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立場
子彈順着槍口飛速而出,有細微的風聲傳進安錦的耳朵里,接着便聽一聲悶響,腥味橫生。
有女人細細的抽泣聲。
走到門口的老頭子忍不住停頓了腳步,強忍着心裏的好奇不回頭去看,再次抬腳就聽見戴安茜在說:“爺爺,我爸媽的仇我已經報了,接下來,您看着處理吧!”
映入老頭子眼帘的是這麼一副畫面。
安錦的衣服上大片血漬鮮紅,她的眼神里全是因過分恐懼而產生的茫然,安晴跪在她身邊小聲的抽泣着。
安茜握着槍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這一發子彈,距離安錦的心臟只有十厘米,這一刻,場上沒有幾個人知道戴安茜究竟是沒有瞄準,還是故意射偏給安錦一個教訓。
老頭子說:“安茜,你確定?”
戴安茜回:“我聽白木說過海派的規矩,一次仇恨就開一槍!安錦能活……是她命大。”
道上的規矩……
一句話透露出內涵信息,戴安茜本不是道上的人,引用道上的規矩則說明,她要進入海派。
一直板著臉的老頭子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那就太好了,”目光冰冷地掃過跪在地上的安錦,又說,“把安錦拉下去,關在從黃島,到死為止!”
安晴已經嚇蒙了,一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來,就是不停的哭;而安錦也呆若木雞。
看着兩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子把安錦拉下去,戴安茜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演習時,她練過射槍,雖是假的,準確性卻不差。剛剛她差一點就親手殺了自己的仇人,子彈出槍時,卻是改變了主意。
再怎麼說,安錦也是老頭子的親閨女,老頭子現在剛得知她殺了自己兒子的事,自然是在氣頭上,恨不得將安錦碎屍萬段。可一旦,戴安茜真的動手斃了她,恐怕老頭子對安茜心裏難免沒有隔閡。
相反,她放過安錦一馬,老頭子對安茜的愧疚感就會一直存在,利用這種愧疚感,會讓安茜在海派如魚得水。
是的,安茜決定進入海派,倒不是迷上了海派的權勢,而是白木現在生死不明,她不允許海派里有任何人出來搗亂。戴安茜不知道海派內部現在有多少個戰長風或者安錦,可是她要保護她的家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大權在握。
****
那天,戴安茜在“豪客來”酒店的陽台站了整整一晚,看着蒼茫大海上,那幾條載着她希望的船發出淡淡微弱的光。
聞訊趕來的小余幾次三番想要勸戴安茜早些回去休息,都被她一次次搖頭否決。
夜裏,海風大了。
小余拿了一件外套,剛要披在她身上,就見安茜猛的轉過身,眼裏的驚喜瞬間熄滅,變成黯淡。戴安茜看了看小余手中白木的外套,明白了剛才自己感覺到的那種熟悉的味道從何而來。
“少夫人,您要不要休息一下,如果這邊有少爺消息了,我會馬上通知您的。”
戴安茜搖了搖頭。
“少夫人,這個樣子,您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戴安茜的目光有點迷茫,“如果……如果……木頭回來了,肯定第一個希望看見的就是我!到那時候,我就可以罵他了。”
——死木頭,跑哪裏去了,明知道海派可能會有危險為什麼還要乖乖跟着戰長風出去?
——死木頭,如果你再敢這樣一聲不響的消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死木頭,要早點回來,我和小小木都在等你。
東方漸漸泛白,可依舊沒有白木的消息。戴安茜一次又一次地讓白氏手下擴大搜索範圍,可彙報給她的依舊是杳無音訊。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
雖然大家嘴上都沒說,但是心裏隱隱明白,已經過了最好的打撈時機,此時就算髮現白木的身影,恐怕也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而以白木對戴安茜的喜愛程度,他若活着一定想方設法地聯繫她。可是,自從事發開始,戴安茜一點有關白木的消息都沒有接到。
“少夫人,安爺請你回去吃晚飯!”自從生日宴會的第二天,戴安茜就進了海派內部最高工作系統,直接協助安爺處理海派最高工作機密。
戴安茜對小余點了點頭,“好,知道了。”
來到安家大宅,走進豪華的餐廳時,戴安茜就看見巨大的琉璃吊燈下,海派內部幾大堂主都圍在桌子一圈。
戴安茜見了各位,禮貌地打過招呼,就聽海派天堂堂主任南說,“安茜,近日來在海派做的可還順手?”
“海派的人都很熱情,我不能解決的問題,他們都大力幫忙。因此,做的也還順手。”
任南哈哈大笑,“那比起白氏如何?”
近日來白氏內部的事也都由戴安茜頂着,只因為戴安茜知道白氏內部一旦知道白木失蹤,必定引起一片騷亂,她有責任和義務幫白木挺過這段日子。
此時,戴安茜也才真正明白白氏到底有多大。5大州的所有經濟繁華地段全有白家的生意,壟斷全球將近一半的航運海運,金融、電子、商品、服務,甚至在動蕩地區的軍火毒品。到此時,戴安茜都沒想明白,在她懷孕的時候,白木是怎麼抽出來那麼多時間陪着她。戴安茜眼觀鼻鼻觀心,四平八穩地說,“白氏的人也很熱情!”
“那您打算怎麼處理白氏和海派的關係?”
終於問到點子上了。
飯桌周圍的人一個個豎起了耳朵等着戴安茜的回來,白木這麼久都沒回來,多是廢了。這麼說來,白氏早晚也會落到安茜手裏,而海派,安爺的態度很明確。兩家企業混在一起,這利益分配,等級秩序,他們不能不關心啊!因此,才纏着老頭子把眾人聚在一起,等着安茜給個準話。
如果,有損海派的利益,他們定是拚死不依!當然,最好能沾點白氏的光……
戴安茜慢條斯理地吃着盤子中七分熟的烤牛排,她的動作很優雅,吃的很慢,而後抬頭,目光掃過場上的每個人,“白氏是白家的,海派是安家的,有什麼關係?”
當她看不出他們那點齷蹉心思?
任南見她跟自己打着太極,不由有點火了,“什麼白家的安家的,現在白木沒了,白家是圓是扁還不全由你說了算。你最好明白,你姓安,不姓白!”戴安茜冷眼看着任南,那目光里的陰狠讓任南心裏驚了一下,她唇角勾起譏笑,“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第一件,白木還活着;第二件,你被海派除名了!”
任南拍桌而起,“你算哪根蔥,敢這麼和我說話?”
戴安茜慵懶地伸伸懶腰:“任南,二十一歲以警方卧底的身份進入海派;二十三歲,被海派競爭對手東辰高價拉攏,成為東辰在海派的釘子;三十五歲,成為海派天堂堂主;四十歲,私自挪用海派財產28個億在a門開了一家賭場……”
任南的臉色瞬間轉白,指着戴安茜的手也開始發抖,“血口噴人!”
戴安茜轉過身看向一臉驚愕的眾人和微微眯起眼睛的老頭子,輕笑,“是不是血口噴人,查查就知道了。”
一直處在看熱鬧狀態的老頭子,哈哈大笑幾聲,“任堂主,你先坐下,別緊張,安茜這丫頭,不懂規矩,倒是衝撞你了。定是有什麼人在背後謠言要重傷你!”
老頭子又拍了拍手,一直伺候在他身邊的保鏢上前一步,就聽老頭子說,“把剛才安茜說的事,一件一件去查,查清楚了,千萬不能讓我們的堂主蒙屈!”
保鏢點頭,“是!”而後很快退出餐廳。
接下來這頓飯,吃的幾乎安靜的詭異,只有老頭子時不時讓戴安茜多吃多吃,說她瘦了云云,其他那些本來打算探聽消息的人一個個都閉上了嘴巴。
誰身上沒點破事?
他們目前吃不準戴安茜手裏是不是捏着自己對海派“有罪”的證據。
槍打出頭鳥。
任南就是第一個直接撞上槍口的人。
戴安茜很享受現在的“安靜”,虧得她提早做了準備,利用白氏內部強大的信息偵查網,將海派一個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查個底朝天。
想要利用她吃掉白氏?做夢!
這頓晚餐很快結束,眾人走後,戴安茜又和老頭子聊了一會。
“安茜丫頭,雖然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你恐怕早就已經想過了。如果阿木真不在了,你手上同時掌握着白氏和海派兩家生意,利益權衡,要怎麼做?”
“不會的,木頭說過,他要和我白頭偕老的,他不會騙我……”
老頭子還想說些什麼,見戴安茜一副疲憊的樣子,心疼她,便沒忍心開口。
“爺爺,小小木還在家裏等我,我先走了。”
小余開車的時候,見戴安茜側着臉一言不發地看着窗外,她的氣場有些低,整個人看起來堅強的不大真實。
是,戴安茜強韌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木失蹤后,她一邊不間斷的尋找白木的消息,一邊迅速處理白氏和海派兩家的事情。每天從睜開眼睛就開始忙,睡3、4個小時,又起。
小余擔心戴安茜的身體會吃不消,可她執拗的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話。
往日過分冷情的山路,今天熱鬧的出乎意料,隔着老遠,就能看見道上堵着各種各樣的豪車。
事情不大正常,小余說:“少夫人,今天家裏恐怕來了不少人。”
戴安茜恩了一聲。
很多事情,白氏內部都有年度、季度、月計劃,戴安茜只需命令下方繼續嚴格執行就可;但不免一些突髮狀況,縱然戴安茜每件事都聽從聽從白木心腹的意見和建議,但下的命令仍舊不夠“白木”一貫的“狠辣強硬”風格。
有商業眼光敏銳的人甚至提出白氏目前的當家人根本不是白木,白氏嘩然,白家大佬中不少人都要求白木親自出面澄清。
前幾天,這些人要求見白木,被戴安茜以白木身體不舒服給推遲,今天他們恐怕是親自上門“探病”來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恐怕白木跳海失蹤的事,這些人是從哪聽說了。
“少夫人,你要不要出去躲躲?”
“躲哪去,我能躲,白氏躲不了,你讓管家早做安排吧!”說話間,車子已經停到了白家門口。
戴安茜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長舒一口氣,然後親眼看着鏡子中那個滿臉倦意的女人怎麼樣瞬間變得自信從容。
走進大廳里,很多白氏企業的人果然已經在了,她一進去就圍了上來。
七嘴八舌。
“白總不是病了么?在哪裏住院?我聽說在家,我想去探望他一下!”
“白總怎麼樣,我給他帶了禮品,希望他能收下。”
“南非的槍支生意出了點狀況,事關重大,那邊的負責人想讓白總當面給他下命令。”
……
戴安茜坐到了主位上,目光不悅地掃過眾人,“你們什麼意思?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們,白總病了,在休息,不宜見客,不宜見客!”
場面安靜了下來。
因此,那個長相精明的美麗女人說的話眾人就聽得格外清晰,“白夫人,我怎麼聽說白總失蹤了呢!而您又是海派的繼承人,我們不得不懷疑,是你害了白總,想把白氏吞併!”
場上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片刻后,這群人的言論趨於一致,“白夫人,既然您說白總病了,為什麼不讓我們見見他,莫不是真被別人說中了,是你親手害了白總,交不出人來?”
戴安茜氣得笑了出來。
她想過白木失蹤,白氏內部恐怕人心不穩,他們會找各種理由要見她,卻沒想過是這種匪夷所思的借口,這……簡直比她看過的很多劇本都有趣。
大家被戴安茜突然起來的笑驚住了,不由一個個閉上了嘴。
手機響了,戴安茜低下頭看了看是管家發來的短息,“一切準備妥當!”
戴安茜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道:“既然大家這麼執意要見他,那我就領你們見見,不過有一件事要提前聲明,白總在生病期間,脾氣不大好,如果……你們莽撞的打擾惹火了他,後果自己承擔!”
雖然很多人覺得戴安茜是虛張聲勢,但仍不敢拿自己在白氏的前途做賭注,除了幾個得到確信消息的人,他們其中一個道:“我們這也是關心白總,他一定不會埋怨我們的,還請白夫人帶路!”
指甲慢慢嵌進肉里,眼看着卧室越來越近,戴安茜的心都提到了喉嚨處,管家應該會安排好的吧,他剛剛發短訊說一切準備妥當了。
卧室門被輕輕推開。
屋子被收拾整潔乾淨。
只是過於冷情。
一個人背對着門躺在床上,他的肩很寬,發很黑,睡覺的時候側着身子很安靜,像極了白木。
這時候比的是心理戰,戴安茜鎮定地對眾人笑了笑,“白總確實在休息,他這病受不得風,你們看過了,天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跟着戴安茜過來的人,執拗地站在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明明給他們傳消息的人很篤定,白木死了,那床上的人……莫不是,假的?
總有人口直心快不怕死,一個四十齣頭的男人,負責白氏在z國金融行業的,“既然我們都來到這個地方了,怎麼也要和白總打聲招呼再走,各位說是不是?”
他站在門口,放大了聲音,“白總,聽說您病了,我們過來看看,您身體今日來好些了么?”
沒人應。
“白總,您在睡覺么?”
沒人應。
“白總,您怎麼不和我說話?”
面對還是沒人應答的情況,這男人篤定床上的白木定是假的,背影相似的人很容易找,但……背影相似聲音也相似的人就沒那麼容易找了。
他向床邊走了兩步,想掰過他的臉,讓眾人看清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冒牌貨,只是手還沒等接觸到他的身子時,就見床上的男人緩緩的轉過身來。
他清秀溫和,整個人仿若溫潤美玉,溫文如翩翩貴胄,只是臉上帶着異樣的病白,微微皺起的眉頭帶着隱忍的怒氣。
白木,是白木啊!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