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因朝鮮東虜謀和 嚇使臣小邦畏服

第十一回 因朝鮮東虜謀和 嚇使臣小邦畏服

朴蘭英自然知道這話里的厲害后金與朝鮮僅一江之隔明金對峙之中朝鮮的態度舉足輕重。皇太極為了解除後顧之憂不惜一再侵略朝鮮終於以凶巧之力強迫朝王李琮訂下平壤盟誓誓約之中說道與其和遠方的明往來不如和近處的金國往來。若與金國計仇存一毫不善之心如此血出骨暴。除此而外朝鮮每年尚要進貢歲幣無數連王子也給送到了瀋陽去做人質。這些全是朝鮮君臣引為恥辱之事可是國力衰敗打不過人家只有乖乖俯聽從而已。近來皇太極連吃了幾個敗仗明軍非但一舉恢復了廣寧、義州全境更將入侵的后金大軍打得灰溜溜地逃回遼陽去。原本朝鮮應承與明斷交便非心甘情願當此良機國中君臣怎能不萌與明重修舊好之心?恰好皇太極要朝鮮使者代為致書一來是后金境內雖有銀山可采卻不能市買大明貨物年來國內天災連連斗米甚至賣到八兩銀子皇太極希望兩國通市藉以緩解國用之艱;二來十年之盟雖然簽訂明金雙方卻都知道只是個騙人的東西就皇太極這一面講無非是緩兵之計他要朝鮮居中斡旋只是為了爭取明朝暫不用兵與一直以來講和自固、以待國富兵強的方針一以貫之。

朝鮮自從被后金脅和以來已經有數年不曾遣使通明國王李琮聽說自然樂從當即派了使者經由瀋陽、遼陽前來寧遠。朴蘭英除攜來后金的國書之外還代朝王李琮致上一封密信信中備言畏懼后金屠掠不得不通好醜虜“皇朝之於小邦覆幬之恩視同服內。頃遭昏亂潛通敵國皇天震怒降黜厥命。上有宗社下有生靈不得不爾。”書信末尾更署以崇禎年號以表向明之心。

桓震也明白朝鮮屈服后金之不得已本沒打算過多苛責只不過倘若一味與之笑臉只怕小國鼠兩端今日歸順明日又要幫着皇太極來打明國;但若威嚇過甚將他嚇怕了索性倒向後金那邊去可就得不償失。手中捏着朝王上疏沉吟片刻當下有了主意笑道:“使者遠來辛苦且歇息一晚明日讓本撫盡一盡地主之誼引使者觀瞻一下我天朝的雄兵武士。”

韓瑗一句句的譯了朴蘭英頓叩謝當即有人引他去館驛住宿用膳。桓震拉了韓瑗道:“韓兄不忙走聞得韓兄原是明人後裔萬里歸鄉安得不飲?我軍中豪飲之人盡多且來把酒暢談如何。”韓瑗不敢違拗當下拜領了。

當晚宴上酒不過三巡桓震便聲稱不勝酒力要醉倒了可是但有人勸他還是照飲不誤不一會便喝得面孔赤紅舌頭也大了起來。拍着韓瑗肩膀醉眼朦朧的道:“本撫此次出……出京輔大人千叮萬囑說朝鮮乃……乃我天朝友……好之邦二百年來……”何可綱在旁一扯他手肘低聲叫道:“大人!”桓震將他推開瞪眼道:“二位使者攜書款好而來何……何必諸多戒心?”瞧着韓瑗笑道:“本撫說……說到哪裏了?”韓瑗小心翼翼地答道:“二百年來。”桓震一拍腦門道:“正……正是輔大人言道朝鮮二百年來臣事天朝丁卯之變出於猝迫陽為和順者只為……保全一國生靈之故也。然明朝之間萬古君臣之義……君臣之義不泯此次出任遼東朝王但有悔意天朝必不計較往昔則兩國重……重為君臣兵……戈”一句話未說完已經靠在椅背上睡著了口中喃喃道:“兵戈之禍可免。否則……”

宴席散去何可綱親自代桓震送韓瑗回館驛去。走到半路無人之處前後左右四名明軍士兵忽然停住步子將他夾在了中間。韓瑗嚇得一顆心幾乎跳將出來但見何可綱上前一步豁地抽出腰間佩劍指着自己喝道:“桓大人為酒所誤泄露了軍機大事請恕在下無禮要以貴使的性命彌補了!”

韓瑗唬得兩股戰戰不期然兩膝一軟噗通跪了下來哀求饒命。何可綱冷笑道:“若饒了你性命難保不會回去亂說一氣咱們多時準備可就功虧一簣啦。”說著仍是提劍要砍。韓瑗叩頭道:“小國對天朝忠心不2丁卯國變不得已而屈服虜邦其實始終心向上國。韓瑗之命棄不足惜但若因此壞了兩國情分想大人亦不願見。”何可綱哈哈一笑道:“朝鮮使者病酒猝疾不幸身故我天朝贈官蔭爵送槨歸里可謂仁至義盡。”韓瑗眼看劍鋒自自己頭頂高高落下心中自知不能倖免瞑目待死。驀聽一人大喝道:“劍下留人!”何可綱吃了一驚但見遠遠一騎舉着火把疾馳而來馬上坐的正是張正朝。

張正朝躍下馬來叫道:“桓大人有命不得傷害使者任其自去!”何可綱皺眉道:“軍機已泄若令其歸國報信大事敗矣!”張正朝喘了口氣道:“桓大人言道朝鮮區區守禮義而衰弱之國也今姑置之專意虜事得以成功則不勞一矢而彼自然臣服。且我**馬強壯滅一朝鮮耳何用偷襲?擊敵未濟非君子也。”何可綱仰頭大叫插劍於地怒道:“孺子不曉事早晚為之所累!”奪了張正朝騎來之馬加鞭飛馳而去。張正朝扶起韓瑗來笑道:“桓大人命我護送使者還驛請。”

韓瑗死裏逃生只覺汗出如漿兩腿似灌滿了醋一般。好容易支持着回到館驛連忙喚起朴蘭英來備述一番。朴蘭英聽了沉吟道:“莫不是彼等虛張聲勢?”韓瑗不解道:“虛張聲勢?”朴蘭英捻須道:“我國臣事大明多年一旦更啟為聰明主必定不悅難道不是用這手段恐嚇我等?”旋即自己搖頭道:“不對不對近年來天朝擊虜一勝再勝說不定當真是軍力大振有滅虜朝食之望。”韓瑗啊地一聲接口道:“然則這是巡撫大人在試探我國了?既然如此何不上表自陳重新歸明?”朴蘭英搖頭嘆道:“瞧起來天朝厲兵秣馬已久若真能一舉剿滅北虜我國亦得復為藩屬真萬千之幸也。但若天朝事敗我國也必受之牽連遭禍更甚。”韓瑗急道:“如此豈不是取捨兩難?”朴蘭英拍拍他手背道:“明日瞧瞧天朝軍容再做打算不遲。”

次日一早桓震親來請兩人往覺華島閱兵提起昨晚酒後失態之舉賠了許多不是。韓瑗唯唯答應不敢多說半字。瞧何可綱的目光仍是惡狠狠地只怕他忽然撲上來又要斬殺自己。一行人上了大船恰好順風順水桓震令扯滿了帆船行如風倏忽之間便到覺華島北靺鞨港碼頭停泊下來。

桓震親自攙扶朴蘭英下船碼頭上早有陳兆蘭、諸葛佐領着水軍迎接一見巡撫大人來到三軍齊聲大喝聲音動天卻將兩位朝鮮使者嚇了一跳。來到主島校場桓震一聲令下三軍開始操演騎射、陣法、火槍一樣樣演習下來三軍威武殺聲震天直瞧得朴韓二人目瞪口呆。茅元儀過來稟報說紅夷大炮已經備好了隨時可以演。桓震笑道:“兩位使者且瞧本撫放幾個大炮仗作耍。”當下引着兩人來到東島炮場。

這炮場是去年專辟出來試炮之用南面微微高起之處設了一排座位桓震示意眾人就座指着場東道:“諸位細瞧那邊的土堆共是十個。”朴蘭英依言望過去果然隱約有十個土堆微微隆起。桓震拍一拍手兩個炮營的主官參將張正朝和方繼祖應聲上前躬身聽命。桓震道:“使者遠來可別丟了咱們的人。”張、方二人大聲應道:“是!”一先一后地退了下去。

過不多時只見二十匹馬拉着十輛炮車每輛炮車旁邊跟着一名馬夫、二名炮手在眾人座位前面丈余的地方停了下來。張正朝號施令待十門炮盡皆瞄準了遠處土堆這才奔過來道:“請大人號令!”說著奉上一支紅旗。桓震伸手接過對朴蘭英笑道:“使者可要試一試?”朴蘭英連連謙辭不敢桓震也便不為已甚站起來走入場中站在炮手身邊手臂高高舉起驀然落了下來大喝道:“放!”

話音方落只聽轟隆隆一陣震天價響遠處每個土堆之上都騰起一陣黑煙烈火土塊泥沙四面飛濺開來。島上地勢空曠炮聲回蕩久久方歇朴蘭英耳中嗡嗡作響驚得張開了大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桓震叫了他幾聲才將他叫得回神笑道:“使者何須如此驚訝?”朴蘭英定了定神驀然跪了下來叩頭道:“小邦無知深負皇朝覆育之恩自今以後當傾心歸附再不敢有異志矣!”韓瑗也隨着跪了下來。桓震扶二人起身呵呵笑道:“兵者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何況天朝兵器本不加於友好之邦。我大明蓄力已久數年之內必橫掃遼瀋使者歸致爾王以後東虜興兵犯境自有天朝護佑不可再蹈覆轍。否則與之俱亡後悔何及!”

朴蘭英連聲答應更說歸國之後必定上奏朝鮮國王正式奉表來朝。桓震笑道:“既如此請與使者擊掌為盟兩國世世友好守望相助再無相背。”兩人連擊三掌眾明將齊聲道賀場下兵士舉槍向天齊。朴蘭英瞧着大明赫赫軍威暗自慶幸虧得不曾幫助皇太極做下甚麼危害天朝的逆行否則今時今日朝鮮豈不早已滅國了?

他瞧見紅夷大炮的厲害一時嚇得昏了頭只道天朝恩惠不咎既往也不想一想倘若明軍當真有力一舉蕩平朝鮮那又何必使這軟硬兼施的手段?其實桓震昨日安排他在寧遠住下便令好手連夜駛船往覺華島來要茅元儀着緊安排十個土堆周圍方圓半里盡皆埋了許多火藥等物百子炮彈一落上去登時轟轟烈烈的燒將起來瞧上去壯觀得緊其實若真打*炮威力不過十之二三而已。他這一着卻是跟着百年後的湯若望學來那時他替康熙皇帝演炮便使這法子令得龍顏大悅更唬壞了一個韋小寶。朝鮮使者雖不比韋小寶不學無術但諒必不曾見過這等大場面果然一唬即中。

次日桓震令人將后金請求通市的表文送回北京朝鮮使者淹留數日也就歸國去了。桓震知道此時此刻后金內部必定正在卧薪嘗膽大加整頓自己這邊倘若毫不動作數年之後北京之難又要重演了。他出京時候是領了編練新軍的差事的召集起何可綱、祖大壽來商議此事何可綱倒還沒說甚麼祖大壽卻是一力堅持要將新軍放在自己的防地。桓震在房中踱來踱去忽然問道:“余有一事不明想請問二位。”瞧着兩人先後點了頭這才續道:“我等奉朝廷之命編練新軍在破虜。兩位以為如今當先取何處為要?”祖大壽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從西平、鎮武步步西進先取海州。”何可綱卻不說話。

桓震點頭道:“步步為營自然不錯。何將軍有甚麼高見?”何可綱瞧了祖大壽一眼猶豫道:“祖大人的法子甚好。”桓震笑道:“咱們三人同鎮遼東原當同心協力但有利於戰局者盡可直抒胸臆何必顧忌許多?何況祖總兵心胸寬曠必不以為忤。”對祖大壽道:“祖總兵說是不是?”祖大壽只得點了點頭。何可綱顧慮漸去點頭道:“祖大人所言固然有理可是自從我取廣義以來虜在海州、蓋州亦加兵屯駐廣寧去海州途中多山炮車難行若倚馬戰我軍勝算頗微。”桓震追問道:“以何將軍之意如何?”

何可綱指着海圖道:“虜兵長於騎射而短於海戰天啟三年毛文龍恢復金州城內虜兵才有五百餘人努酋恚怒盡遷沿海百姓於內地四百里之地彼盡去而不據。今我若以山海為根本以廣寧迎擊為正兵屯兵大小長山、廣鹿、海洋諸島與登萊犄角相倚為奇兵令皮島毛帥自海上趁虛入南衛以還於故園撼動遼民之心則勢如破竹復、蓋、海一舉可下。”桓震擊掌道:“如此則必聯朝鮮以助聲勢!”

祖大壽瞧瞧海圖雖然心有不甘但卻覺得何可綱之見高出自己多多不得不點頭稱好。何可綱續道:“如此則練兵必練水戰標下以為新軍該當設在覺華島為最佳。”桓震笑道:“何將軍高見自當奉從。”祖大壽口唇一動似要說些甚麼桓震不待他說出話來續道:“新軍之設當有嶄新氣象余意從全遼五鎮中拔擢新進賢俊”一拍腦門道:“祖總兵的幾位虎子何不在新軍之中一展長才?”祖大壽大喜他心中清楚往後新軍將領必定是全遼待遇最高、升遷最快的正在琢磨怎樣將自己的兒子塞入來謀個一官半職現下桓震主動開口正是求之不得佯作推讓一番道:“犬子不成器者多唯有長兒澤潤螟蛉可法尚稱驅使。”桓震笑道:“甚好震明日即報兵部請以官爵。”

說是上報兵部其實也只是走一走程序而已。桓震有意將祖大壽的私人安插進來其實只是為了堵他的口。因為相對於祖澤潤和祖可法二人而言自己在新軍中培植的私人關係將會更多曹文詔、黃得功、左良玉、曹變蛟等人都給他提拔上來雖然官職不變可是人人心裏清楚進了新軍往後陞官加爵只是早晚的事心中對桓震都懷了一份感恩之情。

桓震明白打破軍中的裙帶關係是要緊之事一個祖大壽已經夠頭痛的了再弄出一個趙大壽錢大壽來自己寧可不活了。是以他下令各地駐軍將領要舉行一場考試凡從軍遼東五鎮之中人人皆可參與定遼書院的學生只要自願也都不加限制。考試優勝之人將會調任新軍從最低級的哨長做起。此令一出應者不在少數短短十日之內便有四千多人報名應試。桓震擇定了日期在覺華島進行考試。

這十天之中他也並沒閑坐乾等而是跑了一趟錦州、義州。所謂巡撫就是要巡守地方不單是提督軍務連徵收賦稅、考核屬吏也都在職權範圍之內是一種鎮、巡合一的地方長官。何況他也想將各地軍情民情作一總攬以前只做一個地方總兵聽袁崇煥命令辦事也就是了現在自己做了巡撫才覺千頭萬緒一齊湧來今日州縣官與鹽道吵嘴明日布政使以羨餘銀兩行賄桓震一一周旋對付幾有應接不暇之感。屈指算算好在八月便可鄉試八股人才桓震並不關心但藉著鄉試這個機會多半卻能找到一些能為自己所用之人。這麼一想心中卻又有了些指望。

忽然想起給他弄到義州那個梅之煥來眼看事情風頭差不多過去是時候去見一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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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傳烽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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