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又見那晨曦少年
洛生一中,全市最好的中學,是所百年老校了,不僅有悠久的歷史還有怡人的景色,升學率極高,國內頂級學府的錄取數佔全市的百分之六十。冷夕笑了笑,看了看手上拿着的錄取通知書,又繼續看向窗外悠悠的藍天白雲,幾乎沒什麼風吹過,看來秋天確實是有些乾燥。
進這所中學是意料中的事,卻沒想到林塵,何染風,高曉都在。是了,自己在入學那天正好遠遠的看見高曉和何染風走在一起,心裏不知是什麼感覺。當看見何染風臉上愈發明顯的憂傷和她抬頭看着香樟樹的樣子的時候,就會有一種回到了過去的錯覺,彷彿那些和她一起的日子就在昨日,清晰的恍若可以觸碰,觸及卻是空空如也,只有一陣冷寂的風呼呼的吹過,留在耳畔是渺遠的迴響。
也是真正沒有想過會和高曉在同一個班,也會因為這樣又重新出現在她面前。
“你也在?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何染風的眼眸中隱隱泛着淚光,從未想過自己對冷夕的感情竟是那樣深厚,或許是因為一直以來都只有高曉這麼一個朋友吧。
“我在。”簡單的兩個字,卻足以拉近兩個人的距離。我在,我會在你傷心時傾聽着你,我會在你快樂時陪你笑笑,我會在日落時陪你一起感傷,那些我們一起的日子,從未遠去。我們還是那大海上的兩葉小帆船,只是我們要點更亮的燈,照亮彼此,溫暖彼此,能找到一絲溫存。
學習自然是緊張了千萬倍,這樣也好,省的多出來的時間只會讓自己更難過,更無助。也許只要一直拚命拚命的學習,就不會再想起那些傷痛,不會再想起那個少年和奶奶了吧?那麼,這樣也好。原諒我的懦弱不去想念你們,我怕想念太沉重,終有一天會永遠的告別這個世界。我答應過奶奶沒有她要好好活下去,也答應了那個少年要好好保護自己,那些久遠的渺小的承諾,我一直不曾忘記。
放學了,冷夕早早的離開,前往一家餐館。雖然大伯把她留在家裏,但是自己的學費幾乎都是靠打工掙來的。每一次大伯母冷笑着說“冷夕你就是個累贅,什麼都要花我們的錢,有本事你給我自己賺錢養活自己”的時候,心情都會變得更沉重。於是她便真的找了一份工作,用來付自己的學費。不想欠任何人的,生活費等自己慢慢賺了錢就還給他們吧,她不願意和他們有一絲一毫的聯繫。
路途並不十分遙遠,於是便不緊不慢地走着,偶爾抬頭看看周遭的行人,或開心或生氣或平靜或難過,形形色色的臉交錯在一起,像電影裏的某個熟悉的鏡頭。道路兩旁的行道樹是法國梧桐,初秋葉子並不黃的十分的快,而是一點一點的將綠色吞噬,最後樹不在挽留葉子便以優雅沉重的姿態飄零,總會有清潔工一邊抱怨一邊又低頭一遍遍的清掃着。
夕陽爬上肩頭,冗長的望不到盡頭的路像通往天堂的隧道,亦如同希望或夢想,蔓延到天邊,綻放美麗的畫卷。這樣的情景總會讓人想起海子。不過冷夕沒多想什麼,她孤獨的黑色背影驕傲倔強的前行着,像是與全世界背離。
前面,一個穿着米黃襯衫的少年緩緩地推着單車,他身旁的女生齊腰的長發微微飄動,略微羞澀的看着兩邊的風景,時而看向他,臉就變得粉紅粉紅的,像極了嬌嫩的桃花。冷夕沒多想什麼,還是自顧自的行走着,卻在那個男孩偏過頭和女孩聊天時怔住了,腳下像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將她牢牢地擒住,絲毫動彈不得。
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陽光,是那個小時候保護她的少年,是那個喜歡穿着米黃色襯衫燦若晨曦的少年,是那個還欠他一句“再見”的少年。可是少年,你還記不記得這個被你保護過的女孩?
不記得了吧。冷夕愣了愣,又自嘲的笑了笑,就靜靜的看着兩個人開心的聊着天,然後一起陽光的笑笑,是那樣純潔那樣美好的畫面,容不得任何人去破壞。是了,像米黃澀一樣的溫暖美好,又怎麼會與深不可測的黑色扯上關係?冷夕沒有再往前走,只是停在那裏,彷彿有了希望又彷彿更絕望,矛盾像交纏在一起的絲線,剪不斷,理還亂。
見後面的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孩一直在後面傻傻的盯着她們,眼神空洞卻有一絲哀傷,女孩愣了愣,轉頭問着男孩:“許杉,這個女生你認識嗎?她盯着我們看了很久了耶。”
男生聞言轉過身,也是一樣的愣住了。良久,冷夕笑着輕輕地說:“許杉,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他應聲,看了看她的神情又轉頭對旁邊的女孩說:“樂樂你先回家去吧,我有事就先不陪你了。”
女生有些失望的“嗯”了一聲,極不情願的離開了。
“她是——?”冷夕脫口而出,說完立刻就後悔了,她是誰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她是我們鄰家的女孩,叫石樂樂。”許杉把單車推到她身邊,和她一起不緊不慢地走着。回憶里想起模糊的小時候,雲朵漂浮在藍藍的天空,穿着米黃襯衫的小男孩緊緊握住小女孩的手,手心疊着手心,如同握着所有的希望和勇氣。他們一起躺在油菜花田邊長滿碎碎的野花和柔軟的青草的草坪上,用手指划著天空,清澈的小河流的流水聲是一首天然的美妙樂曲,像極美的油畫,畫裏是他們美好的童年,但終於還是在蝴蝶的翅尖上悄然隕落。
“你還欠我一個告別呢,當初怎麼走的那麼匆忙,也不通知我一聲。”他看着沉默的她突然開口。
“那你現在要我和你告別嗎?”她淺淺的笑了笑,看着他米黃的襯衫,心裏就像被種滿了一束一束溫暖的陽光一樣。
“我才不要你和我說再見,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你的。”他溫柔的說著,側臉映上一抹淺淺的橘紅色的落日陽光,又盯着她說:“你在念哪所學校?你家住哪裏啊?”
“我在念洛生一中,”她的頭髮微微揚起,又定了定說:“我沒有家,現在暫時住在大伯家。”
“哦。我就念隔壁的學校。其實我家搬到這裏也就是因為我爸媽在這裏上班,有空的話找我。”聽了冷夕的話許杉心裏突然震動了一下,這幾年來,他不在她身邊,她怎麼還是一點都不懂保護自己?倔強的一味堅強,卻也不知內心是何等脆弱。
其實想說,冷夕我們還像小時候一樣有什麼你就和我說我會保護你,但是曾經的瘦弱女孩已經不再需要他的保護,他又能找到什麼其他的理由呢?
夕陽一點一點沉入地平面,兩個人終於分離,望着騎着單車的俊秀的男孩逐漸遠去,冷夕無力的笑了,用只有自己才能聽的見的聲音說:“許杉。謝謝你。再見。還有,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