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reality

第109章 reality

?歷史上無法確定的人與物事都有很多。

我們所要說的這個人,給人以“無法追逐”的印象。

關於他的事並沒有見載於能夠經歷嚴肅考據的史書之中,相反,僅僅見諸野史雜記。

關於他的故事,因為流傳下來的隻言片語太過稀少,所以僅能在解讀時輔以猜測。

可以確定的是這是個溫柔和善容易令人心生愛慕的人。

與之相關的傳說中曾說他曾被稱呼為“小町法師”。

小野小町是位作品多有收錄於《百人一首》等和歌集本的女歌人,是個連飄落的櫻花與飛舞的蝴蝶都願意為她停下的美人。所以便可猜測,這位小町法師十分貌美,並且也許是個女性。

不過關於女性這一點僅僅只是猜測罷了。

到底是男性還是女性,在日後已經無法考究,甚至連同這位小町法師是否真的存在都無法確認。

這是個未解的謎題。

直至對他有興趣的學者發現一本古老的筆記。筆記的主人正是那位在《今昔物語集》中多次出現過的陰陽師安倍晴明。那是個隨風飄動的,彷彿浮在夜間的幽雲般捉摸不定的男人。

也是個無法真正確認是否存在又是否真實的男人。

這個男人在自己的筆記中曾經有過這樣的敘述。

晴明出師之後,曾經有一段時間在外遊歷,探訪故友。某日,聽說了大江山上的惡鬼被某位厲害法師所驅逐的傳聞,於是欲前往探看。

晴明在這裏寫道,進入大江山範圍之後,彷彿進入了神域,遇見了那位小町法師。

“世上無人可及的美貌,”晴明這樣形容那位小町法師,“說是魔力也不為過。”

從這裏看,晴明似乎認為那位所擁有的是以美貌來迷惑人心的能力。

當然對於這段話的解讀也多有不同見解。

對古代文獻的理解,由於時代的偏差往往不能做到精確無誤,再加上因為是私人的筆記,所以解讀時還必須要加上對記錄者性格的了解,解讀就變得更加艱難。

晴明的筆記就如同他的本人一樣,記錄並不連貫。是隨性所寫的記錄,有時還以圖畫替代。

其後幾頁便有一副花開繁茂的白山櫻與寥寥幾筆勾畫的精巧院落的白描圖,圖片的旁邊用細小的字跡標註到“式神白夜”。聯繫晴明從前的行為,大約能夠猜測出來這個男人在此處收了一個式神,取名叫白夜。大約就是這株白山櫻的精靈。

在後面還有幾幅大江山的圖畫。

之後有巨蛇以及鮫神的圖畫。

然後又有寥寥幾句大江山景物的描寫,或者還有隨性而成卻未填完的和歌一兩首。這樣便可以知道這部分筆記完全是在說晴明在大江山的故事。

但因為記錄實在太凌亂,實在讓人無法猜測出晴明來訪大江山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譬如見到小町法師之後,晴明不無促狹地誇讚了對方的容貌。

隨後,又在某一頁上說了這樣的話“原來此人正是我要探訪的故友。”

這就令人十分不可理解。

緊接着又講了諸如“是蘆屋道滿”還有“為了他的話做一次也無妨”,以及“是伊吹的蛇神”或者“綿津見大神”之類零散瑣碎的句子。

更加讓人在意的是在一頁上晴明以非常醒目的文字寫道:“原來是這樣!”濃濃的激動與詫異的情緒從字骨中透露出來,讓人感到好奇但是又實在無法探知。

最後,在這一部分的記錄上,晴明畫下了一副男人的畫像。是個穿着樣式奇異的長袍,並沒有畫上面孔的人。

晴明在旁邊寫道“是個無法追逐的人”。

這就是對那位美貌無雙,無法以筆畫下美貌的小町法師的描述了。

然而到底是因為什麼而無法追逐呢?

是他的美貌還是晴明未曾說明的身為法師的力量呢?

憑藉這本筆記已經無法探知更多。

並且非常遺憾,從模糊的描述中仍舊無法確定這位貌美的小町法師到底是男是女,於是在日後也有人寫了一出根據小町法師的事情編纂的歌劇,其中將這位無法確定性別又貌美無雙的小町法師寫成了一位巫女。這出歌劇便被稱為《巫女町姬》

加入許多那個時代的故事,以風雅而詭譎的風格博得據評家的好感。不僅僅刻畫了一位美貌善良又堅毅勇敢的女子,還寫出了這個女人對那個時代的眷戀與抗爭。是一出不可多得的優秀戲劇。

當然,其中大多數的事情只是藉助着小町這個神秘的人物來展現罷了,是一種常用的戲劇手段。

參與演出的人員隨後無一不收到了如潮的好評,即使是十分微末的角色也備受追捧,自然地劇組就接受了來自各地的邀請。身具劇作與導演雙重身份的大江鴉人既覺得高興又覺得苦惱。

人就是這樣吧。收穫了名利之後又想要得到清閑與安靜。明明並不是藝人,結果因為這齣戲劇的緣故出門時甚至需要進行偽裝,還要不停地參加酒會和慶功宴,私人時間一點都不剩了。

大江鴉人嘆了口氣。

這天晚上正是以慶祝劇團演出五十場為主題的慶功宴,邀請了許多知名人士,後半段以西洋酒會的形式展開,並且藉助了“假面舞會”的創意,前來的賓客都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成《巫女町姬》裏面的一個角色,或者是故事相關的人物也沒有關係。

大家似乎都很喜歡這種點子,因為小町法師是個十分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所以大家依照傳說故事裏來打扮之後場面簡直像百鬼夜行與高天原飲樂一樣混亂。

好頭疼……

因為名字相似,所以乾脆地扮成了那位烏鴉丸的鴉人導演好不容易在眾人的圍攻下逃出會場,然後偷偷溜到庭院中。

是夜,圓月高懸,是個美麗的望月之夜。

圓月的輝光幾乎要令庭院中的燈飾也黯然失色。

鴉人抬頭看着這樣美麗的夜色,舒服地嘆了口氣。

因為喝了酒,並不擅長此道的鴉人覺得有點醉了,所以就按照記憶朝庭院中的池塘走去。

坐在一邊欣賞倒映了圓月的池水一定非常有趣吧!

鴉人搖搖晃晃地走到池邊,忽然發現在水邊的白石上倚卧着一個人。

穿着樣式奇異的長袍,帶着無面面具,正是《巫女町姬》中“小町法師”的裝扮。但是似乎又不太一樣。《巫女町姬》中町姬所穿着的法衣以及所戴的面具都是鴉人根據安倍晴明所繪製的小町法師的手卷親自設計的。

諮詢了許多專業人士,融入了不少現代流行的設計進去,在流行的服裝雜誌方面也受到好評。但這個人身上所穿的衣袍非常忠實地復原了安倍晴明為小町法師所作的肖像。

只有面具方面沿用了鴉人的創意。

安倍晴明是因為那個人的容貌無法以畫筆描繪所以才沒有繪製小町法師的面孔。鴉人就索性讓町姬戴上了面具。這實在是因為即使扮演町姬的女演員雖然有着非常美貌的面孔,但與傳說相比還是太過遜色,是無奈之舉。

不過鴉人可以確定在這次的慶功宴上沒有人作小町法師的裝扮。就連扮演町姬的女演員也表示要在這種場合扮演這樣的美人實在壓力太大了。

這個人是誰呢?

好像並不是邀請來的客人,而是歌劇的fans之類的人混進來了吧。

如果是以前的話鴉人並不會這麼自大,但是最近他確實已經看到了《巫女町姬》的魅力了。

“說是魔力也不為過”劇評家中十分流行借用晴明的這句話來評價這出歌劇。

劇組在這裏開慶功宴的事情已經被記者報道過,之前也在會館外看見了許多等待的劇迷。沒有辦法只好撥出了半個小時來進行臨時的見面會。所以有fans混進來的話倒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趁着被發現之前還是偷偷溜走好了。女性的fans的話有的時候很難纏。——因為在歌劇中小町法師被描述成女性,所以鴉人導演理所當然地把這個扮作町姬的人當成了女性。

雖然只是導演而已,但是獨自跟女粉絲見面而傳出什麼流言的話還是不太妙。

鴉人轉過身,決定跑走。

原本就因為喝醉了酒而搖搖晃晃,又焦急地逍遙離開,結果就那樣摔倒了。

通往池水的道路是在草坪上鋪設了一條青石的道路,非常走運,鴉人摔倒的時候直接跌進了草坪的方向,並沒有受傷,但是卻發出了在這樣安靜的水邊顯得很大聲的聲音。

糟……糟糕了……

“嗯?”

從白石的方向傳來了略帶困惑的聲音,像是被人從夢中驚醒那樣。大概之前不小心在那裏睡著了吧

然後鴉人聽見那個人從白石上跳了下來。

木屐在青石板的路上發出清脆的踏踏聲。

想要趕在她過來之前跑開,這樣摔倒的樣子也實在是太狼狽了。但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喝得太多了……

那個人已經在鴉人面前停下了。

伸出一隻手:“需要幫忙嗎?”

咦?

是非常好聽的聲音。

像是靜靜地在夜晚流淌的水那樣,是種連專門訓練過的聲優都無法模仿出來的聲音。

聲線低沉,是個男性。

沒有等到鴉人的回答。聲音的主人有點苦惱地說道:“喝醉了啊。”於是彎下腰來把鴉人扶了起來。

漆黑彷彿錦緞的長發隨着他的動作傾瀉下來,帶着一種溫柔的涼意。

鴉人從這個男人的身上聞到了一種彷彿海潮般濕潤包容的氣息,還有細細的櫻花的香氣。

好熟悉的感覺……

但是又想不出來在哪裏感覺到過。

大概是某種即視感吧。

“還清醒嗎?”

因為鴉人顯得遲鈍的行為,那個男人把鴉人扶到白石上坐下,然後在鴉人面前晃了晃白皙修長的手:“是從那邊的聚會出來的嗎?”

“啊……是……是的。”

連忙自己坐好。

藉助着從天空傳遞以及池水中反射的明亮的月光,鴉人抬頭看見了那個人所戴的無面面具。

跟町姬所戴的面具也不一樣。是真正的“無面”,完全沒有五官,甚至連眼睛的地方也沒有體現出來。卻有點奇怪地在額頭下面一點的地方鑲嵌了一塊玻璃,仿造了貓睛石的式樣。

帶着這樣的面具也太不方便了吧。根本不可能看見的樣子,還是有什麼特殊的設計嗎?

這時那個男人忽然開口:“是大江導演嗎?”

被……被認出來了……

好歹是公眾人物,鴉人馬上紅了臉:“失禮了。”

被扶起來的時候就應該直接裝醉然後一口氣跑走才對!

“自己逃出來這樣好嗎?”

對方並沒有像鴉人想的那樣激動地拿出簽名板之類的東西,而是輕笑着在鴉人身邊坐下。

也對,怎麼看這個男人都不像是那種狂熱的fans的感覺。都怪他穿了小町法師的服裝所以才讓自己誤會的。

不過鴉人還是產生了得救了的感覺。

雖然是個成名的導演,但是說實話,在跟fans相處的方面會覺得十分苦手。要是在劇組裏無論面對多麼難纏的演員都毫無問題,面對fans的話就……

鴉人轉頭去看那個男人,發現對方並沒有關注自己,而是“注視”着宴會的方向。

鴉人有點不妙地想到:穿着町姬的服裝的話該不會不是自己的fans而是扮演町姬的女演員的狂熱追逐者吧?喜歡到穿上這套衣服的話感覺上是個有點危險的人啊。

不會真的遇到不妙的人了吧。

說起來戴的面具這樣的看的話有點可怕。

鴉人又緊張起來了。

“那個……你很喜歡小町姬嗎?”

小町姬是fans們對扮演町姬的演員的愛稱。

“唔……”這麼輕輕地應了一聲,那個男人仍舊沒有把注意集中過來,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樣說道:“很奇妙。”

“很奇妙?”

常識上來考慮的話這個舉止奇怪的男人確實十分危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鴉人總覺得他的身上瀰漫著某種奇異的氛圍。

那樣靠坐在白石上,舒適悠閑的姿態讓人十分羨慕。

該不會是遇到精靈了吧。

鴉人的腦海中冒出這樣的念頭。

男人舉起手。

在這樣的夜色中,男人手指像是凝聚的月光一般纖細而美麗。

他指的是宴會的方向。

“像是音樂一樣。”

從那邊斷斷續續地傳來喧嘩還有西洋舞曲的聲音。

因為有一段距離,又加上兩人坐在水邊,所以那些聲音反而使得環境變得異常寂靜。

在這樣的寂靜里,草蟲還有風吹過浮動草葉的聲音也成為了背景。

明亮的月光。

天空與水中的兩輪明月都變成了音符。

是一種並非由耳朵傾聽的音樂。

那個男人伸出的手以及說出的話把鴉人帶入了一種美妙的意境中。

沉溺於那種意境,不知不覺地,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宴會已經終了。

“啊!”鴉人似乎就那樣睡著了,睡夢中聆聽着彷彿呼吸一樣的音樂,對於喜愛音樂與藝術的鴉人來說,那簡直是重生一樣的感覺。他從白石上坐起來,發現身上披着別人的外套。是那個奇妙的男人所穿着的樣式奇怪的長袍。

這樣觸碰到之後才察覺製作這種長袍的布料十分奇異。像是絲綢一樣柔軟光滑,又要比紗料更加輕薄。

“這個是……”

“鮫綃。”

“咦?”

故事裏是有這種傳奇的布料沒錯啦。但是現實中存在嗎?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慮那樣,戴着面具的男人輕柔笑起來:“是最新的產品。”

這樣說的話鴉人就理解了。應該是研製出的新品種的布料,特別取了鮫綃這樣的名字來提高話題度的吧。

雖然很薄,但是意外地很溫暖啊。

鴉人着迷地撫摸着布料,然後忽然意識到地紅了臉:“那……那個……我已經醒了,請穿上吧……”

雖然戴着面具,但是鴉人覺得自己好像看見對方彎起嘴角,像是看着小孩子那樣笑起來。

只穿着白色的單衣,顯得身型修長纖細的這個男人伸出手來揉了揉鴉人的頭髮:“沒有改變啊……”

什麼啊!

“以前我們見面過嗎?”

雖然這樣問了,但是鴉人自己馬上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這樣的人他一定沒有見過。雖然戴着面具所以沒有辦法看見長相,但是這個男人身上體現出來的氣質絕對是從來沒有遇見過的。像是融合入空氣或者月光那樣——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好像不是人間的人那樣的感覺吧。

所以一定沒有見過。

“嗯……”那個男人卻笑着這樣說,“見過的。”

“咦?”

“很久以前見過。你已經忘記了吧。”

“在哪裏?”

“與其說在哪裏的話,不如說因為什麼而見面,這樣更加有可能想起來呢。”男人接過被鴉人遞到手上的外跑,並沒有穿上,而是重新披到了鴉人身上:“雖然是初夏之夜,但感冒就不好了,明天還有重要的合約要談吧?”

鴉人瞪大眼睛,用神態問着你怎麼知道。

隔着面具,又感覺到了男人溫柔的笑容,好像在說你的事我都知道那樣。

無人的庭院中遇見了一個對自己的一切都知道的奇怪的男人,如果是平常的話,從小看了很多志怪故事的鴉人應該感到害怕才對。但是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卻感覺很平靜。

“合約之類的……叫茨木去談也沒有關係。”

茨木是鴉人的助理,是個非常能幹的男人,成為名導演的鴉人在除了攥寫劇本以及排演之外的地方是個非常迷糊的傢伙,離開茨木的話生活和工作都會變得一塌糊塗吧。雖然叫他茨木,不過其實只是一個外號而已。因為是個長相俊美又氣質凌厲的人,跟劇本中的茨木這個形象不謀而合。但歌劇的話沒有經過專門訓練的人是無法勝任的,所以雖然感覺很遺憾,鴉人還是不能把茨木弄上場,但是這個外號卻在劇組裏這樣叫開了。

“你們的關係真好啊。”

“那是當然的啦!”鴉人高興地笑了起來。然後又滿臉通紅地垂下頭。

關係好什麼的……因為兩個人是戀人啊。

“這樣優秀的人,確實應該感到自豪。”

這樣說著的男人,渾身散發出一種安心的感覺。就像是知道鴉人過得很好而感覺到放心那樣的狀態。鴉人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就問了出來:“那個……你……你是特地來看我的對嗎?”

這樣的句子問出來之後鴉人感到更加羞愧了。

什麼啊,也太唐突了。這樣問一個連自己都不記得的男人,聽起來也太自大了。

“嗯。”男人卻毫不在意地輕輕點頭,“是來見你的。”

“咦?”這樣坦率的態度令鴉人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才好,“那……我……連名字都想不起來,十分抱歉!”

“我們是因為小町法師而相認的。說是見過,但其實只是我單方面見過而已。”

“到底是什麼時候?”

隔着面具,但是卻清楚感覺到男人的嘴唇彎了起來。

有着月光般美麗肌膚,身體線條又十分優雅的這個男人,摘掉面具的話也一定是個沒人吧。

他說道:“決定將晴明的筆記捐贈出去的時候你曾經打電話過來,說無論如何想要看一看,所以就贈送了拓本給你。”

“是你!”鴉人高興地笑起來,然後又沮喪地垂下頭:“那個……”

想起來是有這麼一個人。

還只是小學生的鴉人因為父親是研究古文化的教授的緣故對這些傳奇故事非常着迷。父親自己特別喜歡醍醐天皇時代的陰陽師晴明,一直跟父親生活在一起的鴉人當然也深深地為他着迷。那個時候聽說有人要向父親所在大學的圖書館捐贈晴明的手札,所以非常激動。那種東西無論怎樣都不可能到還是小孩子的鴉人手裏,所以就偷偷地查閱了父親辦公室的電話記錄然後自己打電話過去。

想起來的話還是真是好笑又令人羞愧呢。

打電話過去,開口就拚命地拜託對方一定要把手札先給自己看上一眼。

最後對方說正本已經決定捐贈,所以送去公證,實在沒有辦法,但是可以把拓本送給鴉人。

高興壞了。因為約定好一早對方會把拓本送來,那個晚上就坐在沙發上怎麼都不肯去睡,結果對方來的時候反而因為太困而睡著了怎麼都叫不醒。那之後贈送人就出國了。沒有見到對方對於還是小孩子的鴉人來說並沒有多遺憾,畢竟着迷的只是晴明的手卷而已嘛。

說起來最初喜歡着晴明的鴉人是在那之後喜歡上小町法師的。複雜的文字還看不懂,但是看見那幅小町法師的畫像的時候就一下子被迷住了。

那幅畫像好像在述說著什麼似地,還有種溫暖的感覺。

心情糟糕的時候把那副畫像攤開來就會覺得被畫中的小町法師安慰了。

朋友曾經說過這種愛好很可怕,畢竟喜歡的是個連臉都沒有的人。但鴉人就是制止不了這種喜歡的感覺。

仔細想想的話那個時候跟自己通話的人確實是個聲音很好聽的人。

但是年齡上來說似乎又不太對……

面前這個人雖然戴着面具,但是怎麼想都只有二十幾歲吧。

時間可是過去有十幾年了。

察覺到鴉人的疑惑,男人輕聲笑了起來:“跟你通話的是我的父親,不過後來送手札的人是我。”

鴉人想了想,已經記不起來父親有沒有說過當時送來的人是誰了。

“這樣啊……”

“嗯。對小町法師的事也有過一些研究,在報紙上看見你的名字之後發現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孩子,所以就想來看一看。變成了不起的人了啊。”

男人的聲音非常溫柔。

隔着面具也能夠感覺到那種輕柔的笑容。

“多虧了你送來的手札。”

“不要太看不起的自己的才能。無論是音樂也好,唱詞也好,服裝也好,道具也好每一個細節都是親自跟進並且詢問了專家用心創造的吧。是只屬於你的了不起的珍寶,跟小町法師沒有一點關係。”

“是因為愛着小町法師所以——啊!”鴉人懊惱羞愧地垂下頭,這種告白感覺也太奇怪了。

隔着面具,覺得那個男人正在對自己微笑。

“把小町法師變成了町姬,這已經是你自己的故事了。”

聽起來並不是責備,而是十分真誠地希望鴉人明白自己的才能,鴉人交握着自己的手指:“確實町姬已經被我當成另外一個人了……因為總覺得這樣的話小町法師就是只屬於我的小町法師了。”

那是種熱愛到沉迷,甚至不願意把故事跟別人分享的感覺。把貌美的小町法師寫成了女性,這樣原本的小町法師仍然還是屬於鴉人自己的,就是這種狡猾的想法。

鴉人覺得自己有點惡劣。要是不希望別人知道小町法師那就乾脆不要寫這樣的劇本就好了,一邊希望着所有人都喜歡上小町法師,一邊又希望知道真正的小町法師的只有自己一個。

“總之如果被小町法師知道的話一定會被討厭的。”

“一定會很喜歡的。”

“咦?”

“能夠跟晴明那樣的人成為朋友的話,他也是個奇怪的男人吧。”

“與眾不同啦!”像是個偶像被說壞話的十幾歲少年那樣,鴉人不高興地鼓起臉來。

“是是,與眾不同。”

“明明是個無法追逐的男人。”

男人輕聲地笑起來。

確實,這樣討論着一個傳說中的人物的感覺有點好笑。鴉人覺得是因為自己喝酒之後還沒有完全清醒的緣故所以才會這樣狂妄地討論着小町法師。

平常的話,感覺上那是個像是神明一樣被人仰慕與喜愛的角色。

“看見小町法師畫像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我以前說不定遇到過他。戀慕着他,在他身後追逐着他,然後被甩下了……”

“不是不願意停下來,而是沒有辦法停下來……”

“什麼?”

“對別的男人有這樣的執念會讓自己的戀人不安吧。”男人沒有重複鴉人沒有聽清的話,而是這樣打趣着。

“才不會……”鴉人醉醺醺地鼓着臉,“茨木那個傢伙比我還要更加喜歡小町法師,說不定是為了更加接近小町法師的畫像才跟我相戀的。”

男人笑起來。

鴉人忽然握住了男人的手。

彷彿月光一樣纖細潔白,比正常人的體溫要低一點,散發著清潔的感覺。

鴉人握着這雙手認真地說:“我跟茨木上輩子一定都在追逐小町法師,最後沒有辦法才湊在一起的。”

男人用另外一隻手輕輕地揉着鴉人的頭髮,鴉人發出舒服的呼呼聲:“一起追逐在小町法師的身後,最後成為了戀人,今後……今後也要一直追隨在小町法師身邊……那位,那位……法師大人的……綿津大人的身邊……”

一邊這樣說著,鴉人一邊向男人的方向倒了過去。

因為稍微睡着而解開一點的醉意又回來了。就這麼說著話,然後迷迷糊糊地靠近了男人的懷中。

是個有名的導演,喝醉的時候也有很多,如果是平常的話會更加有警覺心,這種程度的醉意不可能讓他隨便就倒在陌生人身邊睡着。但是這個男人讓他覺得很安心。

——綿津大人。

——帶着無面男的面具,所以就叫你無面男好了。

——給你裝上眼睛,以後就叫你一目。

——哈哈,這樣就有隻屬於我才可以叫的名字了。

——明輝殿……

——是綿津大人。

讓鴉人靠在自己的懷裏,男人摘下了鑲嵌有一枚貓睛石的無面面具。

那枚貓睛石並不是玻璃的紡織品,而是被仔細打磨的名貴的寶石。

面具摘下來的一剎那,無論是風還是月光都溫順地停留在了男人的身邊。

他的身邊,連時間都好像是停止的。

無人可及的美貌輕柔地散發著光輝。

是個不可觸摸,無法追逐的人。

“是因為共同經歷了磨難,互相扶持着,所以你和茨木最後才相愛了。”

“唔……”

“就算曾經對別人有過迷戀,但是跟相愛的兩顆心比起來,那種感情就不值一提了。”

鴉人在男人輕柔的撫摸下高興地彎起嘴角。

被輕輕地撓着後背會發出非常舒服的聲音。

原本是烏鴉的妖魔的時候,那個地方是翅根的方位。

從前的時候,一起出去在雨中飛行回來,一目丸會幫烏鴉丸輕輕地撓那個地方。

非常……懷念……

在半夢半醒中,現實的界限變得模糊起來。

鴉人想起了一些一旦醒過來就會完全忘記的事情。

“跟真正相愛的心情比起來,我只是‘不用去追逐的男人’而已。”

“不會!明輝……明輝殿……最喜歡明輝殿了……”

烏鴉丸用力地抓住男人的手。

“但是最愛的是茨木吧。”

“唔……”

烏鴉丸把頭埋在男人的懷中,然後縮起身體。

“一直在找你……明明說也許會再相見的……我跟茨木一直都在找你……”

“我來見你了。”

“都很想你……那之後到哪裏去了呢……”

男人將手指插進鴉人的頭髮,然後輕輕地按摩着。

還是烏鴉丸的時候這個青年就是個明明不會喝酒還總是要喝的傢伙,之後會頭疼得打滾,然後像是小孩子撒嬌那樣要一目丸幫忙按摩。

平常是個可靠而爽朗的青年,喝醉酒之後卻顯得很可愛。

“發生了一些事。”

“什……嗝……什麼?”

男人輕柔地笑着:“回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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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童話]空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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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re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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