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聽說了嗎？明天上午十點學校要組織你們美術系去鎮外寫生呢！”踏歌雙手捧着一塊大大的煎餅，坐在我身邊露出小孩子看到新事物般好奇的神情。

是的，我並沒有聽取黎漪和小鹿的勸告，每天午休依舊和踏歌在一起。就因為這事，小鹿已經好幾天沒有跟我一起來學校了。

踏歌是剛轉過來就讀音樂系的新生，雖說是新生，她的人際卻不知好了我多少倍。她本就極好的面貌，單純活潑的性子，再加上和她同一天到學校的市教育局裏的舅舅，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最重要的是，雖然她是姑蘇府的人，卻並沒有冠以姑蘇姓——她說她叫蘇踏歌。雖然覺得可疑，但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我便沒告訴她黎漪跟我說她叫姑蘇踏歌的事。

現在看來，好似對踏歌知根知底的黎漪更可疑？

“咦？你怎麼了？”看到我半天沒反應，踏歌的小臉朝我湊近，少女氣息瞬間撞我滿懷。

“我……咳咳我只是不知道這回事有些驚訝罷了……”我有些尷尬的別過臉。

“這樣啊……”

她仰起臉望着湛藍放晴的天，細碎凌亂的樹影斑駁在她淑靜的臉上，竟有種別樣的美感。

“既然這樣，那就由我來告訴你吧，”她一手拿着煎餅，一手挽住我的胳膊笑靨如花的模樣好似並不在意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明天早上十點你們要去鎮外蘭城橋，進行為期三天的寫生，住宿什麼的學校負責，但是吃的東西要自己準備，你可別忘了。”

“嗯。”

很久沒一個人回家了。

下午放學獨自騎着自行車在回家必經之地——蘭尋鎮和蘭亭鎮之間那片小樹林的我，看着夕陽西下，看着地上拉長的孤影，從未有的覺得自己被世界遺棄了。

我被世界遺棄了。

從小到大，我的身邊雖然只有我自己，但至始至終小鹿和各色的鬼怪都不曾離開。可今天，小鹿不在，鬼怪們最喜歡出來捕獵的黃昏時刻，也安靜得連樹葉自枝椏飄零的細微聲響都清晰可聞……

等等！四季流年從來沒有改變過的捕獵時間這樣寂靜，不正意味着四周一定有更強大的鬼怪讓普通鬼怪不敢出來嗎？

我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驚呆了，蹬自行車的速度不知不覺加快了。

我做夢也不會想到下一秒，從天上俯衝下來的大鳥衝破層層樹障，捲起的氣流猛地將我連人帶車卷向一旁尖銳嶙峋的大小石頭！

完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已經預想到我血肉模糊的躺在石頭堆里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蠶食的場景了。

“孽畜！”隨着這一聲怒喝，一柄閃着銀輝的長劍從我身邊劃過，直直的插入方才襲擊我的大鳥的頭部。

而我，也很及時的被人攔腰截住，在身後人的幫助下輕巧的落地。

“謝謝。”我連忙轉過身道謝，卻突然發現好似遇到了熟人？

利落的短髮，因戰鬥而翻飛凌亂的斜劉海，普通的純白t恤，緊身的黑皮褲，帥氣的短靴，漆黑的斗篷……和一雙相似卻不盡相同的眸子？

她的左眼是和以前一樣漂亮的貓眼綠，只是那紅到讓人簡直不敢直視的右眼是怎麼回事？

“你是……黎漪？”

“庶民，算你有點眼力。”她抽出放在我腰間的右手，嫌棄的皺眉看了一眼，便徑直走向了大鳥。

我沿順黎漪的方向望向大鳥，才發現那大鳥居然長得異乎美麗，七色的羽毛在剛剛的戰鬥中沒有一絲的凌亂，在從茂密的枝葉中透出的陽光的照射下，如鑽石般綻放奪人的光彩。

而那柄長劍便準確的從它右眼穿透，甚至來不及在死前哀鳴，便這樣死去了。

“你究竟是什麼人？”要我相信一個平日裏只會畫畫的女孩子機緣巧合之下用意外的手法救了我，死都不可能。

那麼唯一的答案便是——她不普通，這次也不是偶遇，那樣犀利的手法也絕不是意外。

“庶民，我的事情不是你能過問的。”黎漪頭也不回，右手隨便一揮便將劍拔了出來，甚至沒帶出一滴血。

她那小小的身體居然有這麼強大的爆發力？

我有些訝然，有些忐忑的吞了一口唾沫，指着大鳥道：“那你為什麼要殺了它？”

她回過頭，眉眼裏都是明顯的嘲笑：“難道你希望我看着你被它一口撕碎？”

“你阻止它傷人不就好了……”

“庶民，不是所有美麗的東西都懂得如何與人為善的，”她的語氣突然轉變，就像一個語重心長教育弟弟的大姐姐，“很多看似美好的東西，往往會趁你不注意將你一擊斃命。譬如它，就算我阻擋得了它傷你，你能保證它不去傷害別人？讓它徹底失去傷人的機會難道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嗎？”

“你怎麼……”這樣殘忍。

“沒錯，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善良的人，”大概是她猜到接下來我要說什麼，就很不客氣的打斷了我的話，“物競天擇，無非就是你死我活。命當如此，我也不準備去反抗。”

我看着她凌厲的異瞳，一綠一紅，眼底竟是說不出的悲哀。

“反抗，真的有用嗎。”

她的聲音低不可聞，就像受傷的小獸獨自舔着傷口。

將劍別在腰間，只輕輕一躍她便消失在我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