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薄情寡義
“何不言……就這樣擱下你走了?”換了兩次毛巾,應含絮終於打破緘默的尷尬,看着池崇滿身繃帶,問,“你的傷,到底要不要緊?”
“不要緊。”池崇說,他很享受此刻的安謐。
“可你臉色不好,人家發燒都是白裏透紅的,怎麼你是雪白雪白的?”應含絮開始啰嗦,噼里啪啦地問,“你當真只是發燒?頭暈不暈?肚子餓不餓?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何不言這麼不負責,要不要我請別的軍醫過來瞧瞧?”
“應含絮,你倒是挺關心我。”池崇說。
“你是一軍統帥,關乎寧國西南邊疆的安危乃至國土的完整,我自然該替天下百姓關心你。”應含絮說得大義凌然,池崇不受用:“我不要這樣的關心。”
“那你要怎樣?”
“我渾身發冷,你過來給我抱抱。”池崇說。
應含絮惱了:“你現在是發燒哎,渾身滾燙哪裏就冷了?不要鬧了好不好!”
“正因為我發燒,體內熱量外泄,內里才覺得寒冷無比,你怎麼就不懂這個理呢?”池崇也急了。
應含絮一怔,心忖他說得好像很有道理,自己居然無言反駁。
“那……那一會兒等水水造起爐子,整個屋子烤火取暖,你就不冷了。”半晌,應含絮才支支吾吾道。
池崇一副歇菜的模樣:“等她造爐子……那得等到何年何月?罷了罷了,就讓我凍死算了。”臉色蒼白、唇色發白地裹緊了被子,丟掉額頭上的毛巾,看上去着實可憐兮兮。
……
“來了來了,爐子來了!”慕容水水捧着不知從何處借來的火爐子,急急忙忙回到營帳,謹遵何不言的吩咐,開始生柴點火。
可是忙裏偷閑一抬頭突然發現榻上卧着的不是池崇而是應含絮,不禁詫異:“應含絮,怎麼你跑池崇床上去了?池崇哥哥人呢?”
“在這兒呢。”高高隆起的被窩裏,傳來池崇享受的悶哼聲。
慕容水水臉蛋一紅,大為震驚。
“他怕冷,我……要我給他暖被窩。”應含絮解釋道,自己也覺得這理由很牽強,遂倍覺尷尬。
慕容水水自然不解風情:“這天……冷嗎?對於一個發燒的人來說,冷嗎?要真冷,剛才還一塊塊冷帕子地敷着,不敷出病來呀?”
“說是熱量外泄,體內就會發冷。”應含絮說,然後指指被窩裏的人,“他說的?”
“你信嗎?”慕容水水反問。
應含絮也臉紅了。
慕容水水返身去把營帳的門帶上,折回來說:“這要是被他新娶的小妾看到,指不定就醋意大發弄死你呢應含絮!”
“如仙不是那樣的人。”
“如仙不是,所以你們就亂來?”
“我們沒有亂來,我只是抱着他給他取暖!”
應含絮不知道這算不算亂來,只是覺得解釋越來越蒼白無力,應含絮嘆了口氣,想逃,腰卻被池崇緊緊圈住,“不準走!”他說,態度挺凶。
“沒救了。”慕容水水丟下柴火,“想必壓根不用我生火爐子,你們纏綿去吧。”然後轉身離開。
屋子繼續安靜,安靜得有些詭魅,滋生莫名的曖昧。
應含絮堅持不說話。
池崇終於沉沉睡去。
應含絮以為有了解脫的機會,剛要撤走,卻忽然發現他禁錮自己的雙臂連沉睡中也用了全部的力,壓根沒辦法掙脫。
“該死!”應含絮不禁罵道。
“池將軍!屬下可以進來嗎?”這時候,門外偏生有人求見。
“呃……池將軍……他、他在歇息。”應含絮回道。
聽得出是白彥的聲音,以為好打發。
可是在白彥說出:“歇息也可以聽屬下說事,屬下真的有要緊事,請將軍恕罪,屬下這就進來了。”后,應含絮開始後悔沒有撒謊騙他說池崇不在。
結果於是白彥進來了。
速度太快,應含絮都沒來得及躲。
導致被白彥看到榻上這一幕。
應含絮和池崇不再是夫妻,卻相擁而眠,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尷尬,但是白彥人都進來了,也唯有硬着頭皮說:“那個……姐姐也在呀?那個……屬下進來是想請求將軍一件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鼓起勇氣續道,“懇請將軍放了楊柳姑娘,她、她被困在牢裏好像……好像生病了。”
池崇從被窩裏鑽出來,一臉的不悅:“怎麼生病了?”沒等白彥回答,就埋怨道,“你沒瞧出來生病的是我嘛?本將軍為了打勝仗,心力交瘁,你不僅不替我分憂,還盡給我惹麻煩,整日裏為了那些兒女情長搞得自己頹廢消沉,值得嗎?”
“雖說男兒保家衛國是天職,可保護女人不也是責任嗎?將軍難道就不贊同嗎?”白彥一急,居然還反駁起池崇來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指桑罵槐,不忘瞅兩眼應含絮,提醒池崇:你丫的才是那個為了兒女情長頹廢消沉的罪魁禍首!
池崇眼下懷抱應含絮,的確沒有底氣跟他較真,遂忍耐下來,正色問他:“那應楊柳勾結外賊、為虎作倀,往大了說可是謀反死罪,你說放人就放人?你讓我如何跟皇帝交代,和軍中將士交代?若真是病了,請軍醫去看便是,我准,但是放人,想都別想。”
池崇把話說到這份上,白彥也知道沒有還討的餘地了,遂只好退下,四處找軍醫去給應楊柳施診,偏偏誰人都知道應楊柳通敵賣國,無人膽敢或者願意給她看病,白彥幾近絕望之際,看見如仙在整理草藥,便跑過去問她願不願意幫忙。
如仙心軟,聽他幾句央求,便頷首答應道:“好吧,既然是池崇答應的事,那我就隨你去瞧瞧,可我醫術淺薄,若治不好,可別賴我。”
“您菩薩心腸,肯出手相救,我感激不盡,又怎敢賴您?”白彥感恩戴德,忙不迭拉着如仙去了囚牢,殊不知這一遭,對如仙來說,可是大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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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楊柳和池崇一樣,發了高燒。
倒不是新傷舊傷引發,而是連日來不肯乖乖吃喝,身體底子薄,沒撐住牢獄之苦,挨餓受凍所致。
如仙說:“沒大礙,我開個方子,連服三日即可,只是若再不吃不喝不睡覺天天吵鬧,怕是沒得救了。”
“那會怎樣?”白彥急問。
“會變成瘋子。”如仙說。
白彥窘迫之。
兩人在對話的時候,應楊柳一直盯着如仙帶來的藥箱子,裏頭有軍醫給傷患開刀子的鋒銳短刃,頻頻閃爍着銀芒刺激着應楊柳的殺念。
趁如仙不備,她突然奪過短刃,從如仙背後勒住了她的脖子。
如仙措手不及,白彥大驚失色:“楊柳你做什麼?”
“開門,放我出去!”應楊柳喝道。
“壞女人,枉我趕來替你治病,你竟這樣對我……”如仙氣惱,應楊柳手腕一翻,短刃便割傷了她的脖子:“醜八怪,給我閉嘴!”
白彥見到殷紅的血從如仙脖子上滲開,當即很緊張,奉勸她道:“楊柳,你冷靜,你快放開將軍夫人!”
“她是將軍夫人?她只是池崇的妾,我才是池崇堂堂正正的結髮妻子!”豈料那句話還惹怒了喪心病狂的應楊柳,她短刃切得更甚,眼看着就要割破如仙的脖頸脈絡要害,白彥愈發焦急:“你不可以一錯再錯了!”
“我要你管,再不開門,我就殺了她!你知道我不是嚇唬人的!”應楊柳怒吼。
白彥知道她不是嚇唬人的,她的手只要再用力一分,只怕如仙就危險了,白彥不敢遲疑,替應楊柳打開了門。
門外守衛重重,應楊柳很快被團團包圍,可因她挾持了如仙,無人膽敢靠近奪刀。
營中很快混亂起來,這消息也隨即傳入池崇耳內。
“臭娘們!”池崇一邊罵著,一邊離開應楊柳的溫柔鄉,趕到現場。
應含絮也緊隨其後,見到那狀況,心如鹿撞:“應楊柳!你究竟還要錯到何時才肯醒悟?快放了如仙!”
“要我放了她,還不被你們亂箭射死?”應楊柳圓睜的雙目里,早已失卻理智,“你當我傻啊?除非,你來頂替她!”
“好。”應含絮絲毫不曾猶豫,欲往前頂替如仙,卻被池崇拽住。
池崇沒有說話,也沒有側首看應含絮,只是拽着她,不准她去,堅毅的側臉,隱忍着滿腔怒火。
“應楊柳,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放了如仙。”池崇說。
“呵呵……”應楊柳痴癲地笑,“現在是你的妾在我手裏,怎麼叫你給我機會?你有什麼資格給我機會!你不是應該求我?求我啊池崇!求我放了她,求我原諒你,原諒你曾經對我的薄情寡義!”
這樣一說,眾將士中難免有人唏噓:且不說這應楊柳放蕩不堪,池將軍年少時,也不是什麼善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