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下） 蟄伏
隨着死太監凄厲的嚎叫，身後的宦官隨從蜂擁而上。寒光舞動，頃刻間將父女二人剁成肉醬。可憐珠兒未諳人事，喊也未及喊上一聲，就一命嗚呼。
“殺——，將這院中統統殺個雞犬不留！”此時的封瞳宛如地獄中躥出的無常閻羅，白凈無須的臉上籠罩着重重殺氣，但不緊不慢地話語卻又似說著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公公！屬下搜遍了這小院，獨獨不見明忠的老婆——”一個宦官隨從小心翼翼地躬身稟報。
“嗯？”封瞳白多黑少的眸子悠然一輪：“哼！咱家只殺慕容家的小崽子！至於其他的，公公不管——”說完長袖一甩，轉身離去！
楊慧兒醒轉過來已是黃昏時分，看着身處地窖並且守候在邊上的是慕容長楓，她就知道大事不好——這殺千刀的！果然還是拿着我的寶貝珠兒去頂罪了！
她不敢有絲毫耽擱，小心翼翼地帶着慕容長楓爬出井口，但眼前的景象險些使她一下子昏厥過去。
地上堆積着兩灘碎肉，鮮血橫流早已凝固成觸目驚心的滿院暗紅。只有丟棄在一邊兒的衲底兒小鞋和碎肉中摻雜地碎花布片，可以表明這就是女孩兒明珠。
“珠兒！你死得好慘哪——孩兒他爹！是你害死了我的珠兒，你為什麼要這樣呀！你說呀——你為什麼要這樣啊！”女人趴伏在地上嚎啕不止，雙手在地上瘋狂亂抓。直抓得指甲斷裂，鮮血淋漓。
站在一旁的慕容長楓沒有恐懼、沒有哭泣，甚至連安慰楊慧兒一聲都沒有。就那樣默默站着，隨着夜色黯淡，女孩兒眼中的明澈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仇恨和煞氣。
家已被毀，滿院慘狀只能激起自己迅速死掉的yuwang。楊慧兒小心地收拾停當一切，然後一把火燒光院落，帶着慕容長楓開始一路西行。
沒有了官府追捕，兩人終於在三個月後趕到千里之外的雲城。仰望着硃紅色的大門，女兒將慕容長楓抱在懷裏：“小姐！這就是栗如海李大將軍的府邸——記住！只有見到栗老爺才能拿出玉佩——”女人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女孩兒殘破的衣衫，一邊低聲囑咐着。
“阿娘！你不陪楓兒進去了嗎？”慕容長楓抱着女人的脖頸就是不願意鬆開。經歷了太多的人間慘劇，慕容長楓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到底還有什麼？
“楓兒乖！你先進去——阿娘還有些事情沒有辦好，一旦完事就來找你——”說完猛地將女孩雙臂掰開，心一狠轉身離去！
“阿郎！等等慧兒——珠兒！娘來陪你了——”城外斷崖，楊慧兒一躍而下！
悲哉！慧兒——
壯哉！慧兒——
宏願已成，家園已破！煢煢孑立，豈願獨活！
端詳着手中的玉佩，栗如海不禁老淚縱橫！慕容一門盡皆被屠，作為朝中重臣，第三天消息就傳到了雲城。
但栗如海並沒有有所動作，並不是他貪生怕死。而是他總有一種預感——天佑忠良，慕容熙一定要有什麼託付給自己的！
果然不出所料，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兒，一股難掩的欣喜湧上心頭，也暫時沖淡了老人的滿腔悲憤。
“好啊——蒼天有眼哪！還是給慕容家保留住一絲香火——”說完匍匐跪地向天而拜。
看着眼前這個和阿爹一樣鬚髮斑白的老人，慕容長楓竭力壓抑着內心的悲憤。她知道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有更重要的話等着自己去說，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慕容老尚書有什麼託付！楓兒儘管說出來，老夫一定全力以赴——”
“阿爹只說讓楓兒來投奔栗世伯！”慕容長楓娓娓道來，沒有哭泣，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膽怯。就這樣平靜地述說著，彷彿在陳述着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哦——”老人一聲嘆息。
“還有——”女孩兒頓了一下，隨後斬釘截鐵地說：“爹爹還說，看在和栗世伯同朝為官、情同手足的份上，請栗世伯一定要替珠兒報仇！”
“哈哈哈——”栗如海仰天長笑：“我說呢！這老傢伙怎麼會就這麼窩窩囊囊！”他一臉讚許地看着站在對面毫無懼色的慕容長楓：“果然是將門虎女！老夫佩服——”老人一把拉過女孩兒：“楓兒放心，就是拼着這萬貫家財和世伯這條老命，也一定要幫你報仇！”
“不過——”栗如海沉吟片刻：“宇文昭老賊老奸巨猾！不久就會發現其中的蛛絲馬跡，並且會很快追查到這裏來！”
看着小女孩兒平靜的眼神，老人不禁心中一驚——好有心機的孩子！唉——都怪皇上一時聽信讒言、誤殺忠良啊！但願自己一番苦心不會給南蜀國帶來滅頂之災呀！
“小女聽憑世伯安排——”
“你不能呆在這裏！”栗如海彷彿下來很大的決心：“老夫這就派人送你回十萬大山中的苗人村寨，那是山高林密、又是世伯經營多年的熟人熟地兒。朝廷不會追查到那裏的！”
“那我什麼時候走？”
“事不宜遲！就在今夜——”栗如海將女孩兒戀戀不捨地抱在懷裏：“別怪世伯心狠！宇文老賊心狠手辣，我們不得不防啊——記住了！到達苗人村寨后就隱姓埋名下來，一旦時機成熟老夫自然就會派人去接你！”
“嗯——”女孩兒點點頭：“楓兒怎會怨恨世伯！楓兒只願世伯不要忘了阿爹重託——楓兒會在十萬大山之中盼着世伯接楓兒回去！”
慕容長楓柔柔的話語卻無半點猶豫，她知道這個老人是自己復仇的唯一希望，所以臨走之前也不忘釘上最後一顆釘子。
“這個楓兒放心！老夫絕不會辜負老尚書一番重託的！”
“那楓兒化名什麼？”
“嗯——”栗如海思索片刻：“楓兒！你就暫且隨老夫姓！至於名字，就叫栗芷婼吧——”
“栗芷婼——栗芷婼——”女孩兒輕念兩邊，然後猛地抬起頭，淚水卻早已滾滾而下：“好！楓兒就叫栗芷婼——不誅滅狗賊！絕不複名慕容長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