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 遺孤

626 遺孤

明暉放下茶盞,“別逗了。除了我那裏,你還有別處好安置這個孩子么?至於小臻寧,大不了讓她跟着你長大好了。”要想導那個孩子遠離野心,就要絕了他所有的路子。小臻寧有一個掌控東昌軍政大權的生母,的確會是一塊香餑餑。所以,顧琰雖然是說得詼諧,這樣發展還真可能有隱憂呢。雖然知道阿櫻肯定不是會被人隨意拿捏的主,但這種事還是不要發生的好。

顧琰嘟囔,“我就是個託兒所所長的命不成?”如今連老爺子都來湊熱鬧,丟這麼一件麻煩事兒給自己。好在她還有師傅可以依賴。

明暉好笑不已,揮手趕人,“得了,抱怨兩句就幹活去吧。”

顧琰撅撅嘴往外走,半道繞去元元的院子瞧了瞧。聽朗月師弟說元元最近練功很是上心,比之前像樣多了。

過去的時候,小丫頭正在背《南華經》。兩隻小手背在身後,搖頭晃腦的背着。顧琰一直不知道這個搖頭晃腦有什麼講究,難道是古代讀書人為了防止頸椎病的?

元元看到顧琰,便停了下來,笑嘻嘻的迎上來,“姑姑,你來看我啊。”

顧琰點點頭,“聽說你如今很用功啊。這是怎麼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小丫頭之前一直很抵觸習文修武的,尤其是一牆之隔就是還在自在玩樂的小棋兒和糰子。難道放歸宿假回家被三伯母耳提面命了?也不該啊,三伯母明明說要等她大些才會扳正她的行為舉止,這會兒就讓小丫頭好好玩樂的。朗月給佈置的功課也不重,玩兒一樣就完成了。之前不讓她穿華服吃美食,也只是給個下馬威而已。不至於讓她改變這麼大啊。

元元在顧琰身旁坐下,小大人一樣的道:“我要給娘爭氣。”

顧琰挑挑眉,“嗯?”

元元繼續道:“那天回去,祖母帶我去看望太祖母。我去小解的路上,聽到大伯母房裏的丫鬟和婆子悄聲說我娘壞話。說她一個兒子都生不出來,祖母和爹還拿我們姐妹當寶。我娘私下也很為沒有兒子煩惱。”小丫頭一向和姑姑比較親,自然不會隱瞞她任何事。

顧琰摸摸她的頭,“這有什麼好在意的?那些人是對你娘羨慕嫉妒恨呢。咱們過自己的日子,不用為了不相干的人三言兩語不舒坦。你記住,無人嫉者是庸才!一個人過得好了,總是有旁人會不平衡的。背後說姑姑壞話的人可多了去了。哪個敢當我面說啊?我越是過得好,那些人就越是難受。告訴你娘不必在意,早早晚晚她是能有兒子的。如今阮阮還沒有一歲,不用着急,養好身子過兩年再要孩子好了。你爹是重情重義的人,你娘必定是有後福的。你啊,小孩兒就要有小孩兒的樣子。人一輩子只做一次小孩兒呢。不用太乖了!”

三房如今勢頭越來越好,正房不平衡是肯定的了。要怪就怪他們當初對自己不好,又沒有出挑的人物吧。哼,若不是當年柳氏一念之仁給自己找了個好的安身之所,又留存了母親的骨灰,今時今日她不踩長房兩腳才怪。

元元道:“那我……該做什麼呢?”

“你可以把姑姑的話轉告你娘,也可以把你聽到的告訴你爹。其他的,你個小人兒就不要管了。你突然轉了性子這麼乖巧,你師傅還不太習慣呢。你原本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兒好了。你又不是真正頑劣不堪的人。咱們這一派講的就是道法自然,不要太過違逆了天性才好。去吧,糰子和小棋兒就在隔壁,你和他們一塊玩兒去。”想一想糰子和小棋兒最近都惦記着離三歲不遠了,莫不是看元元學習很有自覺性都不出來玩了,所以生了好奇心的緣故?

顧琰牽着元元出去,就聽到糰子對小棋兒說道:“先生說書里什麼都有。有黃金屋,還有千鍾粟。黃金屋就是宮裏這樣很華美的屋子,千鍾粟就是很多很多的糧食。先生說等我長大學了本事好好幫襯父王,就能讓百姓豐衣足食。”小傢伙也是見過民間疾苦,看過百姓住的破房子,見過他們吃的稀粥筷子都立不起來的。對於自己長大以後能讓他們吃飽穿暖有屋住,還是很開心的。

顧琰笑了笑,這個先生幸好沒說書中自有顏如玉。不過他這麼培養糰子的責任心倒是挺好的。太子世子就是將來的太子,將來的皇帝。看來三年後的太子侍講倒是可以給如今這個講故事的先生預留一席。

小棋兒和糰子並肩坐在太湖石上,晃着小腳丫道:“到時候我幫你!”

元元也道:“我也幫你!”

顧琰由得他們一處玩兒,徑直回東宮去了。球球之前想跟沒能成行,這會兒弄不好已經鬧上了。

傍晚的時候傳來消息,齊王世子在京城外十里迎到了西陵使臣的車隊。齊王世子將人送到驛館住下,入宮正式表明對方帶着大公主遺孤的事兒。

蕭允這邊也答覆了,接見的事兒暫緩,先讓皇族長去確認身份。

這會兒又沒有DNA技術,要怎麼個確認法啊?不過,既然已經決定了不認,那結果肯定就註定了。不認是一方面,還得把人留下。這齣戲怎麼唱就看皇族長的了。那麼一位不倒翁,當初在太後手下都安安穩穩的,這種戲碼對他來說肯定是小意思的了。

果然,翌日未到午時,人就被送到東宮了。承曦和球球看到大堂哥送來一個穿着‘怪衣服’(西陵服裝)的男童都很詫異的跑過來圍觀。

齊王世子道:“九嬸,人侄兒就交給您了。侄兒告退!”

顧琰點點頭,“忙你的去吧。”看這架勢,阿允是要晾着求和使團幾日。不過齊王世子還管着京畿防務,也不是就沒有事兒了。

承曦問道:“娘,他是誰啊?”

“呃,是西陵大公主的兒子。”顧琰在小孩面前蹲下,“你聽得懂天朝話么?”

那小孩一直保持着警惕,盯着顧琰的臉看了一會兒用生硬的天朝話道:“天朝太子妃?”

“我是。”顧琰心道,看來她在西陵應該還挺有名的。

球球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去摸小孩兒的衣服。小孩兒有點不樂意,卻也沒有怎麼掙扎。

顧琰瞪球球一眼,“你倆真是少見多怪。把手收回來,哪有這樣隨便伸手去摸人家的道理。”說著又轉向小孩兒,“你叫什麼名字?”

“阿古爾。”小孩看着顧琰,頓了一下又道:“王舅說,他派人送我回家。可是家裏的人要殺我。”

“不是啊,阿古爾,你和我們不是一家。今早皇族長應該已經向眾人說明了的。”廢太子已經被取締了皇族身份,玉碟里都抹去這個人了。就是認下了,這孩子也不是天家人。

承曦插嘴,“他的眼睛,和糰子哥哥像。”糰子的眼睛像他爹,也是一雙明媚的鳳眼。而他爹的眼,則是像他爺爺。大概因為混血的原因,阿古爾的輪廓略深,整個人帶有一種別樣風情。這樣的感覺,顧琰在小臻寧臉上也看到過。

球球便盯着阿古爾的眼睛看,然後跟着點頭,“像!”

顧琰其實也留意到了,血緣真的是割不斷的。這孩子果然不能放在眾所矚目的地方。

阿古爾眼底流露出悲傷,“那我家在哪兒?”

顧琰伸手握住他的肩膀,“你不怕家裏人殺你么?”話沒說完就發現手下的孩子瘦骨嶙峋,要說不怕肯定不可能。這一路還不知道那些人都怎麼恐嚇他的。這一路肯定是忐忑不安的。或者從納真回到西陵,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這幾個月都是在驚恐中度過的。這是一個外家和自家都容不下的孩子。

“阿娘死了,我沒家了。”阿古爾眼底露出一絲迷茫。

“你知道你娘怎麼死的么?”

“王舅逼死的。”阿古爾一字一頓的道。顧琰心道,知道就好。這孩子留下可能給阿允、給糰子都造成隱患。老爺子想留他一命,自己也着實下不了手。但她也不想養虎為患。這孩子從來沒見過爹,對廢太子的感情應該不如對西陵大公主。他知道仇人是誰就好。便是他對天朝也有怨恨,也越不過對西陵王的怨恨去。至於野心,也得他有這個機會才是。就連小臻寧這條路子顧琰都預先給他斷掉了,難道將來他還能鼓動國師府的人手不成?

如果廢太子沒有叛國,他嫡出的身份是壓了阿允一頭的。他的兒子也壓糰子一頭。不過,叛國絕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子孫後代都被剝奪了做天家人的資格,倒是並無大患。如果不是這樣,老爺子想必也會多考慮一些。

“阿古爾,我給你找一戶人家安置。從此後讓你遠離從前所有的紛紛擾擾。”

阿古爾歪頭看看顧琰,這個太子妃和他聽說的不一樣。他原本以為差點把那麼兇殘的王舅都搞死的女人一定比他還兇殘。所以之前那個人說帶他來見太子妃,他以為是要小命不保的。沒想到是這麼一個溫柔可親的樣子。嗯,多半是裡外不一。

“來人,帶他進去換一身漢服。”

眼見兩個長得一模一樣、與自己年齡相當的小男孩過來要帶自己進去換衣服,阿古爾問顧琰:“你不殺我了么?”

顧琰搖頭,“要殺你就不會有早上的一出了。皇上、太子都願意留着你。但願你珍惜自己的命,以後都安安分分的。”

阿二拍拍阿古爾的肩膀,“走吧,去換衣服。哼,我們太子妃是天下最好的人,才不會殺小孩兒呢。”

球球很感興趣的要跟着進去。顧琰哭笑不得,“難道你以為他穿的衣服不一樣,脫了衣服也會跟你們不一樣?”

球球眼底出現迷茫,原來一樣么?

“一樣的,等他換過衣服,你們再看就不會覺得他不一樣了。”顧琰安排阿大阿二去,是因為他們年齡相當,阿古爾不至於會害怕。

過了片刻,阿古爾換好衣服出來。球球看他真跟他們沒太大區別,失望的轉開了眼睛。

“走吧,你和我們一起過去紫檀精舍。”顧琰道。今早她已經問過老爺子了,要不要見一見。老爺子說那裏帶過來看看好了。

老爺子大概是覺得他也沒對不起廢太子,實在是他自尋死路。也就沒什麼不敢見他的遺腹子的。(漢武帝就一直不敢見漢宣帝)而且,他們這對祖孫這輩子也只有這一面之緣。將來即便是國喪,這孩子也是沒資格進宮到靈前哭祭的。所以,見見何妨?

上了馬車,球球原本坐在一邊,結果一看顧琰讓這個外人挨着承曦坐一邊,兩人對視一眼,立馬一左一右把承曦身邊的位置佔了。

顧琰指指對面,“那你坐這邊吧。”

車外跟着車走的阿二悄聲問阿大,“哥,這人誰啊?”

“閉嘴!別問那麼多。”

一時到了紫檀精舍,進到老爺子所在的房間。球球和承曦都撲了過去,坐在老爺子腳邊的長毛毯上。

顧琰對阿古爾道:“跪下磕頭,這是我天朝的皇帝陛下。”

阿古爾跪下,按西陵禮節磕了頭,沒吭聲。

老爺子皺眉,“怎麼沒教他中原規矩?”

顧琰道:“方才換衣服的時候教了的,還不習慣吧。”她交代過阿大的,阿大不會忘記。

“罷了,你過來,讓朕看看。”皇帝招招手,眼中有些複雜。

阿古爾走到皇帝跟前,仰頭看向他。顧琰覺得西陵公主肯定是同他說過他和皇帝的關係的。應該也說過兩國之間複雜的關係。所以他這會兒才悶不吭聲的。

糰子本來歪靠在皇帝腿上,這會兒便問道:“娘,這是誰啊?”

承曦到:“哥哥,他是西陵公主的兒子。”

糰子嘟囔,“哦,是外人啊。我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堂哥呢。”

顧琰道:“父皇,他還沒有漢名。您給取一個?”

老爺子在糰子說話的時候一直盯着阿古爾在看,似乎是透過他在看三十年前的廢太子。這會兒聽了顧琰的話便道:“就叫承忠吧。”

顧琰心道,有個不忠不孝的爹,您就給取名叫承忠,還真是時時告誡。

“阿古爾記住,你以後就叫蕭承忠了。”

糰子本來已經不在意了,這會兒唰地一下又看過來。

承曦道:“好耳熟!”

糰子瞪她一眼,“笨笨,你叫蕭承曦。”

承曦也是一時沒想到,平常根本沒人會連名帶姓的叫她的。聞言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哦’了一聲。

顧琰嗔糰子一眼,“就會說承曦,你自個介紹自己叫蕭糰子的時候忘啦?”一邊看向皇帝,“父皇,要不兒臣帶他們幾個出去走走。您和承忠說說話?”

皇帝搖頭,“這麼小的孩子,和朕能有什麼話說?你把他們都帶出去吧。”那個夭折了,這個看起來還成,應該不會再一病就小命嗚呼了。

阿古爾,現在該叫承忠了,他又跪下以漢家禮儀給皇帝磕了個頭,然後便預備跟着顧琰出去了。

糰子的目光便又落到他身上。他們兄妹幾個時時過來,除非是大朝拜的時候,平時都是直接撲到皇帝身邊沒有磕頭行禮的。這個人到底是誰啊?名字也取得和他們差不多。

糰子想到這裏也跟着一起出去了,顧琰看他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便讓阿大阿二領着承忠去明暉那裏。一會兒便會有師弟悄悄的把人送到師母那裏去。以後應該也不會出現在眾人眼前了。但願此子將來不會捲起什麼風波。不過有也不怕,糰子的路註定不平順。有人充當磨刀石也沒什麼不好。

糰子招手讓顧琰坐下,然後湊到她耳邊,看球球和承曦都湊過來要聽便揮揮手,“你們先進去找小師叔玩。”他如今在弟弟妹妹跟前還是有些威儀的了,那三人雖然不樂意,還是先進去了。

顧琰問道:“什麼事兒啊?”

“娘,那個承忠,也是爹的孩子么?”糰子一副很糾結的小模樣。

“不是的!你可別給你爹扣黑鍋。小心他知道了揍你。”顧琰頓了一下,“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樂樂就有不同母的妹妹,聶湛也有。我不想要不同母的兄弟姐妹。”承曦是例外,因為她不但不同母也不同父。這樣就沒所謂了。反正這樣娘不會不高興就是了。樂樂和聶湛都說起過有不同母的兄弟姐妹,母親會難過。

“真不是,他是遠親宗室,祖上犯了事兒。是你爺爺和爹網開一面留下的。你不要對人說起,不然他小命不保。誰都不能提!”承曦和球球不用叮囑,球球肯定回頭就忘了這茬事。承曦就是記得久一些,也很快會模糊。而且她還不太能表達得清楚。但糰子,顧琰發現他記性賊好,思維也相當的敏捷。

糰子嚇了一跳,兩眼瞪得溜圓,趕緊用兩隻小胖手一起捂住嘴巴,“我不會說的。”

顧琰把他擁入懷裏,“娘相信你。”

糰子放鬆身體依偎在顧琰懷裏。他在這邊住了一陣了,雖然每天看到,還是挺想娘的。等三伯伯回來了,爺爺就會完全好起來吧。那他就可以住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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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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