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連幾日的綿綿秋雨在昨日才消歇了下來,終於歸還了一片晴空。但這場雨過後,氣溫卻迅速地回落,讓人提前感覺到了那濃濃的深秋寒意。
山嶺林海之間,一個身影矯健地騰挪縱躍着,輕盈有如猿猴。叢生的草木,嶙峋的山石,在他腳下似乎完全不成為障礙。若能看到這幅景象,縱然是那些靠山而活的山民獵戶怕是也會驚訝不已。
來到一個朝南且頗為隱蔽的山洞外時,鄭宇停下了腳步。看到洞外的幾個陷阱並未被觸發,他才放心地進到了洞內。
與第一次躲藏的山洞相比,這個山洞要顯得寬敞許多,沒有了那種令人氣悶的感覺。
將手裏的東西放了下來,又朝那將要熄滅的篝火中添了幾根乾柴后,鄭宇轉過頭詢問道:“醒了,身體好些了么?”
“恩……”回話的聲音略顯無力。但這柔柔弱弱的腔調,卻予人一種奇妙的感覺-------便宛如懷春少女在向自己的情人撒嬌一般,惹人無限遐思。
鄭宇將手背輕輕貼在了少女那光潔滑膩的額頭上,感受了片刻后,收回手輕點了點頭。體溫已經逐漸地恢復正常,再稍微調理一、兩日,基本就無大礙了。
從躲入姑射山時算起,這已經是第五天了。
追兵帶來的威脅基本已經解除。因為惡劣的天時地利,加上連遭重創,虯髯大漢一行在第三天放棄了追蹤,帶着同伴的屍體退出了姑射山。他們似乎也意識到了在莽莽山群之中,即便人數上有再大的優勢,也不足對抗一個擅長潛行突襲的對手,沒有再派人入山來追蹤。
少了追兵的威脅,另一個麻煩卻接踵而至--------由於不適應山裡潮濕的天氣。加上氣溫的驟然下降,楚風華感染風寒病倒了。&&&首&發
這一突髮狀況倒是沒有出乎鄭宇地意料--------當日他所以帶着鄭靜冒險下山,正是因為擔心弟弟無法適應山裡惡劣的條件。事實證明他的顧慮是完全正確地。不過卻是印證在了楚風華身上。
因為早有心理準備。一發現少女情況有異,鄭宇便及時地進行了相應護理治療。
或許上天也不願看到這般絕色佳人香消玉隕。短短地兩天多時間,情況就明顯地好轉了。
從由樹枝臨時搭建的架上取下了一個新制地竹筒,鄭宇將裏面已經燒開的水倒入到一個同樣是竹做成的杯里,遞給了一旁的少女。
坐在柔軟的狼皮墊上,楚風華雙手合捧着熱氣升騰的竹杯,輕泯了幾口。帶着竹香的水,別有一番清新的滋味,從內里溫暖了整個身體。所有地虛弱疲憊彷彿也隨之一掃而去。
篝火的火蛇鮮活地跳躍着,不時地發出輕微的噼啪噼啪響聲。在火光的映照下,少女玉瓷般精細的嬌靨顯得紅艷欲滴。這帶着病態的嬌美,分外地誘人,連鄭宇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察覺到鄭宇的目光在注視自己,楚風華的面龐越發紅艷了,溫度迅速地升。
看出了少女的變化。鄭宇覺得很有趣,目光里也帶了點興味之意。
記得在香積寺“初見”這少女時,她冷靜淡雅,風華絕代。便如天上地神女一般,感覺高不可攀。而現在,神女墜入凡塵,雖然暫時失去了那讓人無法正面以視的奪目光輝,卻別有一番嬌俏可人之意。
比較之下,鄭宇更喜歡這樣的她。
兩人之間對話仍然不多,但幾日的朝夕相處下來,彼此間的關係有了不小的變化。首-發www.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在這與世隔絕的日裏。鄭宇暫時拋開了一些事情,讓自己變得隨性起來。
感覺到對方目光越來越灼熱。楚風華臉紅得幾乎可以滲出血來,捧着竹杯地雙手都有些顫抖。腦里一片空白,心臟地跳動速度陡然加速許多。
這兩日裏,雖然身體疲軟無力,但她的頭腦還算清醒。她知道是鄭宇在一旁地悉心照料,才讓她的病情得以迅速好轉。
但比起感激,少女心中更多的卻是羞澀--------生病期間,鄭宇曾經兩次用熱布巾為她擦拭了身體。雖然也知道對方此舉是為了讓她的身體能保持清潔溫暖,不過如此親密的接觸,也實在是太過羞人了。
不想再繼續“戲弄”少女,鄭宇轉過頭,用木棍將篝火中預先埋下的另一個竹筒取了出來。
經過烈火焚燒的竹筒業已焦黑,用戰刀小心將其一分為二后,一股清甜馥郁的濃烈香氣頓時飄蕩在空氣之中。筒內的東西,是鄭宇在山中搜集食物時,恰好找到的一些野黍米。
鄭宇將黍米飯撥入竹製成的小碗內,連同兩根竹筷一起遞給了楚風華。
野黍米本身的滋味清香甘甜,其中更滲透入了竹筒的獨特香味,待得咽下后,口中回味里卻還殘留下些許淡淡的極妙焦香氣息。病後初癒,本來沒有什麼胃口,但這些香甜的黍米飯卻是令少女食慾大增。
“……鄭世兄,你……”或許是因為真的餓了,一連吃了兩小碗飯,準備再盛第三碗時,楚風華才想到一件事,放下了小巧的竹碗,羞赧地看了看面前的青年。
“飯都是給你準備的,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我有其他東西吃……”鄭宇將一隻早已清理乾淨的山雉放在火架上烘烤了起來,又取過竹碗再盛了一小碗飯,遞給了少女,“吃飽了,你就早點休息。早些恢復好身體,我們準備出山了……”
接過竹碗正準備動口,楚風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詫異地抬起頭,有些不敢確信地問道:“鄭世兄,你說什麼?”
“出山,回臨汾城……”似乎料到少女會有這反應,鄭宇微笑了笑說道,“突厥人要退了……”
下午外出尋找食物時,他順便潛到山外看了看,發現了些令他感興趣的跡象……
夜晚降臨之後,讓小小的端氏縣城內喧囂依然。街道上雖然已經看不到普通百姓,卻有一匹匹快馬流水般地馳進馳出,馬蹄聲響徹不停。
作為一縣核心之所在,端氏縣衙內一片燈火通明。許多探馬和使者行色匆忙地進進出出,帶來了一條條軍情信報,也將一道道緊急文書傳送了出去。
縣衙的三中,李景諶將一封文書丟到了案上,以手拄額,微微閉起了雙眼。
駕臨端氏縣后,他就將這裏作為了臨時的行營,着手調度兵馬準備驅逐突厥大軍。但事情的進展遠遠談不上順利-------往河東道各地的調兵文書,還沒有得到回訊;從端氏及附近諸縣徵調起的土團兵,僅有不到兩千人;而派往臨汾的探馬,甚至連突厥兵馬的大體數目都沒能打探得出來…………
說到底,都是因為突厥大軍的寇犯太過出乎意料,簡直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突然便出現在了晉州,讓人完全沒有反應的機會。在到這一驚人的消息時,李景諶自己都不敢相信。幸好他當時已經渡過黃河,正準備經晉州返回汾州,總算是贏得了些時間。
“殿下,您已經一天一夜未曾合眼,還是先去睡上片刻吧。這裏有我守着便可,若有什麼重要事情,我會讓人通報殿下。”正在整理信報的親王府錄事參軍司琦,看到李景諶疲憊的神態,不無擔心地說道。
“軍情緊迫,我如何睡得着……”李景諶擺了擺手,聲音低沉地說道。他雖然有過統軍征戰的經歷,但如此被動的局面卻是首次碰到。更關鍵的是,此次的事情已經超脫了戰爭本身,牽涉的問題太深太廣。後果之嚴重,連他自己也不敢想像了。
司琦暗嘆了一聲,心中有些自責無法為主分憂。他精通錢糧文案、遊說縱橫一類事情,卻並不如何擅長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李景諶府中最擅奇謀軍略之人,是遠在汾州的姚景,可惜遠水解不了近渴。
這時,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司琦眉頭微皺,沖守衛在門口的明輝使了個眼色。
明輝會意地點了點頭,走到外去了解情況。片刻之後,他急匆匆地折返了回來,臉上的表情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聲音中卻透着一絲激動:“殿下,探馬剛剛回報,突厥人撤了!”
“什麼?”李景諶猛然站起了身,面上滿是錯愕……
“到底怎麼回事?”司琦同樣一臉震驚。
待仔細了解了探馬傳回的消息后,臨淄王殿下和他的幕僚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那深深的疑惑之色。
在一眾官員的陪同下,晉州刺史蕭師魯登上了臨汾城頭,望着空蕩蕩的城外,猶自不敢相信圍城多日的突厥人竟然已經撤了。
城外四、五百步遠處林立着百餘支木架,架上那上千顆人頭,證明了這裏曾經發生過的一些事情。
一陣凄寒的秋風吹過,帶起了嗚嗚的風聲,宛如慘死的亡魂在哭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