正沒有人看得見，就是看得見也裝作看不見，也不知能不能活過明天，誰還會在乎呢？
“將軍不用難過，兄弟們死的光榮。嘿嘿，末將估計党項人也好不到哪裏去。”是武三郎的聲音，帶着自豪，郎兵聽得出，這是真正視死如歸的漢子。
郎兵伸出右手，想拍拍他地肩膀，卻拍了一個空，手指收回來的時候才碰到了冰冷的盔甲，難怪聲音從下面傳來。搜書網武三郎正坐在地上，“你受傷了？”郎兵急忙蹲了下來，折賽芬緊緊拉着他的左手。也跟了過來。
“沒事，明早殺三五個無毛賊。”武三郎笑道因為党項人禿髮，武三郎戲稱為無毛賊。郎兵眼睛濕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一路巡視完整個軍隊，其實說不上巡視，兩尺之外基本上就看不到什麼東西了，郎兵只是想讓士兵們感受到，他們的將軍和他們在一起。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都給我養足精神了，明天誰也不準裝孬種，否則仔細了他的屁股。”郎兵巡視完后做了總結。
一群兵將都笑了，雖然郎兵沒有說什麼撫慰的話。士兵們地心情忽然放鬆了下來，一些疲憊的士兵靠在一起居然慢慢地睡著了。
郎兵看不見，但是可以聽到微微的鼾聲，他笑了。他並不擔心党項人偷襲，天太黑。四周沙丘隆起。根本看不到周軍地位置，雖然明明知道對方就在數里之外。派人偷襲。在沙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很容易成為活靶子，在對方的箭雨下變身刺
夜，靜的有點可怕，入了夜風一陣陣吹來，裹着沙粒打在人的臉上，生疼，顯得愈發的寒冷。折賽芬整個身體都幾乎縮到了郎兵懷裏，雖然郎兵早已疲憊不堪，但是折賽芬卻滿臉興奮，悄悄地向他述說別來的經過，毫不避諱說出對他的相思。
郎兵緊緊地摟着折賽芬，忽然有一種大學時夜晚和女朋友壓馬路的感覺，折賽芬卻更讓他感動，正像《倚天屠龍記》主題曲的唱地，誰能與我生死與共？他打起精神，陪着折賽芬說話，把大學時候熱戀的甜言蜜語和記得住的笑話稍加修改都倒了出來，折賽芬聽得嬌笑不停，又怕吵醒了睡着的士兵，只得緊緊捂着嘴，用手掐着郎兵腰間的軟肉，嗔怪他作怪讓自己忍不住要笑，一邊又睜圓了眼睛，臉蛋紅紅地不讓他停下來。
郎兵輕輕撫摸着她地臉蛋，有點燙，不知道羞得還是高興的，“真是個傻女孩，天真率直的傻女孩，如果能活着出去，無論如何我都會娶你。”他輕輕地在她臉頰吻了一下。嗯。”折賽芬往他懷裏鑽了鑽，半餉才輕輕地嗯了一聲，抬起頭來說道：“臉上有有沙子。”
說完，兩人都笑了。
天色將明的時候，郎兵忽然把一直守候在他身邊的秦旺叫了過來，低聲仔細吩咐了幾句，秦旺愣了一下，領命而去。
“你都要死了，還管”折賽芬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郎兵剛才是讓秦旺悄悄地帶人把曹彬和李處耘綁了帶回懷遠，尤其是曹彬，絕不能讓未來地第一名將死在這裏。
“我可以死，卻要為漢人留下強盛地種子！”郎兵輕輕地道。
秦旺很快轉了回來，低聲對郎兵道：“辦妥了。曹將軍和李先生怕是要恨將軍一輩子！”
“恨吧。”郎兵輕輕拍了拍秦旺的肩膀：“我也希望你能恨我一輩子。”心裏卻清楚秦旺是絕不可能離開他地。
秦旺憨憨一笑，沒有說話。郎兵趴在地上，聽到左前方有些響動，知道党項人已經起來了，對秦旺道：“叫醒所有士兵，吃飯，只準備吃七分飽。最多八分。”
“是！”秦旺微微一愣，轉身去吩咐傳令兵去傳令。
折賽芬有些奇怪：“為什麼只吃七分飽？”
郎兵笑了笑，這是現代所有的士兵都知道的，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清楚：“吃得太飽沒時間消化，懶洋洋的怕是沒力氣了。”
折賽芬也不過隨口問一問，從馬背囊里拿出了乾糧、水袋，把一塊熏羊肉放到郎兵手裏，甜甜地一笑：“我專門給你做的。”
郎兵笑着接了過來。大口地嚼着，沒枉來這一遭，值了！
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晨曦中，微風拂過狼山南麓地大沙漠，帶起少量的細沙，打在人的臉上，痒痒的。
兩隊騎兵隔着數里相對矗立，黃沙把他們染成了灰黃的顏色。但是依然可以從截然不同的服飾上辨別出來敵我。
野利乞力帶着獰笑舉起了馬刀，昨天周軍運道好，天太黑不能再戰。讓他們多活了一天，今天再也沒有這個好運了。
野利谷霏望着他的叔叔，嘴唇蠕動，昨天周軍的悍勇深深地讓他心驚，論戰鬥力周軍不如党項人，論人數周軍也不如党項人，還吃了士卒疲憊地虧，可就是這樣，依然讓党項人損失很大。即使今天戰勝了周軍，把他們全殺了。又能如何？五千精銳折損的差不多了，野利氏實力大損，拿什麼控制河湟諸部？得不償失啊，叔叔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兩股騎兵又轟然撞在一起，只是這次周軍再也投不出標槍。放不出手弩了，標槍沒得撿，弩箭已經耗盡。這讓本來有些心驚的党項人精神大振，越發的勇猛。周軍同樣毫不猶豫地迎頭痛擊，但是體力上的差距漸漸顯露出來。周軍很快處於劣勢。看着身邊的一個個士兵不斷倒下，郎兵目眥欲裂。大吼一聲，往前面沖了過去。
黃六忽然拽住了郎兵，奇怪地道：“將軍，曹將軍和李先生回來了！”
數騎從側後方沙丘后冒了出來，左前方那人一身青衣書生衫尤為顯眼，在周軍中只有李處耘沒有穿盔甲，哪怕隔的老遠也不會認錯。旁邊那人是曹彬，身後是四名侍衛。
再往後紅色的纓子在風中飄舞，一朵兩朵無數朵，那是周軍頭盔上的紅纓！在朝陽下綻放着從未有過地美麗。
黃六忍不住大吼一聲：“李先生和曹將軍帶來援兵了！”
郎兵也忍不住雙手顫抖，望着蒼穹大吼一聲：“老天爺，你待我不薄啊。”
折賽芬也微微一笑，顯得比郎兵要冷靜，“三郎，反擊的時候到了！”
“對對對！”郎兵大笑一聲，被党項人欺負的可夠嗆，如今輪到他們了，“殺完党項番子，我請大夥喝酒！”
周軍轟然應了一聲，頓時止住了後退，居然把党項人擊退了半步。野利乞力和野利谷霏也發現了周軍地援軍，兩人大驚失色，急忙下令撤退。周軍卻哪裏肯放過他們，巨大的反差讓周軍興奮莫名，剛剛面臨生死的他們如今卻可以決定敵人的生死了，怎能不興奮？
所有的周軍都在心裏興奮地想：將軍真是料事如神吶，居然還有伏兵，而且做的神不知鬼不覺，連他們也瞞了。只有郎兵心裏清楚，美滋滋樂幽幽地嘆道人算不如天算，很有一番乞丐皇帝劫餘生的感慨，甚至暗想莫非我也有老朱那麼硬的命？點死了，就差那麼一點點，世界上就沒有朱皇帝也沒有大明王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