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弱絮旋障生(2)
初蝶看到一道白光向自己飛來,非常好奇,伸出小手去抓,抓了個空,白光打在她的眉心處,倏的鑽了進去。
片刻,初蝶被圍在白光中。老道的眼睛也恢復了正常,他手握大寶劍定睛觀看,白光中的初蝶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活動依然自如,並沒有被符咒和劍光所禁錮,心中有些慌亂。往常,在這個時候妖物應當痛苦難當,現出原形才是,為何她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自己的道行還不如這個胎毛未退的妖娃娃深……
老道的疑惑還沒有完全想完,看見白光從初蝶的眉心一點一點湧出,白光外竟裹着藍光,初蝶的身體隨着外涌的兩道光自上而下的恢復了正常。藍光吞噬着白光逐漸變強,白光由強變弱最終消失,藍光聚成環形向老道衝去。老道嚇的趕忙要躲,可是藍光的速度太快,老道躲閃不及,只得用大寶劍擋在身前,“鐺”的一聲,一切安靜了。
眾人驚恐的看向老道,老道驚魂未定,掂起大寶劍,劍身上開了一個很圓的洞,他嚇的倒吸了口涼氣,低頭看自己的胸前,胸前的道袍也破了,看起來像是着過火剛被撲滅,還冒着少許的煙,露出一片血紅。原來藍光穿透寶劍,穿破道袍的時候,掀起老道胸前圓圓的一塊皮。
老道見狀這才頓感劇痛傳遍全身,大叫一聲在原地亂跳,抓起隨身帶來的包裹兔子似的奔出水家,那種狼狽的樣子完全不似來時的沉着穩重。眾人愣了一會兒才醒過神來,老道早已跑遠,大家轉過頭看着劉氏,等着她發話下一步該怎麼辦。劉氏也沒了主意,眾人又扭頭看初蝶,初蝶坐在地上,吮着一根大拇指還在看老道逃跑的方向,那個可憐巴巴的無辜眼神反倒讓人有幾分心疼了。
劉氏支支吾吾的說:“你……你們幾個,把這兒收拾乾淨了,然後……哼!”她看了一眼水雨澤,“哼”了一聲甩袍袖走了。
幾個人鬆開水雨澤退了出去,餘下幾個人收拾殘局。水雨澤被鬆開後顧不得許多,連滾帶爬的來到初蝶身邊,把她緊緊摟在懷裏。盧氏不知是從哪個屋裏瘋瘋癲癲跑出來的,“孩子,我的孩子。”一把從水雨澤懷裏搶過孩子,哭着摟在自己懷裏。
“沒事了,沒事了,”水雨澤摟住盧氏和孩子安慰道。
哭過多時,他們這才從驚恐中稍平靜了些,起身回屋裏去。自此,盧氏再不讓初蝶離開自己半步。母女二人被遺棄在這間不大的卧房內,偶爾走出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從日出到日落,從春天到夏天,到秋天,到冬天,再到春天……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除了水雨澤和兩個固定送飯的下人外,再沒有人踏入過她們的世界。
初蝶一點點長大,隨着年齡的變化,水雨澤和盧氏明白,不可能把把她永遠禁錮在這麼小的空間裏,偶爾帶她到郊外,每一次,她都像放出籠子的小鳥,那個興奮和快樂的臉龐,讓水雨澤和盧氏心酸,這本是尋常孩子習以為常的事情,而在初蝶看來是多麼難能可貴的大事。她在草地上撒歡似的跑,所過之處,草木皆枯,然而枯過後又會立即復蘇。水雨澤和盧氏對初蝶身上任何情況都不會有驚慌的感覺了,她本就不是尋常的孩子,一直都不是。
那樣的日子伴隨了她七年,七年後的一天,劉氏要去靈山寺上香,或許是發了善心的緣故,她除了讓五個媳婦和孫女陪同外還把盧氏和初蝶也放了出來,讓她們也一起去。
靈山寺的正殿前,劉氏點了三根香,跪在最前面,六個媳婦帶着各自的孩子,跪在後面,磕過頭后劉氏起身把香插在香爐里,正要四處看看,二房肖氏上前道:“母親,賤妾聽說,這靈山寺非常靈驗,咱們既然來了,不如讓方丈大師為我們算上一算,一來看看有什麼法子續我們水家香火,二來,……”她斜眼瞄了瞄盧氏和她身邊的初蝶,低下頭不說話了。
劉氏聽后想了下,點點頭,“嗯,可不知怎樣才能見到方丈。”
“我去問問這裏的小和尚,”沒等劉氏說話轉身去了。這個女人,自從進了水家,從未生養,她既嫉妒其他房頭都生了孩子,又對她們生的孩子全是丫頭而不屑,更恨自己的肚子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她看到盧氏生的初蝶心裏滿是平衡的喜悅,她心想生個妖精還不如乾脆不生。她還時不時的找機會看盧氏的笑話,很會假裝無辜的扇風點火。水雨澤或許本就不喜歡她,或許他真正喜歡的是生了初蝶的盧氏。原本這六房在水雨澤心中是相同的待遇,自從盧氏死而復生后,他突然對盧氏充滿痛惜的愛,或許是前前後後的事使盧氏倍受關注,從而對她比對其他房頭更加關注,總之,是無條件的喜歡。其他幾房也掙風吃醋,但是孩子讓他們保持不甘的忍耐,而肖氏則不同,她沒有孩子,也得不到水雨澤的寵愛,因此她比其他幾房的情感都異常外露。
不久,肖氏回來了,從她濃妝艷抹的臉上便可看出,她知道怎樣見到方丈了。
“母親,我問了幾個小和尚,他們都說,想見方丈,為了表示誠心就要從一進寺門開始,走一步磕一個頭一直磕到方丈的禪房門口便可見到方丈了。”
“什麼?”劉氏一皺眉,“這……”,她心想:“要我一個老婆子一路磕到禪房,這大庭廣眾的成合體統。”
肖氏見劉氏很猶豫,生怕她不去,便假裝低下頭怯怯的說:“好像是不太合適,儘管咱們家……但是讓母親帶着我們跪過去……這……,那母親,咱們還是回去吧。”
“唉!”劉氏嘆了口氣,“也罷,為了我水家我就豁出一次我的老臉吧。”說完往寺門走去。
肖氏陰險的不易察覺的笑着緊隨其後,眾房也隨着去了,盧氏走在最後面,時不時看兩眼身旁的初蝶,表情複雜。
初蝶已經八歲了,很多事她早已明白了,她也明白自己的與眾不同,小孩子的叛逆告訴她,這樣的小事豈是用放在眼裏心裏的。
眾人站在寺門口,劉氏有些不好意思的四處看了看進進出出上香的人們,一咬牙跪了下去,身後跪倒一片媳婦孫女,只有初蝶站着沒動,看着她們偷偷的笑。眾人一步一跪的往禪房方向去,景象異常壯觀,過往的香客見了都詫異的看她們,連寺里當值的小和尚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都在心裏默默的想:“雖說心誠則靈,但這麼虔誠的人們還是頭一次見到。”
大約半個時辰左右,她們終於磕到了方丈的禪房外,劉氏豁出老臉一路磕來已經找不到北了,磕完最後一個的時候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氣,這麼一把年紀了,能堅持下來已實屬不易。身後眾人也都坐在地上同劉氏一樣喘着,心裏都在暗暗的罵肖氏。再看肖氏,早已汗流浹背,臉上的妝都花了。盧氏氣喘吁吁的看初蝶,初蝶早已按捺不住笑出來的衝動。
方丈禪房外的和尚也沒見過這種場面,慢慢走過去,對眾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們哪位先進?”
劉氏一愣,“嗯?小師傅,我們是一起的呀!”
“呃……”和尚也愣了,旁邊幾個年紀很輕的小和尚捂着嘴偷笑,這個和尚扭頭瞪了他們一眼,他們低下頭走開了。
劉氏和媳婦們不解其意,“這……”
“阿彌陀佛!施主,只可一人進入,其他人要在門外靜候。”
“可……可我們是一起磕過來的呀,”劉氏急了。
“不管您是一個人磕過來,還是一群人磕過來,總之只能進去一個人。”
劉氏心中窩火,正要發作。聽禪房內有人說話,:“外面怎麼回事?”聲音低沉厚重。
“方丈,是有人……”這和尚還沒說完禪房的門已經開了。
門一開,眾人往屋裏觀望,正對面的蒲團上,一個年近古稀的老和尚盤膝而坐,他撩起肥厚的眼皮,眼睛明亮、冷冽。門外的和尚轉頭施禮,“方丈!”
“嗯,”老和尚點頭看眾人,眼睛突然落在盧氏和初蝶身上,眼神一亮又突然暗淡下來,“阿彌陀佛!”又把眼睛閉上了。
眾人見方丈閉上眼睛,不知是進去還是站在原地,也不知該不該說話。
許久,方丈嘆了口氣,“施主們預問何事?”
劉氏趕忙說明來意,並從頭到尾講述一遍,最後竟流下了眼淚,“方丈,您說我們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呀?請方丈大師給予明示,怎樣才能破解呀?”
老和尚聽着,從頭到尾眼睛都沒睜開過一下。劉氏說完后可憐巴巴的看着老和尚,老和尚又嘆了口氣說,“此是心結,心結以解不宜結,欲解此結須放下一切,施主好自為之吧!”
“可,可她,她……”劉氏看了眼初蝶沒有說下去。
“我雖凡人,但我能洞察一切,施主無須再講,此事定數,你已無力挽回,施主們請回吧。”
劉氏失望的低下頭,帶領眾媳婦孫女們轉頭要走,方丈說:“等等,”他睜開眼睛看着初蝶,“小施主可原放下一切?”
初蝶眨眨眼,“為什麼?”
方丈說:“不知。”
初蝶乾脆的說,“不願!”
方丈微微點頭。
初蝶反問道:“你可願放下一切?”
方丈恆久不變的臉上竟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你可願放下我的一切?”
初蝶沒有回答,舉起右手,伸開五指,從左到右對着方丈畫了個半圓,指尖紅光閃過,瞬間消逝,在眾人的驚恐中說道:“母親常說,天下儘是可憐人,以前不明白,現在明白了,你既願我又何必不願。”
禪房內的和尚不知初蝶對方丈做了什麼,驚恐后喚方丈。方丈雙眼緊閉,美眉宇間一絲看似詭異而釋然的笑,再不說話了,和尚輕輕探其鼻息,收回手雙手合十對眾人說:“阿彌陀佛!方丈大師已經圓寂了,各位施主請回吧。”對守門的小和尚說,“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