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咬指頭

6咬指頭

蔣東升在夏陽家呆了幾天,除了沒有打聽到那個女人的下落,其他的過得還算不錯。蔣大少是個隨性的人,做事兒雖然固執但並不強求,他已經做了要找很多年的打算,沒想一下就能找到。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悄悄鬆了口氣,蔣東升有的時候會做噩夢,夢裏都是血淋淋的一片,有的時候甚至想着沒有那個女人的消息,反而是個好消息。

起碼還有找下去的希望。

蔣東升在夏陽家休養的這幾天,都是跟夏陽一起在西邊小屋的木板床上睡的。

沒辦法,夏家一共三間房,中間做了堂屋,東邊的壘了熱炕,是夏家父母和小兒子夏志飛一起睡的,原本也想讓夏陽留下睡熱炕頭,但是蔣東升抱着被子哆哆嗦嗦的模樣讓夏媽媽心軟了。

夏陽他爸要三班倒,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爬起來加班,夏志飛又太小,更不可能去跟蔣東升睡,唯一合適的人選就落在了夏陽身上。夏陽這會兒才十三歲,個子還沒長開,跟蔣東升這個半大小子倒是正好能擠擠,兩人蓋上三床大厚被子,底下鋪得軟和,擠着睡起來倒是也不會冷。

夏陽抱着被子進去的時候,心情很是複雜,他瞅了蔣東升一眼,大少爺已經麻溜兒的脫好了衣裳爬進被窩了,還在那跟他招手呢!

“哎,哎,快進來,我都暖熱乎了!”

夏陽更不想過去了。蔣東升以前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這傢伙心好嘴巴卻毒的厲害,手上的勁兒沒輕沒重,好幾次就為了一件小事折騰地他成宿睡不好。

夏陽磨磨蹭蹭地把被子放下,脫了外套鑽進被窩裏。蔣東升一雙長手長腳立刻纏繞上來,在他小腿上蹭了幾下,把夏陽貼身穿着的寬鬆褲子撩起來不少,“怎麼這麼半天才進來啊,嘶,這麼涼,跟塊冰疙瘩似的。我給你搓搓,趕緊的暖和過來,你身上這麼涼我挨着都睡不好……”

夏陽知道他在幫自己取暖,可這樣手腳並用的方式讓他有些下意識的抵抗,“我自己來。”他想躲開點,被子裏空間有限,反倒是和蔣東升糾纏的更緊了,幾乎要被壓在那傢伙身子底下。

“沒事,我幫你,你不是都喊我哥了嗎?這點小忙當哥的總是要幫的不是!”蔣東升覺得這個小孩很有意思,十來歲的孩子跟人睡竟然還有點害羞了,揉搓幾下臉上就紅彤彤一片,他衝著夏陽耳朵吹了口氣,果然瞧見那張小臉上更紅了。

夏陽緊閉着眼睛,垂下的睫毛微微顫抖,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對付蔣東升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裝作沒反應,不去回應那傢伙玩兒幾次也就消停了。如果他現在瞪着眼睛跟蔣東升講道理,跟他爭,反倒會被欺負的更慘。

蔣東升果然玩了一會就老實了,他打了個哈欠,伸手摟住那個被他暖熱了的小身體,像是抱着一個抱枕似的,挨着夏陽蹭了蹭便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蔣東升這幾天過的挺舒坦,早上醒來被窩裏比平時暖了許多,睜眼就能瞧見自己旁邊睡着的小孩。夏陽蜷縮着睡的,手腳勾得跟個蝦米似的彎彎的,被蔣東升從後邊摟在懷裏。他身體剛開始發育,個子只到了蔣東升胸口,正好被籠罩住。蔣東升身上火氣旺,夏陽貼着他睡覺自然也暖和許多,常常睡到半夜連貼身穿着的衣服扣子開了也不知道。

夏陽身上貼身穿的白色布褂兒是夏天的衣服,因為夏陽怕冷,夏媽媽特意翻出來幾件給他穿着禦寒用。這些衣服都是夏媽媽親手做的,又想着夏陽在長身體,特意做得大了些。夏陽平日裏自己睡,一覺醒來衣服都完好如初,但是自從跟了蔣東升之後就有些衣衫凌亂起來。蔣東升睡前嫌他冷,每次都要揉半天,等半夜睡得熱了,夏陽也會不自覺的蹭開幾顆扣子。

這會兒夏陽睡得正香,白色布褂兒上的扣子在領口處解開了幾顆,露出一小片白嫩的脖頸和精緻的鎖骨,半邊臉頰枕在蔣東升的手臂上,似乎覺得這個比枕頭舒服些。

蔣東升有點奇怪,夏陽昨天晚上不樂意跟他一起睡他是能看出來的,也聽夏志飛羨慕的說過他哥哥夏陽從來不跟人一起擠着睡,他都沒撈着跟夏陽摟着睡過幾次……但是瞧夏陽蜷縮在他懷裏,枕着他手臂安心睡覺的模樣,那完全是一種熟悉而默契的樣子。

蔣東升盯着懷裏的小孩瞧了一會,趁着他不會揮爪子撓人,甚至還捏了兩下軟軟的小臉。他下手沒個輕重,幾下就把夏陽捏醒了,剛睜開的眼睛還帶着點迷茫,長長的睫毛來回忽閃着動了兩下,甚至還把蔣東升伸過來戲弄他的手指不加思索的咬了一口……

手指上的觸感鮮明,小舌頭滑過的感覺讓蔣東升心裏有些怪怪的,不排斥,但是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酥/癢。

夏陽感覺到嘴巴里的手指在動,這才反應過來似的一下鬆開嘴吐出手指,他這回是真正清醒過來了,匆忙坐起來,胡亂系了衣扣就爬下床,“我,我去看看早飯做好了沒……”夏陽胡亂說了一個理由就往外走,他臉上發燙,簡直想把腦袋埋進地縫裏去。

他跟蔣東升共同生活過那麼多年,有一些小習慣,一時半會的難免改不過來。

夏陽用冷水拍了拍臉,深深的噓了一口,暗中提醒自己不能跟蔣東升再有這樣的親昵,他樂意當蔣東昇平起平坐的好兄弟,好哥們,但實在不願再被蔣東升養在金絲編造的舒適籠子裏。

蔣東升很快便得了夏陽一家的歡心,尤其是夏志飛。

在蔣東升掏出幾個子彈殼和鐵皮紅五星給夏志飛玩兒的時候,小傢伙一下就把他歸類到了好人里。

“咦,這個五星是軍帽上的吧?”夏媽媽在旁邊瞧着那個鐵皮五星很是眼熟,她們這裏也有個雷達部隊駐紮,帽子上鑲嵌的好像就是這樣的一個。“你們家有人當兵嗎?”

蔣東升笑笑,也沒否認,“是,從我爺爺開始就抗大槍呢,我爸也是部隊出來的。”

那個年代不愛紅裝愛武裝,對一身軍綠色格外有親切和好感,夏陽他爸本身就是軍人退伍的,高高興興的跟蔣東升聊了好些部隊的事兒。末了兒又逗蔣東升道:“你把這紅五星扣下來送人,小心回去挨板子喲!”

“不會!這是上回我去打靶……哦,部隊正好有個打靶訓練,大家就打了個賭,說要是連中就能贏一個紅五星。”蔣東升拿手比劃了一個射擊的姿勢,帶着幾分得意,“我跟老爺子打賭,三槍贏了這麼一個小玩意兒。”

蔣東升根正苗紅,他嘴裏的老爺子自然是他爺爺。蔣老爺子是軍區裏的老首長,進退穩妥,又是開國功臣,可謂在京城跺一跺腳便震三下的人物。蔣老爺子換過幾位夫人,可兒子卻只有一個,孫子輩也僅有蔣東升和蔣易安兩個,算得上人丁單薄。上次去打靶場他帶了蔣東升和蔣易安,彩頭便是由蔣東升奪了。

蔣東升對槍械有一種天生的直覺,他從未碰過槍,但是摸到后很快就能上手。這一點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蔣易安無法比擬的,哪怕他比蔣東升多付出十倍的努力,也無法在某些地方追上這個平日裏弔兒郎當的兄弟,也正是如此,他和他母親才越發的憎恨這個野小子,想着法兒的排擠他。

蔣東升對這些身外物看的不重,隨手拿來哄夏志飛了,瞧着夏志飛玩的高興在旁邊也哼了幾個不成曲的調調。

夏陽在一邊撥弄炭火,一邊默默的想心事。蔣東升要找的那個女人,他沒有辦法幫他找到,記得的也只是蔣東升找到那個女人墓碑的時候,守墓的人說,已經在這兒埋了十年了。

那年是99年末,也是他擁有最後記憶的時候。夏陽用手撫了撫眉心,額頭已經不痛了,但是他還記得子彈穿過時候的灼燒和疼痛。

“我好像聽過蘇荷這個人。”夏陽慢吞吞的開口,他轉頭看着蔣東升。“我聽過這個人,她跟你說的差不多,模樣也有點像……”

蔣東升眼睛果然亮起來,他幾步過去,坐在夏陽旁邊看着他道:“你知道她?她現在在哪兒?”

“我聽學校的老師說起過她,她喜歡看書,也會吹口琴。”夏陽微微垂下眼睛,他說謊的時候眼神總會不自覺的閃躲。

“對對!就是她!”

“學校的老師說她去別處找親戚去了,沒說去什麼地方。不過蘇荷曾經說過她有親戚在雲南,在一個叫石硐的地方,如果過幾年有機會,一定會去那裏。”十年前才被埋在石硐那片墓地的話,那麼蔣夫人會在89年前後將那個女人帶到雲南石硐,再往前,他便不知道了。蔣東升混的風生水起,最是得意的時候也不曾打聽到蘇荷一星半點的消息,蔣夫人將這個女人的消息瞞得牢牢的,誰都沒有告訴,直到最後蔣東升咬牙幫她兒子坐上那個本屬於蔣東升的位置,她才用施捨的語氣告訴了蔣東升這個地址。

夏陽只希望提前十年知道那片墓園的地址,對他有些幫助。

蔣東升坐在爐火旁邊不知道在想什麼,簡易的爐子裏火苗舔在炭上劈啪作響,一閃一閃的光映在蔣東升臉上,連他眼睛裏也像是跳動了一簇小火苗。

“夏陽,謝謝你。”蔣東升咧開嘴沖他笑笑,後者卻有些彆扭的繼續用鐵簽子去撥弄爐子裏的炭,僵硬的嗯了一聲便不再開口了。

屋裏靜了一會,蔣東升在想如何去尋找那個女人,而夏陽在想的是,要如何能賺一點,最起碼先湊夠蔣東升去雲南的路費。蔣東升一身衣服雖然鮮亮,但是過來的路途還是頗費了些周折,一路缺吃少喝,真難為了他這個大少爺。

夏陽記得蔣東升為他媽媽的心臟病請過多位老專家,還有一位硬是他開車從香山腳下接來的,耍盡了手段求他給夏媽媽治病。夏陽記得這個人對自己的幫助,一直都記得。

如果可以,最好儘快去一趟縣城,趁着時候早,做點小買賣換些錢。夏陽看了爐子旁邊修補過的鐵皮暖壺一眼,這個家也需要一些錢,換換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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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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