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飯，她吃得索然無味，時值盛夏，她又素來體寒，不能用冰鎮鴨梨等水果，懨懨地撿了幾口小菜吃也便不碰了。崔覲因着國子監學生休沐假期一結束，七日前就回京中讀書了，也讓她稍稍鬆了口氣。畢竟，她還沒有整理好情緒該如何面對崔覲。

黃夫人看她大病初癒，胃口不好，也不好再念叨她什麼，就道，“自你病了，我們已在曉夢山莊待了一個多月了，你蘭姐姐的婚事就在八月，如今眼見着就六月了，我需得回去好好準備了，這郊外總是不便。你看你是與我回去，還是待在這裏靜養？”

司徒君瑜放下碗筷，記得上輩子她自告奮勇地要給母親幫忙，挨了許多罵不說，本來病後就要好生調養，卻白白生了很多氣。黃夫人壓根就不需要別人幫忙，尤其是她素來也看自己不慣，自然不肯放心她了。更重要的是她好像在幫母親籌備的時候遇到了齊煊等人，崔覲也是在這個時段遇到了李雪晴。既然重新活過，她就不去摻和這一通了，倒不如在曉夢山莊納涼休養來得好。

“娘，我也想幫你啊。可我身子還尚未恢復，恐怕不能幫娘還會添亂。。”司徒君瑜盡量將表情放得很誠懇，上輩子，她與母親多有爭辯，也是因為她太倔強了，不懂得用女孩子柔弱的一面去處理事情。

黃夫人近來被司徒君瑜的懂事嚇到，如今她既然這樣說，便應允了。特地吩咐曉夢山莊的曾婆婆好生管教司徒君瑜。曾婆婆是黃家的老人了，十分受黃家人的尊重，本是在曉夢山莊養老，順道照看山莊。當年黃老爺在此培育了許多奇花異草，司徒君瑜喜愛侍弄花草也是在黃老爺的熏陶下。

司徒君瑜很喜歡這個充滿智慧的老人，尤其是上輩子，旁人都在指責她的不懂事與小性子時，只有曾婆婆會幫她，教育她。在司徒君瑜看來，曾婆婆是最得她外公身傳的人，性子溫和卻不失堅定，也不知道她母親暴躁的性格是隨了誰。起碼，記憶中的小姨也是個很溫柔的人。而她的母親，絕對是家中大暴君。

黃夫人一行人離開曉夢山莊后，司徒君瑜整個人都放鬆了，開始回憶這一年都發生了什麼，先是崔蘭在八月初嫁給兵部尚書之子穆瓊，崔覲似乎對禮部侍郎家的李雪晴有好感，之後二姐與還不是寧遠將軍的慕容灃互生好感，父親應允的了慕容灃的求婚，母親得知后親自去司徒府臭罵父親一頓，覺得這不是一門好親事。但事實證明，二姐卻是姐妹中嫁得最好的，慕容灃不但日後軍功了得更是為了二姐守身如玉，後來還生了四個孩子，兩人絕對是碧落恩愛的典範。而崔蘭乍看是姐妹中嫁得最好的，實則福氣也薄，生了舜華之後，肚子就一直沒什麼動靜。常回來找母親哭訴，要找生兒子的偏方。誰知道母親費盡心思找到方子，她也懷孕了，卻不想當今皇上賓天，太子根基不穩，朝中分為太子一黨，禮王黨，以及中立三派，一時間風雲詭譎。兵部尚書站錯了隊，選了禮王，被最後勝利的太子一黨肅清，而崔蘭與舜華則是她跪在雨中兩天一夜求以後的殤帝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才救出來的。太子母親早亡，一直是袁太貴妃一路暗暗扶持，才坐上皇位，故而對袁太貴妃十分尊敬。袁太貴妃雖然在宮廷中經歷了風雨的洗禮，卻依舊心存慈悲，又看得清這世間的一切因緣。在太子登基后，她毅然決然地去了京城外的沐慈寺修行，不接受太子給予的後宮最高封賞，令人讚歎。但這樣的女人，她雖有慈悲，卻還是有自己在意的人，那就是齊煊，當年齊煊期望救出來的是崔蘭，但太子與袁太貴妃根本不準備讓崔蘭活着，尤其是懷着身孕的崔蘭。於是，在崔蘭被救回來沒多久，就難產死了。一屍兩命，這件事，多少為她與齊煊之間埋下了間隙，不知道為什麼齊煊認定是自己嫉妒崔蘭不肯用心照顧才至此。後來，當她知曉崔蘭難產的真相時，已經沒有可以埋怨的人了，袁貴太妃早已賓天許久了。

不過，真正讓她傷心的是舜華，她為了做足功夫被大雨澆淋了兩天一夜，事後，她年紀輕輕便患了腿疾，天氣寒涼就會犯病，痛苦無比。可笑她憐惜舜華自幼喪母，堅持親自撫養舜華，卻沒有想到最後，也恰恰是舜華給了自己最重的一擊。明明是那麼嬌俏可人的小糯米糰子，會跟在自己的身後要點心吃，可眨眼間就瞞着自己爬上自己姨夫的床上了，宮中所有人都知曉了，她卻是最後一個人。當她質問時她在舜華的眼中看到了恨，原來三年前崔覲的死所帶來的衝擊不僅僅是對母親，還有舜華與已經嫁給崔覲的李雪晴。亦或者，從一開始，舜華就以為是自己害死了她的母親。這些都不重要了，畢竟那時，她已然眾叛親離，就連自己的母親也對她恨得牙痒痒。

齊煊繼承大統后對自己的不冷不淡讓她對崔覲當年的悔婚起了怨恨之心。在她及笄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嫁給崔覲，然而崔覲卻在她及笄那日當著母親與京城眾人的面退了這門親上加親的婚事，理由是他更喜歡李雪晴這樣的淑女而脾氣不好的她並非他心中的佳偶。一時間她驕縱不堪被退婚的名聲傳遍了整個京城，若非當年袁貴妃病重需要衝喜，她恐怕是要青燈古佛一輩子了。

於是，在她不幸福的時候，她昏了頭，言語上對李雪晴多有刻薄，心中的嗔恨已經越燒越濃，她不敢對齊煊泄露出一絲絲的怨氣，她知曉帝王之愛有多薄情，更何況齊煊從來沒有愛過她。她怕她的一時不理智，會導致整個黃家，崔家以及司徒家的覆滅。步步為艱，沒有人知曉她的苦，家人看到的永遠是高高在上，端着皇后架子的她，似乎一切都不入她的眼。但只有夜深人靜，宮壁寒涼時，她的孤寂落寞就會一擁而上，讓她瘋狂。她的刻薄與嫉妒使得李雪晴意外失去了腹中的胎兒。崔覲也因此而傷心決定遠走邊關，她則是與之賭氣便求齊煊准了此事。如此見一切都是報應，她也曾有過一個孩子，卻為了衣不解帶地照顧病重的齊煊，積勞過度，那個她根本不知曉存在的孩子就這樣離開了她。齊煊的病好了，她的身子明明沒有任何毛病，卻懷不上了。本以為，過幾年總會等到了。卻不想舜華輕易地取代了她，就算是齊煊寵幸了其他人，她也不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可為何偏偏是與崔蘭七分相似的舜華，她當做親生骨肉疼愛了十多年的舜華。那是一種尷尬與雙重背叛的打擊，更是讓她清楚地認識到了，齊煊真得沒有愛過她一分一毫，他尋找的執着的都是崔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