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泰山府君1

第110章 泰山府君1

?被稱為“無法追逐”的這個男人,並非因為其絕倫的美貌,或者身上所具的神明的力量,而是因為時間在他身上流動的樣子並非像別人那樣一直向前。

作為唯一掌握了時間奧術的奧術師,在不知為何成為海神綿津見之後,身上仍舊保留了這樣的特性。

混亂的時光中僅有他自己是原點。

沒有辦法停留。

與其說無法被追逐,不如說無法跟上別人的腳步。

要完整述說這個男人的故事的話,還需要回到大江山上的那個夜晚。

是個雪夜。

那個雪夜之後名為綿津見的神明——被稱為小町的法師就再不見蹤跡。

這一次的故事就要從那個夜晚開始。

那個夜晚。

紛紛下落的潔白的雪中。

陰陽師跟隨在法師的身側朝着鐵鑄之城前行着。

那是著名的妖魔之城,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巨大的白蛇攀附在岩壁之上。

“從這裏開始,請握着我的手吧。”

將雨傘收起的法師向陰陽師伸出手。

兩人已經在山道上走了許久,雪下得更大了。彷彿籠罩上白色霧氣一樣,眼前的景物都被下落的白雪遮蔽。

僅有法師在這樣蒼茫的夜色中無比清晰。

微微地散發著光芒。

就好像身在連時光也靜止的地方似地,下落的大雪也繞開他,沒有一點落到他的身上。

陰陽師握住他的手:“請。”

“請。”

在法師的牽引下邁上第一層階梯的時候眼前的景物就開始改變了。

像是與外界完全隔開,潔白的蛇鱗鋪展的階梯彷彿一直通往天空之上。

關於鐵鑄之城的傳言陰陽師知道不少。

鐵鑄之城原本是妖魔之城。在酒吞童子被退治之後此地就由一位法師居住。原本城中的妖魔都成為了法師的使役。後來漸漸地,據說山下的村莊中多為妖魔與人類的混血。

隱蔽于丹波國的密林之中,這片環繞着大江山的土地,是人類與妖魔共居的樂園。

這片樂園的主人正是那位奇異的法師。

在平安京中所流傳佳話的多為傳誦他美貌與風雅的故事,僅有同為法師的人才能夠從中品位出這個男人的強大。

踏上能夠使得妖魔與人共同生活的這片土地的時候陰陽師就感受到了那種力量。被巨大的結界所覆蓋,遠離了凡俗的這片樂土之上,充斥着神明的力量。

塗抹了薄薄胭脂一樣的嘴唇饒有興味地彎着,陰陽師環顧四周:“原來如此。”

法師柔和地望向他:“你已經發現了吧。”

“嗯,不親眼所見的話是誰也不敢想像的吧。”

可以媲美天照大御神的高天原與月讀命的夜之食園,這是神明之地。

由伊吹的雙蛇神與那位閻魔與人之子共同構造的。離去的三人用所有的力量守護着這片土地,為留在人間的孩子創造出無垢的樂園。

沿着蛇鱗般的階梯向上,那是便是神域的入口。

想必平常村民所到達的那個“大江山鐵鑄城”僅僅是營造的幻影吧。

法師牽引着陰陽師,就這樣向神明的領域前去。

陰陽師側頭看着他。

只是這樣看着的話完全無法想像他會有傳言中那樣強大的力量。

有着無與倫比的美麗臉孔,因此會給人纖細脆弱的感覺。

這個男人正帶着自己前往僅有神明才可以涉足的地方。

陰陽師開口了。

“綿津大人是從何處而來呢?”

法師轉過頭來:“海中。有座隱蔽於深海,唯有望月之夜會浮出海面的城池,我是從那裏來的。”

“伊邪那岐命與伊邪那美命的時代誕生了名為綿津見的海神,此後海原雖然被託付給素鳴盞尊,但他前往高天原不願離去,所以海原仍舊一直由這位名為綿津見的少童神所庇護着。”

“所說的也許是我吧……出現在那座城池開始,就被用綿津少童這個名字稱呼着。姓名是咒,晴明大人是這樣說的吧。”

從法師口中說出了自己的理論,陰陽師鄭重的神情消隱,重新愉快地笑了:“沒錯,姓名是咒。神明原本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僅有神明之名而已。但使用了神明之名后又確實成為神明了。”

“真是聽起來會感覺頭疼的理論。”

“無論什麼都好,我被綿津見召喚,還親眼見到了綿津見。”

“果然連這個也被你看穿了。”

陰陽師笑而不答。

被這位海中神明牽着手向神域而去也一點都沒有覺得慌張。

海神綿津見說道:“確實是那樣沒錯。鐵鑄之城的傳聞漸漸傳開之後有不少法師來訪過。其中有一位向我提起了你,所以就放出了各種各樣的信息吸引你來。”

···

那些來訪的法師中大多數是慕名前來拜訪,但也有少數是個自負於技藝而前來挑戰的。這些人中間有個名叫蘆屋道滿的厲害人物,他是個像晴明一樣看穿了這裏的巨大結界,猜測出此地有着神明之域的人。

也像陰陽師安倍晴明一樣猜測出了此地主人那位被稱作“鐵鑄法師”或者“小町法師”的真正身份的人。

與安倍晴明並不相同,這位蘆屋道滿圍繞着綿津少童不住觀察着,一邊咂着嘴一邊說著:“了不起啊,是個神明呢。捉住來當我的式神的話會怎麼樣呢?”

這個名為蘆屋道滿的法師一副邋遢老頭子的樣子,穿着一套髒兮兮的常禮服,披散着花白的頭髮,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危險而瘋狂的人物。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就開始向海之神明攻擊了。

實在是一場驚心動魄的鬥法。

法師蘆屋道滿的法術相當高明,作為神明的綿津少童自然也不會比他差。只是兩人都有弱點。道滿畢竟是人類,長久鬥法之後難免精力不濟。而綿津少童雖為海神,對道滿使用的法術卻並沒有多少了解,他所使用的是獨有的奧術,而在奧術施展之後,作為代價,綿津少童的身體會承受無法想像的疼痛。

就這樣,最終兩人都狼狽地倒在地上了。

蘆屋道滿大笑着:“怎麼樣,來做我的式神吧。”他已經看穿了神明的弱點,於是說道:“以你的神明之軀來向我學習法術的話,以後會非常了不起呢。”

“學會了也……沒有……什麼用處啊……”

因為疼痛而蜷縮着身體的綿津少童這樣笑着回應道。

“真是的,你這個傢伙!”蘆屋道滿生氣地嘟囔着。

然後,兩人一起大笑起來了。

那之後是蘆屋道滿這個老頭子一直照顧着綿津少童,直到他身體的疼痛消退。期間也有好幾次使出陰謀詭計,不死心地想要吧海神收為式神,不過都被綿津少童拆穿化解了。

兩人之間沒有輸贏,可以這樣說吧。

沒有輸贏,反而成為了奇怪的朋友。

在將要告別的那一天,蘆屋道滿說道:“身為海神卻在陸上流連,是有什麼心愿嗎?”

“我前來找一個人。”

“哦?”

“道滿聽說過浦島太郎的傳言吧。”

那是個漁夫救了龍宮中的神龜,作為答謝被邀請進入龍宮做客的故事。據說見識到了龍宮中的龍女,雖然心慕龍女,但畢竟還是放心不下故園,於是便在幾日玩樂后請求龍女送他回去。龍女讓神龜將浦島太郎送回陸上,並交給他一隻玉盒,說是道別的禮物,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打開。回到陸上的浦島太郎卻發現故鄉景物完全陌生了,原來他在龍宮中居住了數日,地上的時間卻過了幾百年。浦島太郎遭受打擊,於是不知怎麼地就打開了玉盒。玉盒中冒出一陣煙霧,浦島太郎就變成了龍鐘的老人。

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

雖說是故事,但浦島太郎卻是確有其人的。

真實的情況其實與傳言不同,浦島太郎這個漁夫並非無意間救了困在海灘上的龍宮神龜,而是有意為之。

原來這位漁夫有個珍愛的人,得了重病,不久於人世。

聽聞龍宮中有着仙藥,於是才耗費所有錢財去換來了被別人捕捉到的據說是龍宮神龜的海龜。那之後,在浦島太郎的請求之下海龜同意帶他到龍宮進行一日的遊覽。

僅是一日的遊覽而已,也並沒有像傳說中那樣受到龍女的招待,因為是被海龜偷偷帶進來的,所以也只能悄悄地遊覽而已。

這位浦島太郎隱秘地打聽了仙藥的事情,發現仙藥是在龍女的手中,於是就欺騙了海龜把仙藥偷了出來。

那之後為了躲避龍宮的追逐疲於奔逃,雖是熟識水性的漁夫,但在海中也只是凡人一個,就這樣好不容易浮到海面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

那個時候,恰巧是望月之夜,海中城從海底浮出海面,與天上的圓月交相輝映。浦島太郎正巧落在了城中,他掙紮起身,看見了海中城的主人。

“哈哈!”傾聽綿津述說的道滿大笑起來:“龍宮跟人間的時間一樣,讓我覺得百年以後才回到人間的浦島太郎的故事是假的,現在嘛,要是看見了你的話,浦島太郎流連在海中城百年不願意離開的事倒是有可能的。”

“不是那樣的。”綿津少童有些無奈地說道。“浦島太郎偷來的並不是仙藥,但卻是對龍女非常重要的東西,所以我把浦島太郎送回了岸上,把仙藥取了回來……”

與明月交相輝映的深海之城中,浦島太郎清醒過來,然後看見了海中城的主人。

但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的身份。

從海中升起的宮室,他以為是龍宮無疑。

因為在海水中消耗太多體力,已經奄奄一息,所以連城中景物與龍宮大不相同也沒有看出來。

他雖然偷走了龍女的仙藥,但其實也沒有見到龍女本人,於是就把眼前出現的美貌無雙的深海神明當成了龍女。

想必就是那個時候下定了決心,把仙藥掉包的吧。

“咦?”蘆屋道滿一邊喝着酒,一邊愉快地聽着故事。表情上非常配合,是個優秀的傾聽者。

“其實你根本不感到好奇吧?”綿津少童這樣無奈地說道。

“哪裏,怎麼會呢,當然是很好奇,畢竟區區的人類竟然戲耍了你啊。”

“你是想要我放鬆警惕然後把我收做式神吧?”

“那個目的能夠順便達成的話當然更好了!”

綿津一邊輕輕搖着頭,一邊給蘆屋道滿斟上酒。

這個老頭子高興地嘟囔着:“神明大人在為我斟酒呢!”

綿津稍微嘆了口氣,把那個故事繼續說下去。

“當時確實沒有發現仙藥被掉包了。把浦島太郎送回陸上,把仙藥送回龍宮去。那個時候連浦島太郎為什麼要盜仙藥的原因也沒有注意過。他回去陸上后已經是數百年之後,還有突然變得老態龍鍾這些事也是我前來陸上才知道的事情。”

“說了浦島太郎的事,你自己的事一點都沒有提呢。”真是個不擅長傾訴的傢伙。蘆屋道滿露出這樣不滿的神情。

綿津笑了笑:“因為我很少傾訴。”

隨便啦,又不是我的式神,我不會嚴格要求你的。蘆屋道滿做出這種姿態。

綿津笑容里無可奈何的神情更甚了。

他繼續說道:“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結束了,結果龍宮的使者有一天卻前來了。”

隱蔽於深海,僅有望月夜時會浮出海面展現在世人面前的這座城池在平日裏即使是海中的族類也無法靠近。除非是在上個望月之夜被深海城的主人接納,允許居住在深海城中。

望月之夜以外是誰都無法接近的。

那個望月之夜中,獨居深海城中的神明聽見了求見的聲音,於是便打開了城門使來訪者進來。

前來的是一隻名為壽喜丸的玳瑁。以之族類的年齡來說,還是個幼孩。

“祖父是龍宮內的管事,曾與大人有過數面之緣。”

深海城中的神明完全不記得這件事情,也許是遠遠見過吧,並談不上交情。

“祖父本想親自前來,但近日龍宮中庶務實在繁忙,所以只好由我代替了。”

這隻年幼的玳瑁也算是禮儀齊備,不過年紀還實在太小,有點莽莽撞撞的。他背上馱着一個精巧別緻的禮盒,想必是龍宮奉上的禮物——神明有掌管海域的職能,平時庇護海族,也確實會收到禮物,所以並不覺得驚訝。

這玳瑁的孩童朝着神明的神座前來。途中踉蹌幾步滾下階梯,四腳朝天地翻滾着。

——怎麼說呢……雖然有點惡劣,但那個樣子實在可愛有趣,神明也忍不住笑起來了。

無法形容的笑容。

神明的笑容即使是天照大御神見了也要嘆息不已的吧。

天照大神將自己封閉於天岩戶的時候,若是這位海中之神綿津見前往叩門,想必大神馬上就會出來。

蹬着划水的扁足,窘迫而急躁的壽喜丸倒着看見了神明的笑容,一下子獃滯了。

“呵……”開懷的神明將壽喜丸捉起來放在膝上,然後伸手取過滾落在一旁的禮盒:“那麼是什麼呢?”

龍宮中有拳頭大小的珍珠格外名貴,或者珊瑚磨製的寶樹,玲瓏晶石製成的飾品,或者珍藏的美酒佳肴——神明獨自居住於深海城中,也許也是寂寞的。作為神明什麼樣的東西都應該見過才對,但似乎也對壽喜丸帶來的東西心懷期待。

打開盒子的時候,其中流瀉出一縷金光。

彷彿日光般薈萃璀璨。

“是件什麼呢?”

這樣說著,神明用纖細美麗的手托起盒子裏的東西。

是個奇怪的東西。

只有一小截小指的長短,像是枚精巧的無柄刻刀。

“是雀舌……”

壽喜丸說道。

“祖父請我將這件雀舌帶給神明大人。”

真是件奇怪的禮物。

倒也算得上精巧別緻,但是單單一條雀舌的話……看起來像是金打造的,但金並沒有如此閃亮的光澤。

神明思索着,他見過這種材料。

那是久遠之前的事情。

曾經跟一個男人在伊甸園中一起生活。那個男人為自己的女弟子打造過一口精巧別緻的魔法鍾,正是以這種材料製作。

“是信物。”壽喜丸這樣說道,“祖父說這是與神明大人的約定。”

“什麼樣的約定呢?”

“幫龍宮把走失的孩子找回來,就把整隻雀交給神明殿下。這是神明大人跟祖父的約定。”

···

“哎呀!好像有點明白了。被浦島太郎那個漁夫盜走的東西該不會就是龍女的卵吧。”穿着髒兮兮的常禮服的蘆屋道滿高興地笑着:“了不起的東西啊,龍女的卵是連我也沒有見過的東西呢!喂,神明大人,再給我倒上酒吧。”

綿津少童笑着給他倒上了酒。

“可不是一般的酒,會喝醉吶!”

“那就拜託神明大人照顧我了。”

兩個人像是要好的朋友那樣交談着。

“這麼說來你離開水域是為了找龍女的子嗣,那麼找到了嗎?”

“嗯,說是找到了好還是沒有找到好呢?”

“哦哦,”蘆屋道滿像是明白了什麼那樣點着頭,一口喝掉了杯子裏的酒,然後咂這舌頭:“好酒哩,好酒哩,把釀造的師父介紹給我吧。”

“已經不在這個人間了。”

“把名字告訴我,就算從黃泉我也可以把他找回來。”

“哦?”

“這個嘛,還有個跟我一樣喜歡喝酒的傢伙,那個傢伙的神明是泰山府君,所以很方便吧。”

“泰山府君是……”

“神明之間的關係還真是讓人感到悲哀呢,是黃泉的神明。”蘆屋道滿又把被子塞到了綿津少童的面前,綿津少童再次給他倒上酒,“是個假裝一本正經的優雅的大人,其實比我還要瘋狂呢,我的那位朋友你想認識的吧神明大人?”

“總覺得有點危險。”

蘆屋道滿哈哈大笑起來:“是叫安培晴明的陰陽師,是個不錯的男人啊!朋友有事相求的話是一定會前來的。”

···

沿着蛇鱗般的道路向上,盡頭是個安靜的院落。

庭院不值得十分别致文雅,其中四季常赤的異種紅楓十分醒目,夾雜其間的是一株巨大的白山櫻。

晴明彎起嫣紅的嘴唇笑着,並沒有接上綿津的話題,而是撫摸着那株櫻花樹:“是株不錯的樹呢。”

彷彿回應一般,樹上飄落了櫻花。花瓣靜靜地停留在晴明的肩頭。

“很喜歡你呢。”

綿津也笑着看他。

“離開之後可以交給你照顧吧?”

“哎呀呀,好像陷入麻煩的事情里了。”

“道滿可不是這樣說的,那個男人說你會很高興地應承下朋友的請求來。”

“我跟道滿可不是朋友。”晴明看着綿津這樣說著,“我的朋友另有他人。”

“是烏鴉丸嗎?”

“烏鴉丸是個故人。”

“那是誰?”

“不能隨便告訴此世的人知曉。”

嘴唇彎着,眼睛也彎着,笑起來的時候像是狐狸那樣讓人捉摸不透。

“你的朋友是我吧。”

晴明笑眯眯地看着他。

“浦島太郎也好,壽喜丸也好,晴明你也好,都好像知道一些連我也不知道的關於我過去的事情。”

“也許不是以後的事情呢。”

綿津柔和地點點頭。兩個人就像共同探知了什麼秘密一樣相視而笑。

“那麼可以讓我見到泰山府君大人的吧?”

晴明眯着眼睛:“本該解脫而去的三位神明的靈在此徘徊不去,為了子嗣而形成結界創造了神明之域,這正是父母對人子之心。看起來好像是這樣的,但實際上三位神明正是被你囚禁在此處的吧?”

“不這樣的話就無法留下他們。”

綿津低垂着纖長的眼睫。

得到以春日彥之骨春日櫻之鱗所制,一直佩戴在酒吞童子身上的骨鏈時;得到烏鴉丸所制,後來被早良帶走的面具時,強大的力量湧來。像是要將綿津帶離此處踏上歸途一般,但是綿津卻抗拒離開。利用了這種力量,將春日彥三人的靈魂拘束起來,然後創造了大江山上的神明之域。

囚禁他們的靈魂,這樣他們就不會消失。

“神明死後是會回到高天原去的吧。”

“就像是素鳴盞尊的海原一樣,高天原與夜之食園是與凡界相連的神域,人死後可以被接往神域,但是神明死後是無法回到原本居住的地方的。無法前往黃泉之國,神明的靈最後會消失。”

“哦?”

“變成了神域的一部分。”綿津抬起眼睫。

在伊甸中醒來之後,忘記了過去的所有事情,身邊僅僅有那個男人的陪伴。那個男人告訴了他關於伊甸,世界以及伊甸生靈的故事。告訴他關於耶和華如何施展巨大的騙局,就是為了讓生命樹之源誕生的兄弟姐妹的靈魂停留在世界上而不是消失於本源。

那些故事——或者說是知識,對他的觸動並沒有那麼大。

他甚至無法理解耶和華為什麼要耗費這樣大的代價來做這件事情。

正是如此,情感、*、希冀——這是他無法理解透徹的東西。

直到伊吹春日櫻在他懷中闔目而去,春日彥和酒坊尊相攜消散,他才明白那種強烈的不舍。

擁有着那樣強烈炙熱的情感,然而日後這個世界上卻再也沒有他們的蹤跡——綿津感到了寂寞。

永遠消失,最終連曾經到來的事實也變成了傳說,他為他們感到寂寞。

那是種迷霧般朦朧輕柔的情感,但對於綿津來說卻彷彿火焰般灼熱。

他擁有了情感。

在早良離去的時候,就已產生過這樣的情感,但是他並沒有攔下早良的靈魂。

早良會去往黃泉之國。他還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地,只是無法觸碰罷了。

但是身為神明的春日彥三人不同,死去之後就真正無跡可尋。

綿津留下了他們的靈魂。

“總覺得如果是名為泰山府君的神明的話也許能夠做到什麼。”

“侍奉大神的侍族以為大神將人間遺棄了,實際上是大神也不存在了啊。這麼說來就可以理解了。”

這個穿着白色的狩衣,優雅俊俏的男人彎着嫣紅的嘴唇。

“即使是天照大神也只剩下了殘像。天照大神也無法做到的事情海神大人認為泰山府君能夠做到嗎?”

“他不是此世的神明。”

並不是說泰山府君是從唐舶來,後來又被本土化的神明,而是有着別的含義。

晴明顯然知曉了綿津的意思。

他輕笑着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眯着眼睛看向綿津:“是跟你從同一個地方前來的神明吧。”

“也許吧。”綿津輕輕地點了點頭。“見到你之後就有了這樣的感覺。”

“畢竟是我的神明,所以我的身上也帶上了他的氣息吧。”晴明這麼笑眯眯地說著,突然又嚴肅起來:“那麼,就見一面吧。”

“請給我一根大人你的頭髮。”

將那根頭髮纏繞在併攏的右手食指與中指上,彷彿塗抹了胭脂的嘴唇輕微闔動,是在念咒。

手指上的頭髮燃燒起來了。

青色的煙氣盤旋而上。

庭院的一角,出現了一個薄霧般的人影。

彷彿在輕柔的風中便可能消散,忽隱忽現,影影綽綽。

以輕柔緩慢的姿態慢慢向綿津靠近過來。

隨着步履,那個影子漸漸清晰起來。

裹着如夜的長袍,漆黑的頭髮披垂在身後,泰山府君在綿津面前單膝跪下。

已經停止咒文的晴明有些錯愕地笑了起來,然後謙恭地垂下了眼睛。

泰山府君牽起綿津的一隻手,放在唇邊印下一吻。

彷彿有無數的話要說,但最終只是抬起那雙彷彿冬日湖水般凜冽清澈的淺藍色眼睛。

“梅利思安。”

他叫出綿津自己也是經歷許久才想起來的名字。

“你……伊斯塔爾。”

“是我,……父親。”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綜童話]空心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綜童話]空心人
上一章下一章

第110章 泰山府君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