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大賽 一

巫王大賽 一

白臘聞聲走了出來,看到與哥哥一同回來的奚原,原本黑瘦的臉上又染起了一抹深藏的紅暈,目光向時刻不停地追隨着他,可女兒家的羞澀又讓她不得不別過頭去。這一別過頭,便看到了俏生生地站在一旁,如百花之神的韶光。

白臘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艷和暈眩,原本暗淡的天光在這一瞬間便刺眼了起來,它們從竹葉的縫隙里投射下來,針扎一般地刺入她的眼睛。

在錦衣華服的韶光面前,白臘恨不得像是遇到高溫便蒸發的水汽一般消失,她的臉上露出一抹難堪。心態由最初的羨慕,轉變為濃濃的嫉妒,這股敵意甚至來得比山玖更為強烈,尤其是在她看到奚原的眼神之後。

白臘很早熟,對於奚原的眼神她再清楚不過了,那是看自己愛慕的人的眼神,熾熱、專一,彷彿她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一般。

韶光若有所覺的朝白臘看了過去,朝她露出了一個友善的微笑,可白臘卻依舊狠狠地瞪着她,漆黑的臉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

韶光有些鬱悶這個小孩對她的莫名其妙的敵意,不過她見這個小孩穿着破舊的衣服,瘦的像是一隻雜耍團的猴子一般,心中也起了淡淡的憐惜。

白臘見她看自己的眼神如此憐憫,不由得憤怒了起來,一言不發的走進了山洞。察覺到了微妙氣氛的塞托有些尷尬,對韶光說道:“這是我妹妹白臘,她平常很少見人,有些害羞。”

韶光點點頭,打量了一下破舊的山洞,只見整個山洞裏只擺放了兩張簡陋的竹床和幾隻竹板凳,一隻大蔑箱,廚房是在山洞的深處,只用黃泥巴砌了一座簡陋的灶台,灶台上正蒸着一些山藥。

“進來隨便坐坐吧,山藥應該快蒸好了。”塞托將自己竹凳遞了過來,眼裏有些微微的黯然,韶光從小錦衣玉食,見到如此貧窮的他,心裏怕是有幾分看不起的吧。

強壓下心底的難過,塞托走到蔑箱前,將箱子打開,從裏面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擺放在母親的床頭,只見他將各種奇怪的配方按照一定的次序放在一隻瓷瓶里,瓷瓶里先是冒出白色的霧氣,隨後又竄出了一團火焰,最後變成了咕嚕嚕的紫色泡沫在不斷地翻滾着。

塞托從懷裏拿出裝着韶光鮮血的那一隻瓶子,將那一滴鮮血小心地滴在瓶中,頓時,紫色的泡沫漸漸消失,整個瓶子也不再散發出熱氣。

塞托將瓶子放在母親的唇邊,用一隻銀色的勺子按壓住了母親的舌根,防止她將苦澀的葯汁吐出來,然後便緩緩地灌下了清澈的葯汁。

葯汁灌下之後,母親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的恢復着,原本像是一具乾屍的屍體,在一盞茶的時辰內,恢復了中年婦女的白皙豐腴,嘴裏也不再咳血,她眼中那兩團黑色的霧氣從她的嘴裏吐了出來,化作兩隻僵死的黑色蟲子。

眼神清明的母親有些虛弱地看着塞托,伸手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腕,臉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憐惜地看着他:“我兒……瘦了…”

“阿母……”塞托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腮邊,眼眶紅了起來。

母親摸着他稜角分明的消瘦臉頰,嘆了一聲:“我兒受苦了……”

“不苦,不苦,”塞托擦去眼角一滴淚水,“阿母病癒就好,塞托還等着阿母參加三日後的巫王大賽呢。”

“巫王大賽?”母親的臉上露出一抹疑惑,“莫非是……阿列沙已經死了?”

“對,”塞托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阿列沙那個狼心狗肺的狗賊終於死了,阿母,您終於大仇得報了。”

母親嘆了一口氣:“阿列沙那人,從他第一次到我家來的時候,我便已經察覺到了他心術不正,無奈你阿爹愛才,只說有教無類,見阿列沙在巫術上極有天賦,便傾囊相授。他初來家中的時候,我日日跟你阿爹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惜你阿爹就是聽不進去。罷了罷了,人死如燈滅,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說著,她的目光轉向一邊,看到了坐在一邊的竹凳上,親昵的喂山玖吃糖的韶光,微微一笑:“這位小姐便是老身的救民恩人吧?恩人在上,請容老身一拜。”

塞托的母親掙扎着要從床上下來跪拜,韶光趕緊上前攔了下來:“不必行此大禮,我今日取血救你的性命,不過是償還塞托的恩情罷了。”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塞托這孩子能廣結善緣,總算不辜負我對他一番教誨,”她欣慰地看了一眼塞托,又友善的望着韶光,“這位小姐,我見你面相極好,想必非富即貴,只是你這一生……”

她欲言又止,目光中滿含憐惜與無奈,令奚原想起了上次在鸛山上遇到的那個道士。道士說,紅顏醉鏡花醉樹,最是人間留不住。

道士說,韶光此生,一聲向善,為善不容。

“前輩但說無妨。”奚原比韶光更緊張地說道。

“天機不可泄露,”塞托的母親搖了搖頭,上前對韶光說道,“可否借你一縷頭髮,老身這輩子慣會鑽研一些旁門左道之術,雖是雕蟲小技,特殊時候也能派上大用場。”

“可是……”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觀念影響多年的韶光有些猶豫。

“殿下且放心,母親大人曾連任三屆巫王,其神通廣大、知識淵博,令遠近聞名的巫女、端公望其項背。”塞托說道。

韶光只好在洞內尋了一把剪刀,剪下了自己的一縷青絲,交到塞托的母親手中。

塞托的母親有着一雙巧手,從那大蔑箱中拿出一團黏土,幾下便捏成了一個活靈活現的泥人,取了描筆畫上精緻的眉眼后,儼然就是一個小版的韶光。之後,她的手中燃起一團五色的火焰,火焰褪盡后,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隻雪白的瓷人。

她將那一縷頭髮織成了一件輕薄的衣服,穿在瓷人的身上,那衣服穿得非常嚴實,怎樣也脫不下來。

做好之後,她在小瓷人衣服的後頸上打了一個長長的絲絛,將這隻小瓷人掛在韶光的腰間,鄭重的說道:“此乃我南疆的傀儡術,在小姐遇到致命危險的時候,可以救小姐一命。”

“謝謝,”韶光摸着這隻小瓷人,倒是有些愛不釋手,“它做得可真漂亮。”

巫神面具修復之後,籠罩在整個南疆上空的陰雲總算是消失了。燦爛的陽光從高遠而湛藍的天空上灑了下來,整個南疆在秋季呈現出一片繽紛的顏色。深紅、橙紅、橘黃、檸檬黃、土黃、黃綠、墨綠等各種顏色交織在一起,站在高山上,往下望去,一片瑰麗華美,萬丈紅塵在這質樸的氣息里,褪去了皇城了脂粉甜膩,顯得格外的大氣磅礴。

晨風吹來,送來山間野菊的芳香,韶光坐在高高的山頂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低頭朝那黑瓦白牆的寨子看去,山下的人褪去了死亡的陰影,每個人都顯得興高采烈,儺戲的歌聲帶着神秘和質樸遠遠地傳來,家家戶戶都焚燒着艾葉,在屋檐下掛着各色的食品,人人臉上都是笑容,那是劫後餘生的笑容,像是將窒悶在心頭的一口氣呼了出來。

奚原提着一隻籃子走了上來,籃子中放着一些竹蓀、雞樅等山間的蘑菇,在顏色黯淡的蘑菇中,露出了一隻小野兔的腦袋。

白色的野兔皮毛像是白雪一般漂亮,摸在手上又軟又滑,尤其是小白兔的那雙眼睛,像是紅色的石榴籽兒一般晶瑩剔透,韶光自然是愛不釋手。

韶光親了親可愛的小野兔,將它摟在懷裏,奚原問道:“敢問殿下何時啟程回京都?”

“這南疆景色不錯,就連空氣也是自在的,少了那些跟在我身邊唯唯諾諾的人,我覺得整個人像是羽毛一樣輕盈,這樣活着可真快活呀。”韶光嘆息一聲。

“南疆景色雖好,但畢竟不是久留之地。如今京城局勢雲波詭譎不說,便是陛下,定然也是寢食難安,殿下也知百善孝為先,這南疆若是有機會以後還能再來,但陛下……望公主三思,早日回京,以安眾心啊。”奚原低頭勸慰道。

忽略依舊的問題被擺到明面上來,韶光心中一沉,笑容慢慢從臉上消失:“我知道了,待晚上巫神大賽過後,我們明日便啟辰回京吧。”

奚原鬆了口氣,連連稱是。

將韶光從山頂背下來之後,一進山洞,便看到白臘陰鬱的眼神,她死死地瞪了韶光一眼,一言不發的走到灶台旁,開始燒火煮飯,將整個山洞內弄得烏煙瘴氣。

坐在母親床邊伺疾的塞托見韶光被嗆得咳了起來,有些不悅的看了白臘一眼,掏出一個火摺子模樣的東西,那東西燃燒了起來,瞬間將洞內的煙霧給燒了個乾乾淨淨,還了洞內一片清明。

“阿母,今日身子好多了吧?”塞托接過母親喝完葯的葯碗,放在一旁,關切的問道。

“好多了,”母親笑了笑,原本蒼白的臉上多了一些紅潤的色澤,看起來健康多了,“今夜的巫王大賽,我就不去參加了。”

“阿母……”塞托驚訝地抬起了頭。

“孩子,”母親摸了摸他的頭,“你已經長大了,能夠獨當一面了,從這一次你能夠獨自一人走出十萬大山,能夠千里迢迢去京都為阿母找到解藥,便說明你已經長大了,擁有了足夠的能力了。阿母已經當了十五年的巫王了,阿母將自己的整個青春都獻給了巫王,阿母累了。但是,成為南疆的守護者,是一個很鍛煉人的事情,阿母希望你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你跟在阿母身邊這麼多年,阿母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教你的了,相信自己,今晚你一定可以勝出的,阿母等着你的好消息。”

“阿母,你真的……真的不願意……”

母親搖了搖頭,以她溫和而堅定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塞托不再說話,而隨着鍋里的山藥飄出的濃香,整個南疆也被暮色給籠罩了,遠近都是一片蛇一般彎曲的炊煙,緩緩地散在空中,與灰藍的天際相接,夕陽緩緩地沉了下去,最後一抹淡黃色的光暈被星光所代替,山巒開始沉睡了。

可是夜的激情卻剛剛點燃,家家戶戶都點起了如豆的燈火,一點一點的,像是煙花綻放在天空一樣,點綴在漆黑的山谷中。今夜,深藍色的天空裏灑滿了星星,就連月光也如同錦緞一般,銀亮、光滑、從天空傾瀉下來,銀河顯得很寬廣,星星如同打碎的夜明珠一般點綴在上面,彷彿拿出一把剪刀,便可以將銀河隨意裁剪,做成一件華美無雙的天衣。

韶光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星星,彷彿一伸手,就可以將星星給摘下來,於是她仰着頭,一瞬不瞬的望着,甚至幾次天真的將手伸了出去。

白臘端着一碗山藥走到她面前,不客氣得狠狠塞到她的手中,滾燙的碗底燙的韶光手一哆嗦,差點將碗給摔了。白臘不客氣的說道:“真是沒見識,星星有什麼好看的,這樣的星星,在天晴的每個夜晚都會有。”

“真好,”宮裏宵禁的早,每一夜韶光都早早的睡去了,更何況一入了夜,父皇也不會允許她在宮中到處亂跑,這是不符合規矩的,“我好想摘一顆星星下來呀。”

白臘冷哼一聲,很瞧不起她的天真。倒是一旁的山玖說道:“姬姑娘,這星星看起來離我們很近,實際上離我們遠得很吶,就算你爬上了最靠近太陽的扶桑神樹,距離星星的距離,也一樣遙不可及。”

這時候,奚原走了過來,將手中盛着清水的一個碗送到她手中:“殿下,雖然星星是天上之物,但也並非不可得。”

韶光低頭一樣,漫天的星星都倒影在了盛着清水的碗中,小小的一個碗,卻彷彿裝進了整個世界。韶光為他的別出心裁而抬起頭看着他,心底是滿滿的甜蜜,像是快要溢出碗中的水,看他的眼神也溫柔而欣喜。

這世上,除了父皇與裴滄水,誰曾對她如此用心?不是送一堆俗物,便是阿諛奉承,誰如他這樣想她所想,將她放在心間。一顆心又砰砰的跳了起來,似乎連碗都端不穩,她羞澀地垂頭,只見碗裏浮現一個嬌羞的美人,芙蓉如面柳如眉,整個人似乎都要跟水溶到了一起。

這時候,塞托已經換了一身莊重的端公的服裝,身上垂掛着不少銀制的飾物,叮叮噹噹的朝他們走了過來。韶光抬頭一看,只見塞托劍眉星目,眉目間英氣勃勃,經歷了一番變故之後,早已褪去了當時她在京城初見他時候的青澀,眉目只見已被成熟籠罩。

“我要下去參加巫王大賽了,諸位想一同去看看熱鬧嗎?這可是我們整個南疆五年一度的盛典,很熱鬧的。”

韶光在宮中憋了十幾年,這裏離開皇宮像是出了籠子的鳥兒一樣,只是之前在阿列沙他們的手中,躲躲藏藏的吃了不少苦頭,哪裏能體會到民間的熱鬧好玩之處?此刻聽塞托這麼一提議,自然興高采烈,情不自禁地拉了拉奚原的袖子,抬起頭以祈盼的眼神看着他。

奚原如何能拒絕韶光的眼神,雖然不想她被擁擠的人群給推擠,但還是點了點頭。

一旁的白臘面上自然滿是陰霾,只是她對着奚原,卻又露出了一副笑臉:“奚原哥哥,哥哥要參加巫王大賽,不能陪你們好好玩玩,我自幼在這南疆長大,不如讓我儘儘地主之誼。”

奚原見韶光對巫王大賽一副神往之色,豈有不同意之理?

除了山玖要留在山中吸取日月精華好好修鍊,順便幫忙照顧塞托的阿母,其他的人便都下了山。

巫神面具修復之後,百廢待興,大家以最快的速度辦完了家裏的喪事,紛紛舉辦各種吉利的遊街、燒火等活動,慶祝自己的劫後餘生。

來到坨坨鎮上,只見這裏一片燈火通明,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幾條長長的火龍一般,大家笑着鬧着,各家各戶像是過年一樣,烹羊宰牛,燉肉和糍粑的香味飄出老遠。路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大家手裏捧着銀瓶,瓶中插着楊柳枝,看到身邊有人便用楊柳枝蘸着瓶子裏的水朝身邊的人撒去。

塞托告訴他們,這瓶中裝的水,兌上了用符紙燒成的灰,散在別人身上,乃是為了祛除晦氣、祈福,這是非常友善的行為。

韶光在宮中長大,父皇最是不喜巫蠱之術,他說那都是害人的東西,但凡在宮中發現了巫蠱的痕迹,那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可今日看到每個人臉上帶着的友善笑容,韶光明白,任何東西都是有善惡兩面的。

來來往往的人都朝一個方向走去,那就是那天修復巫神面具的寨中心的大廣場,此廣場能容納幾千人。那日的廣場已算熱鬧,今日的廣場更是熱鬧的像是京城的花燈會一般。

------題外話------

親愛的讀者們,我要去寫作業啦,第二更不要等咯,寫或者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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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之鬼眼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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