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小人物
綿竹有變,短短四個字,卻讓在場的十幾人心中一驚。
張松驚的是法正對他的承諾竟然來得如此的及時,繼而卻心中暗喜,對於他的謀划,更有把握了許多。
而法正則是單純的喜,袁尚讓他入蜀,這件事,本該是困難重重,實際上,卻不難,特別是有外力作為資助,他的工作,也只是從兩個勢力集團當中,努力的撬開一道口子,而讓水流出來。
劉巴深深地看着法正一眼,眸子充滿了一股意味深長之色。
相較於這三人,包括劉璋在內,其餘人則神色各異,但是有一點,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便是叫囂着與袁尚決一雌雄的來敏,亦是閉上了嘴。
他所謂的與袁尚決戰,乃是基於張任在雒城打敗了龐統所部的膽氣,尤其是龐統生死不明,更是讓來敏一度的以為,虎狼烈軍也不過如此。
他只是一個讀書人,單純的讀書人,在益州兩大勢力的鬥爭中,算不得最耀眼,遠遠不如黃權龐羲張松吳懿等人,但是,在這一點之上,他確實在為劉璋着想,歷代王者之間的鬥爭,沒有鮮血作為鋪墊,終歸是不夠圓滿,而就算劉璋鬥不過袁尚,但是,作為一方勢力的首腦,若是沒有拿出令人無法輕視的能力,將來便是劉璋降了袁尚,又能有幾分地位?
輕則貶之又貶,重則小命不保,在來敏看來,劉璋能夠逼退袁尚自然是最好,如若是不能,也不能讓袁尚及其麾下文武所小視,作為劉璋的下屬,在這點上,來敏與劉璋又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螞蚱效應。
只是,他沒想到,虎狼烈軍反擊的速度來得如此的迅速,綿竹關隘高聳,素來為成都的一道重要屏障,有着古蜀翹楚,益州重鎮的美譽,一旦綿竹有失,成都北邊將再將沒有關隘可守,尤其是綿竹關的失守,虎狼烈軍即可趁勢殺向成都,其危害性自然不用多說。
劉璋臉色略有些蒼白,猛然起身,雙手撐着桌案,略有些失控地咆哮道:“你們誰來告訴我,前幾日張任尚且殺得敵軍丟盔棄甲,而現在綿竹如何失守的?”
廳內眾人皆有些沉默,攜帶着這個消息而來的王累,有些顫音道:“回主公,據逃回成都的將士所報,這支突襲了綿竹的兵馬乃是入蜀的馬超所部,綿竹的守軍,也只是交戰了半天,主將吳懿…吳懿便…”
說到這兒王累卻已經有些吞吞吐吐,低垂着頭,不再去看劉璋。
“說、”
劉璋猛然一拍桌案冷喝道:“吳懿怎麼了?”
王累身子一震,沉默了些許,卻還是應道:“主將吳懿率眾降了馬超。”
“豈有此理”
劉璋瘦小的身板不知道從哪裏湧起了超然的氣力,隨手掀翻了桌案,震怒道:“吳懿匹夫,吾滅汝滿門。”
眾人見狀,心中一震,第一次看見劉璋如此的震怒,卻也沒有感到多少詫異,畢竟吳懿算得上劉氏兩代父子的大功臣,不管是劉焉入蜀,還是劉璋穩定蜀地,都離不開吳懿及其背後吳氏一族的相助,卻沒想到,在關鍵時刻,吳懿竟然率眾投降了袁紹,對劉璋而言,這無異於天大的侮辱,要知道,平日裏,劉璋對吳懿可是十分的倚重,甚至稱之為股肱之臣也不為過,有多少愛,便有多少恨,此刻的劉璋,心中之怒,除了對吳懿丟掉綿竹的憤怒,也有着一種被背叛的憤怒。
“張任呢?為何沒有及時出兵奪回綿竹?”劉璋怒聲道。
廳內座下的眾人中,黃權心中一嘆,這劉璋也是被氣壞了,兩軍交手,豈是能夠說動就動的,儘管張任剛埋伏了龐統而取得小規模的勝利,但是,那終歸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勝利,唯一可圈可點的也只是張任巧利用地形而射傷了龐統,但是,龐統生死的消息一日沒有確定下來,張任便不會輕易動彈,他與劉璝泠苞鄧賢幾將的位置已經被釘死在了雒城,綿竹與雒城雖然相距不遠,不過,以張任的謹慎,出於提防龐統捲土重來的目的,定然不會輕易將兵馬調動出雒城,便是黃權領兵駐守雒城,亦是如此。
張任可以選擇的不多,但是,他的選擇,卻讓劉璋很是不喜。
什麼都不如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綿竹失守,成都也就是徹底敞露在了馬超的鐵騎之下,眼下是非功過,沒有到最後關頭誰也說不清,但是,劉璋對張任的怨怒,亦是隨時升騰。
“若是張任及時出兵綿竹,吳懿便不會率眾而降。”
這是劉璋略有些幼稚的想法,將這一切推在了張任頭上,劉璋心安理得,同樣的,那怒意也同時找到了兩個發泄口。
“吳懿首惡,張任有過。”
劉璋怒意未竭,心中滿滿的都是憤怒,甚至於恐懼。
黃權無奈,只能挺身而起:“主公切勿氣壞了身子,眼下綿竹失守已成定局,不如先想辦法守住成都在計較得失。”
“公衡所說不錯,眼下馬超所部定是在吳懿的率領下朝成都殺來,必須先定下個章程,也好應對接下來的一系列瑣事。”一身散發著儒雅氣息的譙周豁然起身道。
譙周乃是正兒八經的益州人士,精研六經,頗曉天文,為蜀地大儒之一,不過此人卻非世族出身,能夠與張松黃權董和龐羲許靖等人同坐一席,恰是因為其大儒之名而被益州世族集團所接納,此人在益州世族集團中素來地位特殊,很少參與爭鬥,卻頗有威望,莫看年紀不大,便是不同陣營的許靖等人都不願意輕易得罪於他。
讀書人本就受人尊重,而讀出了大名氣的讀書人更是讓人不敢輕易得罪,譙周便是如此,劉璋便是再憤怒,見譙周挺身而起亦是臉色舒緩了些許。
“允南先生可有妙計?”劉璋護衛落座,那因為震怒而出現的鐵青漸漸消沉下去。、
譙周眉頭微蹙,那一雙深邃的眼睛微微旋動,光芒一閃而過,卻見這個以學問聞名於益州的大儒出聲道:“妙計談不上,只是屬下這幾日接連夜觀乾象,見群星聚於蜀地,其大星光如皓月,乃帝王之象也,況一載之前,小兒謠云:若要吃新飯,須待先主來,如今看來,此乃預兆不可逆天道,唯有順應天意,我等才能渡過此劫。”
譙周此言一出,廳內眾人皆驚,特別是張松,更是悄悄瞟了法正一眼,卻見法正臉色如常似沒有聽出譙周的言外之意,頓時心中一股壓抑從腳板浮上腦門,此刻的他,第一反應不是怒斥譙周,而是心驚加猜疑,他想知道的是,譙周是否也如他一般,悄悄的與袁尚有了接觸,這是最緊要的。
劉璋沒有發怒,唯有臉色一白,在這個科技落後的年代,沒有什麼比天意還更加具備威懾力了,尤其是譙周不僅是蜀地有名的學識大儒,更是精曉天文的星象大師,由譙周說出來,遠遠比張松說千道萬還讓劉璋信服。
“不可”
卻是黃權與龐羲同時起身,卻見這兩個分屬不同陣營,卻同樣位高權重的蜀中老人齊聲大喝,驚得廳內另外幾人身子一震。
黃權與龐羲難得的有了默契,對視一眼,卻聽龐羲搶先一步說道:“袁尚狼子野心天下皆知,不管是董卓還是公孫瓚,與他為敵最終都落得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若是降了此人,主公難有安身之地,以屬下看來,敵軍雖然來勢洶洶,我方卻也不是沒有一絲勝算,成都城池高聳,輜重齊全,主公兩代施恩於民更是民心所向,只要主公登高一呼,頃刻間即可召集數萬帶甲之士,何嘗畏懼一戰?”
“龐主事此言差矣”
第一時間出言反駁黃權的不是譙周不是張松,也不是許靖,而是隨他站起的黃權。
這個面容俊朗的實權人物聲音洪亮,與其瘦小的個頭形成了奇特的對比。
卻見黃權朝劉璋拱手道:“屬下亦是不同意不戰而降,卻也不同意與敵軍死戰到底,追究其緣由,還是為了蜀地的百姓。”
法正袖子裏的手掌豁然一緊,黃權會出列反駁,在他意料之中,不同於龐羲這些東州人,黃權乃是地地道道的蜀人,同時也是個具備統兵資格的將領,抗敵是他的職責,但是,基於他的出身與立場,黃權絕不肯能如龐羲所說的般與虎狼烈軍死戰到底,特別是在沒有勝算的前提下,更是如此。
劉璋臉色蒼白,看着挺身而出的黃權與龐羲,眸子閃爍,卻不發一言。
廳內眾人沉默,似乎與他沒有一絲關聯,實際上卻處處與他有着千絲百縷關係的法正卻沒有一絲的顯眼,他就像躲在人群中的導演,儘管不是主演,但是,這一場戲卻是出自他的手筆。
劉巴則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他是個聰明人,而聰明人往往話不多。
法正似乎沒有發現他的觀察,而他,似乎也沒有將這一切點破的衝動,似乎這一刻,廳內的所有人,包括劉璋,都恰到好處的忘掉了這兩個其實可以左右大局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