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陌上花開卿可歸?
車水馬龍的鬧市,紅燈高掛,大紅綢布團起的簇花幾步一個,紅毯鋪就的街道,笑容滿面的路人,身着簇新服飾抱拳道同喜的店小二,讓整個應天府都染上了一種名叫喜慶的色彩!
“六王爺大婚,可喜可賀……”
“同喜同喜,聽聞六王妃聰慧過人,國色天香,咱們六王爺可是好福氣……”
“今日安王府大擺流水席,去者皆是客,走走,咱們也去向六王爺討杯水酒喝……”
“應該應該,六王爺與六王妃為咱們天啟老百姓除去謀朝纂位的賊人,免叫咱們遭那昏君罪,這可是最大的功德!我家還有兩壇女兒紅,我回家去取,你們等着我……”
“哎呦,老薑頭,你女兒出嫁有三四年了吧,你家哪裏來的女兒紅?”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
被喚老薑頭的老者止住腳步朝那人看了一眼,哼了一聲,傲氣道,“告訴你們何妨!我女兒出生時我家還薄有田產,為女兒埋下了三十三壇女兒紅,我女兒出嫁當日所喝的酒皆是這女兒紅!”
眾人紛紛大笑,起鬨的那人更是笑的唾沫星子直飛,“得了吧你,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家還有有錢的時候?”
這話雖是無意,卻有些傷人,眾人的笑聲幾乎一瞬間頓住,目光一致看向老薑頭。
老薑頭擺擺手,渾不在意的樣子,“不過是年景不好,被人惦記上,諾大的家業被搶了乾淨,自然就沒了!”
眾人一愣,有年紀大的就想起早些年西南一帶發生乾旱,千傾良田顆粒無收,百姓餓死無數,幾個皇子請纓去賑災,吞了朝廷的糧款,搶了當地富商的糧產救濟災民,有不願意的當時就被冠上了各種罪名,家產充了公,一家子流放了出去。
後來這事被捅了出來,幾個皇子雖被治了罪,可破碎的家總也圓不了了。
當時的幾個皇子中,領頭的就是四皇子!
難怪他會說出謀朝纂位,昏君的話了。眾人嘆了一口氣,隨即笑着分開,“我家也有兩壇好酒,咱們去給六王爺添點喜氣兒……”
“我家女兒還在她娘肚子裏,可沒有什麼女兒紅,少不得捧着銅板去湊個趣了……”
眾人鬨笑,“王妃娘娘的嫁妝昨日裏可繞了應天一圈,少說也有一百六十抬,還會在乎你兩個銅板兒!”
“我們遼東可受了王妃娘娘和六王爺大恩的,不行,我得回家去瞅一瞅有什麼好玩的物件……”
“哈哈,這是應當的,老子也去討杯水酒……”
“走走走,這會兒過去還能趕上看拜堂,再晚一些可就要被堵到大門外去了!”
人群笑着鬧着往安王府而去,人頭攢動,腳步匆匆,卻還顧及着不去踩路中央鋪就的紅毯,為即將路過的花轎保留大紅的喜色!
“娘子,你這身子笨重,不如別去了,想來東家小姐會理解的。”一臉憨厚狀的男子手中抱着一個孩子,另一隻手小心翼翼的護着一個身懷有孕的小巧婦人在人潮中往前走。
那婦人笑了笑,臉色有些發白,卻執拗的搖了搖頭,“不過是懷着身子,哪裏就嬌貴了?”她扶着腰,看着皺眉心疼的男子,眉目溫和,“我這條命是東家小姐撿回來的,如今的幸福日子也是她給的,我前半生糊塗做了錯事,剩下的日子應當好好贖罪才是!”
男子欲再勸的話被堵在喉間,嘆了一口氣,扶着婦人的身子往自己懷裏摟了摟,不讓旁人碰着她,“好,欠了東家小姐的,咱們夫妻一起還。”
周圍有聽到夫妻對話的婦人體貼的將她圍在中間,笑着與她攀談,那男子明顯鬆了幾口氣,對幾個婦人露出感激的微笑。
……
司命坐在露天的茶棚旁,瞧着傅半夏被一群人簇擁離去,瞧着一波一波人潮往安王府涌去。
往東,通往安王府。
往西,是出城的路。
他想扭頭離去,不去看不是自己給予杉兒的親事。
腳,卻邁不動。
他知,此一離去,他日,便再無相見之時。
心,一瞬間疼的抽搐。
日光在頭頂盤旋,映出被風吹動的樹葉輪廓,明暗交替的枝葉間,是司命漂浮不定的心。
“……我要嫁給樓重了。”
“我要的生活從來都不是富貴榮華,我要的只是兩情相悅,一生一世一雙人。”
“晚了,我已經愛上了他……”
她愛上他了!
他始終不明白,明明是他先遇上的她,為什麼會被樓重捷足先得?!
司命面目冷淡的臉上浮出一抹茫然,隨即被苦笑淹沒。
他自小入索羅門,學會殺人學會潛伏學會扮演各種角色麻痹敵人,唯獨一樣東西沒有學——愛人!
他還待繼續想下去,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花轎來了……”
他猛地抬頭,入眼處,一片艷紅,大紅的地毯,大紅的花轎,騎着馬一襲大紅喜袍的樓重。
周圍熱烈的鼓掌聲,歡呼聲,恭賀聲,如錘打心鼓,咚咚不停,咚咚生疼!
他定定的看着那個得意飛揚的紅袍男人,毫不客氣的迎上他看過來的目光,樓重含笑,穿過人潮朝他抱拳,唇啟無聲,“多謝!”
他突然很憤怒,他謝什麼?誰要他的感謝?!他放手不過是因為杉兒愛的不是他,與他何干?與他樓重何干?他謝什麼?他才不要他的感謝!
他猛地起身,想要上前如昨夜一般拉着他大戰三百回合,好教他知道,他心儀杉兒不比他少!若不是為了杉兒,他才不會放手!死也不會!
樓重卻笑着轉了頭,牽着馬朝周圍恭賀的人抱拳,眾人雖是圍觀並未堵上紅毯,花轎的速度依舊慢了下來,等司命急行幾步想近前時,只聽得司儀大聲唱,“安王府三日流水席,歡迎諸位前去討杯水酒!”
司儀話說的好聽,諸人卻笑了,誰家成親拜堂都是有吉時的,司儀這樣的話無非是告訴眾人,吉時快到了,大家讓讓路啊,想恭喜都去府里,不要擋着花轎了!
司命上前的腳步頓住,目光極其冷淡的看了樓重一眼,視線往後看着那頂小轎,微微晃動的轎簾后映出一襲大紅喜袍的佳人,他攥了攥手,唇緊抿,忽地,轎簾被一指蔥白柔荑掀起,露出一張精美絕倫的熟悉容顏,眸色溫潤,一眼朝他看來,他只覺心口一窒,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啟唇,無聲低喃,“杉兒……”
轎中女子朝他點頭,紅唇一張一合,雖無聲,他卻聽的一清二楚,她說,“司命,你是我這輩子最最重要的朋友!視若生命!相信我,有一天,你會碰到屬於你的幸福,她會愛你護你陪你一生一世……”
他點頭,如玉的容顏生硬的擠出笑容,他看到轎中女子露出更寬慰的笑容,知道自己這時候笑對了,越發加深唇角的笑意,清風朗月,如日耀華,他生生奪了周遭的顏色,心裏卻越發空蕩!
花轎漸漸遠去,他付了茶錢,恢復一身冷漠,踩上紅毯,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不過是,花轎往東,他往西。
……
聽聞,北地有一種花,喜陌上開,他與杉兒同去採藥,被她引着見過,密密麻麻的陌上花,燦爛了他枯乏荒涼的心。
如今,又是陌上花開時,他在邀月閣種了大片大片的陌上花,卻等不到了那個陪他看花的人。
……
北涼之地,氣候溫和,一年四季如春,繁花似錦。
他卻覺得,北涼的皇宮處處透着一股冷清,冷清的還不如索羅門裏熱血飛濺!
回到北涼的第三個月圓夜,他拎着幾壺酒坐上了北涼皇宮最高的樓——邀月閣。
阿依朵往邀月閣湊了湊,被他一壺酒當頭砸下,她機敏閃過卻再不敢主動往前。
他喝的爛醉!
依稀間,瞧見一襲衣衫翻飛,似月夜精靈般闖入他的夢,“你這人好沒趣味,一個人喝酒多悶!拿酒來,我陪你喝……”
他笑,將最後一壇酒送過去,那精靈拍開壇口拎着酒罈就往口中倒,喝罷爽快大笑,笑聲清靈,“果然好酒!”
他迷迷糊糊,不知何時昏睡過去,再醒來已是第二日清晨,人在龍床之上。
他扶額,皺眉,宿酒後的頭疼果然不因他是君王而有所減緩。
他下床,目光觸及桌上一顆紅色的藥丸時一頓,藥丸下大刺刺的寫着三個狗爬一般的字——“解酒藥”。
他的目光瞬間幽深,腦海中浮出如夢一般的精靈女子,神色冷鷙,看也不看那藥丸,開口道,“來人,伺候更衣!”
是夜,邀月閣。
他眸色陰冷,一手攥着女子的手腕,冷聲,“誰派你來的?”
“你管我!”那女子疼的淚珠在眼眶打轉兒,卻不服氣的咬着唇瞪着他,“我看你可憐兮兮的天天來借酒澆愁,才出來陪陪你,你……你恩將仇報!”
司命捏着她的脈門,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女子身材嬌小,曲線玲瓏,脖頸處露出的肌膚白皙明亮,一張圓圓的娃娃臉,透着幾分稚氣,半新的薄紗宮裝,與宮人無二的雙包髮髻,腰間卻纏着一條通體如蟒蛇一般的翠綠鞭子,更奇異的是她的眼睛透着濃濃的藍,如碧藍的海水一般,清澈見底!將她普通的姿容生生提高了幾個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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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他迷迷糊糊,不知何時昏睡過去,再醒來已是第二日清晨,人在龍床之上……
司命:((⊙o⊙)…)我的清白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