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異國風情夢 故鄉夜月濃

第八章 異國風情夢 故鄉夜月濃

船隊,帥船。

天明海闊,風小,微浪。鄭和站在帥船頂層,負手挺立。環繞四處,風帆林立,綿延數里。他望着前方,前方海浪依舊。翻騰,波涌。船隊通航正常,卻不知前方何處盡頭。

鄭和就這麼望着,他想起第008章,從寶船之上,正步而來。酋長快步迎上前去,右手齊胸,俯身一拜,朗聲道:“滿剌加全體臣民,恭迎天朝大使。願天朝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身後臣民亦齊聲附道。洪亮聲音,震於港口。

鄭和亦走上前去,右手齊胸,也作拜狀,道:“大明皇帝陛下座下西洋使者鄭和率領水師船隊萬里來到貴邦,有打攪之處,還望酋長見諒。鄙使此來,帶來我皇帝陛下欽賜銀印袍服,以及茶葉,陶瓷,鐵器,羅琦,布帛等物,望與貴邦結為睦鄰,修萬年之好!”

酋長神色大喜,道:“感謝大明皇帝陛下聖恩,我滿剌加願與大明結為友鄰,從此永為天朝附屬,流長萬年!”

鄭和挺直身板,將杖節交與一旁的王景弘。又從費信手中拿過雙台銀印和金色袍服,雙手奉到拜里迷書刺面前,道:“酋長大人,這是吾皇欽賜的銀印和袍服,你且接下。掛上這銀印,穿上這袍服,從此你滿剌加就獨立於暹羅之外,是我大明屬國了!”

拜里迷書刺雙手接過銀印和袍服,恭聲道:“謝天朝皇帝聖恩!”臣民亦自再次朗聲相附道。

鄭和笑道:“從此我該稱您為國王陛下了。哈哈哈哈!”拜里迷書刺亦自一笑,道:“哈哈,尊使客氣了,今後就是一家人,就不說這種客套話了。來來來,我帶您進城。自從上次你們帶來了種子,鐵器還有絲絹等物,如今我滿剌加城已是變化巨大,說來要非常感謝你們啊。”說著便拉着鄭和往車上走去。

鄭和隨着拜里迷書刺一同坐上車駕,亦開心不已,和這位化外國王不住地交談,看來兩人關係親密。其後的副使,軍士,工匠,通事等人亦在滿剌加臣民的擁戴下一同走入城內。

帥船上的秦航,司馬尚游,小震子等人站在船頭上,望着這盛大的迎接儀式,心中自豪萬分。小震子倒還罷了,畢竟上次已經領略過,而秦航和司馬尚游這些個新來的水手們幾時見過這麼大的場面!上次在劉家港鄭和回航的時候雖說也是成千上萬的人,但那是在自家門口,不像今次,是海外番國這麼多人在迎接天朝船隊使者!

當他們齊呼“大明皇帝陛下萬歲”之時,秦航胸中早已豪情洶湧,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猶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大明國運強勢,引得萬朝競相來拜!一個民族,只有強大,才能贏得尊重!這不正是歷代皇帝一心要展示的中華夢么?古往今來,秦皇有過氣吞**,一統天下的中華夢!漢武有過驅除匈奴,封狼居胥的中華夢!唐宗有過天下太平,八方來賀的中華夢!宋祖有過結束分裂,力奪燕雲的中華夢!一代天驕,成吉思汗亦有過彎弓射鵰,征服天下的中華夢!而如今我大明皇帝,卻要在這萬里之外的廣闊海疆再建那中華夢!建一個傳威德於四海,播文明於八方的中華夢!建一個四海皆朋友,八方皆睦鄰的中華夢!如此氣魄,如此壯舉,想想亦教人心折,何況還能親身參與其中!

秦航此刻感慨萬千,他為自己慶幸,他甚至後悔為何第一次第二次出海他沒能趕上?好在如今總算不晚,自己畢竟還是來了。他此刻真恨不得把自己所見所聞所感所悟與若純一同分享,與父親一起訴說,與孝明等一起暢懷,甚至與那位不知姓名老前輩大聲彙報!只是此時他身旁只有司馬尚游,那個同他一樣優秀的少年,他,又會怎麼想呢?

他看着司馬尚游,恰巧那個少年的眼神也不知在何時亦看向他。號角聲彷彿還在回蕩,呼喊聲彷彿從未停歇,連波浪聲也依舊猛烈!兩個少年,相互一笑,又忽然齊聲道:“男兒當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邊的小震子驚奇地看着這兩個大笑的少年,似乎對他們的行為不解,只是輕輕地的嘀咕了一句:“唉,到底是頭次出遠門,沒見過世面。真是小孩子脾性。”便縮回艙中。而對望中的兩個少年,笑得卻又更加歡了。

滿剌加城。

城堡不是很大,城內也不是那麼豪華,但城中居民氣氛卻是那麼熱烈!民風淳樸,嚮往自由的滿剌加臣民在大明水師船隊進城之後所盡地主之宜卻是非常主動。想來是前兩次有過經驗,故而每次待客之道越來越周到。

他們用當地的一些麝香,麋鹿角,象牙等換取大明的鐵器,布絹,茶葉等物,物美價廉,公平買賣,雙方之貿易倒是公平的很。這要是換作在中原,這些個質樸的城民不知要遭多少奸詐狡黠之商坑騙。其實,人之初,性本善。只要大家都講公平,這世界不是很美好么?

而在船上呆了數十天的軍士們此刻亦分批來到這城中,幫鄉民挑水者有之,幫店家扛袋者有之,與當地居民親切交流軼事者亦有之。軍民關係從古至今都是一門大學問,搞好則魚水共歡;搞不好則水乾魚亡!此刻看來,鄭和船隊的軍士們倒是深明此理。進城時井然有序,進城后不白拿群眾一針一線。可貴之處,沒有一人擺出天朝軍士高人一等之態。

城中居民也深知,每次天朝船隊一來,必能帶來各式樣物,因此也都是坦誠相待,熱情招呼。有些個年少姑娘們甚至對街上三三倆倆閑散軍士,大拋媚眼。番外之邦,民風特異,於男女之事比之中原大地卻是開放多了,倒是讓這些從小接受儒家思想洗禮的中原人士猝不及防,尷尬不已。這番融洽之景,放眼天下,實為罕見。

而城堡中央,酋長議事殿上,鄭和正同這位剛榮升為‘國王’的拜里迷書刺親切交談,言談中笑聲不已,倒像是兩個多年未見老友重逢一般,相談甚歡。

只聽得鄭和道:“國王陛下,此次我天朝既已承認貴邦獨立,暹羅那邊自不用怕他,諒他們亦不敢與我天朝為敵,我水師船隊接下之目的地就有他暹羅,到時候我會同暹羅國王言語一聲,大家都相互結為友鄰,從此止刀兵,如此於各方都好。”

拜里迷書刺道:“天朝尊使相護鄙邦,實是感激不盡!就怕天朝水師一走,暹羅即發兵而來,如此遠水不解近火,奈何?”

鄭和笑道:“國王盡可放心。西洋數十個國家要相互遵守規則,和平共處,誰要是破壞規矩,本使帶來的這些將士也不是來參觀風景啊,哈哈哈哈。”

拜里迷書刺繃緊的心緩了一緩,亦笑道:“尊使放心,我滿剌加國必會遵守和平共處規則,從此惟天朝馬首是瞻!”

鄭和道:“如此甚好。鄙人聽聞貴邦九洲山盛產沉香,黃熟香。其香氣熏發之時,可令人心曠神怡,精神抖擻。有強神聚氣之神效,我皇帝陛下久聞此香之名,今次倒要厚臉相見了。”

拜里迷書刺道:“想不到天朝皇帝遠在中原,竟也聽聞鄙邦九洲之香,真乃博學矣!此香確實產自九洲,尊使既已開口,自是要多少有多少。”言語間頗覺自豪。

鄭和道:“國王陛下言重了。我天朝同海外各國貿易向來公平,自然不會白要的,我會以中原特產相換。否則便是壞了規矩哦。哈哈。”

拜里迷書刺道:“尊使太客氣了,既是如此,我這就使人采香。”其後鄭和差官兵入山采香,得六株直徑**尺,長**丈之沉香標本。此香後來運回北平皇宮,成為成祖皇帝御用之香,卻是後事了。

“費管事,您就讓我們隨同上岸吧,您堂堂一大管事,總歸要有鞍前馬後之人伺奉身旁,這才像話不是。”秦航這兩日呆在船上,悶得幾近出病。看着同船一些軍士們都已分批上過岸,唯獨留自己這一甘人等獨守艙中,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再過得一兩日,船隊就要起航,再不上岸去,怕是沒機會了。此刻見費管事好不容易抽空回船,便即厚起三尺不爛臉皮央求道。

費管事卻不允道:“上回司馬尚游沒將規矩說與你聽?水手不得隨便上岸,這可是船規,求亦無用。”

秦航繼續求道:“船規是死物,人是活物。只要跟在您身旁,旁人亦不會說三道四。況且我們可着軍士打扮,旁人難以發現。好歹我是您帶上帥船,怎麼著也算的上心腹,管事身旁不跟着些心腹也算不得事。”

費管事笑道:“你倒挺滑頭!使這麼大勁不就是想上岸見見世面?也罷,瞧你如此心切,帶你上去便是。切記跟在我身旁,莫要亂行事。”畢竟是自己帶的人,費信也經不住求,口風便軟了下來。至於所謂船規一說,便如秦航所言,自己帶兩個隨從上岸,旁人誰敢多言?

秦航大喜,謝了一句后,便拉着司馬尚游去底艙更換衣物。

秦航與司馬尚游換了一身水軍軍士服飾,便同費信一起上岸。此前一直着藍色水手布衣,呆在艙底,倒不覺得如何,今日一換上軍服,卻似變了個人一般。行走間虎步熊腰,慷慨勁十足,威風凜凜地分立費信兩側。兩人時不時相互瞧着,皆覺合眼,倒是費信見他二人改頭換面后又好氣又好笑,卻是忍住不言。

沿途人來人往,倒也熱鬧。秦航此前一直呆在沙鎮,從未出過遠門,幾時見過如此場面?雖說此地不大,然於秦航來說,卻是另外一番天地了。看他這模樣,倒真有如鄉下人進城一般。一路看個不停,若不是費信早有吩咐,不得亂走,他恐怕早就不知鑽到何地兒了。司馬尚游倒沒有秦航般如此誇張,卻也被這異域風情所吸引,一路稱奇不已。

三人行至街邊一角,秦航卻在一小攤前停住腳步。攤前擺着一白色長方布,布上儘是些小飾品,鈴鐺兒,護身符,頭梳,小象牙角兒應有盡有。

攤主是一個姑娘,約莫十七八歲,身着土黃色衣,身材清瘦,五官倒是標準,瓜子臉,尖下巴,只是在這僕僕風塵中少了些許美感。

秦航走到攤前,蹲下了身子,手中把玩着一對象牙角兒,象牙小巧晶瑩,亮而光滑,細而精緻,更主要的是兩隻一模一樣,倒像是天造地設一般,秦航來回不住地撫摸,卻有些愛不釋手。

費信見他留戀不已,亦停下腳步,道:“喜歡且買下,磨蹭得久了要耽擱時辰。”

秦航早有買下之意,這對小象牙角兒在中原較為少見,如若買回去送與若純,倒是能使她歡喜些。奈何囊中羞澀,此番出門,人走得急,錢財倒沒帶上。

那姑娘攤主此時附和道:“大人說得極是。這對角兒也就剩倆了。外觀精緻,價錢亦便宜的很,僅需銅錢十五文,很是公道。您要我就給您包好。”這姑娘說得竟是一口福建白話,倒讓他們微覺驚訝。

費信道:“聽口音,你是中原福建那邊的?”那姑娘點了點頭,道:“奴家祖籍福建,現今在這滿剌加城靠擺些小攤做些小買賣餬口。乍一見家鄉人,倍覺親切。今日算是幸運,這對角兒您要是買下,我給大人少算兩文,如此可好?”

費信看了看秦航,秦航摸了摸腰間,臉露難色,費信已明其理,對着他輕“哼”了一句,便從腰間掏出些銅錢,數了數,點齊十三文給了那姑娘。秦航滿臉感激神色,眉下間欣喜不已。

那姑娘收好銅錢,隨即拿出一小塊布絹,輕輕將那對角兒包好,遞給了秦航。

秦航謝了一句,忽又問道:“福建不是很美么?你一個姑娘家為何要流浪西洋來這異鄉受那份罪?”

那姑娘眼角一紅,輕道:“奴家也知最美美不過故鄉水,最親親不過故鄉人,若不是命苦,又有誰,願意獨自呆在這異域他鄉?”言下間眼眶泛紅,神情凄楚至極。

秦航見狀,內心翻湧,不平之情衝口而出,道:“姑娘且莫哭,是否為人販子拐賣至此?有何冤屈,可說將出來。管事大人一定為你做主!”臉色憤怒難平。費信白了他一眼,心下惱他衝動,卻也沒有阻止,反倒想聽聽是否真如秦航所言,有冤在身。

那姑娘一啜一泣,輕咽道:“奴家喚作惠兒,本是福建福州人士,十年前隨父下西洋經商,在海上為海盜所困,父親與隨船人員盡皆遇害,奴家被海盜販賣至此,從此與中原斷了聯繫,不得已在這異鄉謀生至今。每日裏思念故鄉,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夠回去,然則大海茫茫,眼瞧着回鄉之路漫漫無期,便也死了心。”言罷又是一陣啜泣。

原來十餘年前,海盜陳祖義橫行西洋,打劫過往商船,為害一方。許多去西洋通商之人為海盜所害,客死異鄉者不計其數。首次出海時,鄭和為打通南下航道,率領艦隊將陳祖義一夥海盜盡數殲滅,方還太平。當時誅滅陳祖義之時,費信亦在其中。只是期間為海盜所累者,卻只能淪為異鄉人了。這位叫惠兒的姑娘,只是這千千萬萬受害者中一個而已,卻不知還有多少中華兒女,流落異域受苦受難?哀我中華郎,孤單飄零下西洋;哀我中華婦,命運無情何忍顧?三人聽着惠兒這番遭遇,盡皆不語。

良久,費信道:“惠兒姑娘,你今後如何打算?可還想回故鄉么?”

惠兒嘆道:“想!怎能不想?奴家每日裏都在想,可中原距此千萬里之遙,要想回鄉,談何容易?奴家不像大人般有如此大船隊護航,只怪奴家命運多舛,今生怕是沒有福氣再去享受故鄉山水了。”言下無可奈何之意,凄婉至極。也是,一個小姑娘,即便擺攤十年,也賺不得大錢,更別提踏過這萬里汪洋了。

秦航內心苦楚,他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現實過於殘酷,他很想幫惠兒,很想,很想。但他想到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的時候,他內心是多麼悔恨,甚至有一些自責。難道眼睜睜看着這麼一位妙齡姑娘,就這麼繼續滯留么?就這麼繼續漂泊么?他,不忍去想,不忍去看,他恨不得此時能化為一雙翅膀,帶着她飛回故鄉!

司馬尚游的神情比之秦航亦好不到哪去。他看着惠兒,她是如此瘦小,她才十七八歲,正是豆蔻年華,難道就這麼終老異鄉么?司馬尚游看着費信,費信亦沉悶不語。

正當費信從腰間欲再取一些銀兩交與惠兒之時,司馬尚游卻道:“費管事,看這小姑娘年紀輕輕,遭遇卻如此多坎,不如把她帶回船上,留在船中做些丫鬟伺奉之類的活兒,回航之時亦能順便了了心愿,豈不兩全其美?”

秦航聽聞此言,亦自贊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費管事,您就應允了吧。”說罷在司馬尚游胸膛捶了一拳,大有挺你到底之意。

費信道:“帶一個外人上船?這傳到使君與副使大人耳旁,本管事豈不要吃不了兜着走?你們真以為這帥船是個人就能上來?就你們二人,當初若不是我特意垂青,哪能輪得上你們上這帥船?此事萬萬不可!”

秦航與司馬尚游一聽,頓時大急,道:“管事大人,救人一命,還勝造八級浮屠呢,況且此乃大善事啊,是行善救人重要還是規矩重要?請管事大人三思!”言急之下,倒將“七級”特意誇大成了“八級”。

“放肆,秦航,你小子越來越大膽了!三天不打還上房揭瓦了?你管好自身就是,規矩還要我來教你懂么?”費信怒道。

“算了吧,二位大哥好意奴家心領了,莫要因為奴家傷了你們和氣。是奴家命苦,沒有生在太平盛世,以至為海盜所累。奴家在此已呆了十年,不也是活過來了?今後也不是沒有機會,最壞之結局無非就是終老此地。再者說即使是上了你們船,也未必中途不會再生差錯,現下海疆亦不太太平,還是在這小城來得穩妥。謝謝二位大哥的好意了。”卻是惠兒聽聞三人為己爭吵出言相止道。

費信聽得惠兒“心領”好意,正好可以順勢下個台階。不料後來惠兒所言“沒有生在太平盛世啊,為海盜所累啊”等卻像是話裏有話,倒有暗指天朝無能之意。其後又聽得“即使上了船,亦未必中途不會再生差錯”“海疆不太平,還是小城比較穩妥”相諷之意更是明顯。

費信此時惱怒萬分,心道一個小姑娘竟然還敢如此相譏,那還了得?什麼叫做上了船還會生差錯?小姑娘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便道:“惠兒姑娘所言話裏帶刺啊,你要是上了帥船還出了差錯,那我天朝水師還有臉出來在這西洋混么?只是我船上向來不要無用之人,船上女眷一般都是些丫鬟伺奉之類,想來姑娘從小飄零異鄉,也沒做過丫鬟之類的活兒。故而不敢相留,並非是我船隊護不住你,這點你要清楚。”

惠兒擦了擦眼角淚水,悠道:“奴家從小吃苦,伺奉他人從未出過差錯,不瞞大人,奴家現下就在一吏事府中伺奉堂上。什麼活兒都能幹,若是上了船,定當規規矩矩。”說罷盈盈一拜。

費信託住了她,大疑道:“你不是在這擺攤兒么?如何又在吏府中伺奉?莫不要戲耍本管事!”

惠兒起身答道:“管事大人有所不知,奴家平日裏確實是在府中為侍,然則工休時候卻在外邊兒擺攤,謀點兒外財。這在當地喚作‘兼職兒’,這街上許多攤主都是一樣。管事大人盡可放心,奴家只求能夠回鄉,定會安分守己,不會給大人帶來麻煩。望大人成全!”說罷眼角淚水又翻滾而下。

費信心裏此時那個悔恨啊,恨不得給自己一掌,怎麼就着了這道兒呢?一旁的司馬尚游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惠兒,心道“此女果然厲害!瞧她這嬌滴模樣,卻先後使了欲擒故縱,以退為進,苦肉三計,當真是聰慧之極。”臉上卻沒表示出來。

秦航本以為此事已黃,不料卻有此刻轉機。當下附和道:“惠兒姑娘說得是啊,管事大人,您就讓她在船上當個丫鬟也比在這受罪強,不如就此成人之美,亦算是功德一件。”

費信此刻答應不是,不答應又不是,只氣得狠跺一腳,道:“我不管了,本管事什麼也不知道,你們看着辦!”說罷氣呼呼地往前去了。

秦航看着惠兒,笑道:“好了,惠兒姑娘,別傷心了,管事大人這是答應了呢。你這就回去收拾好衣物,跟着我們上船吧。”

惠兒亦自擦乾了淚水,輕笑道:“多謝二位大哥好意了,感激之情,無以言表,今後若是有何差遣,你們儘管說話,惠兒定當遵命。”

秦航笑了一句,道:“別說客套話了,先去準備吧。待會兒船上見。”

惠兒應了一句,便收拾好攤前物品,徑直回家去了。司馬尚游看着惠兒遠去的身影,良久不語。

滿剌加城,港口。

一列列寶船停靠港岸,一排排軍士分站船身,一陣陣號角聲此起彼伏。

在一陣歡呼聲中,鄭和同滿剌加國王拜里迷書刺緩緩走向岸邊。鄭和率領船隊在滿剌加城已停留了五日,算着日子,今日該起航駛往下一站了。儘管國王儘力挽留,但畢竟使命為重,鄭和還是決定今日啟程。

岸邊上,拜里迷書刺緊握着鄭和雙手,不舍道:“使君啊,下次再見真不知要等到何時咯。有空一定要再來看看,我們滿剌加全城人民會想念你們的。”

鄭和握着國王到底手,亦是十分不舍,道:“感謝這些日子國王陛下的盛情招待。奈何鄭和重任在肩,無法再留。今日鄭和雖走,然則我將大明的和平之意留在貴國,真誠祝願兩國情誼與日月同在,萬世流長!”

國王道:“尊使放心,天朝立國之情,小王永世不忘!今日小王當著全城臣民和天朝水師的面立下誓言,滿剌加願世代臣貢天朝,永不背叛。”

說罷,拿起隨身所配彎刀,走出一步,朗聲道:“滿剌加城全體臣民聽着,我滿剌加願與大明王朝世代交好,永遠臣服天朝!今後我的子孫亦要繼承下去,讓兩國友誼像那廣闊的天空和無際的大海一般長!若違此誓言,猶如此刀,葬身海底,萬劫不復!”說罷將彎刀往空中一扔,刀隨風落,轉眼間已沉入海中。

眾人齊呼,人群中吶喊不已,聲威不絕。許多子民當眾拉着水師船隊的一些軍士或是工匠,遲遲不肯鬆手,嘴裏叨念着“記得回來啊”“一定要回來看看啊”“下回帶我也去中原瞧瞧啊”之類的話語。想是經過幾日時間的相處,都有了一定的感情。此刻要走,當真是挽惜不已。

水師船隊中亦有許多人士跑過去與當地人熱情相擁,說著些離別話語,場面溫馨爾爾,腸斷之極。

史書記載,此次鄭和三下西洋,在滿剌加之前到過占城,童龍,真臘,暹羅,假裏馬丁,交闌山,爪哇,重迦羅,吉里悶地,古里等地,唯滿剌加城國王立此重誓,願世代臣服明王朝。並且全城百姓十里相送,哭之不已。此等狀況無論是在中國古,近,現代史上都屬罕見。直到十六世紀初葡萄牙侵入東南亞,國力式微的明王朝坐視滿剌加滅亡,這才宣告了中華在東南亞一帶地位的消失。此是后話,自是不提。

秦航與司馬尚游站在船頭,看着人山人海前來送行,心中亦自百感交集。雖說只在滿剌加城呆了五日,卻是一生中最值得回憶的五日。異國風情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相竟拯!畢竟在這片熱土,他們見證了一段傳奇。而且不是還做了一見功德無量的“大善事”么?

秦航望着旁邊齊頭站着的一名鵝黃衣女子,笑道:“惠兒姑娘,咱就要起航了。這兒好歹是你生活了十年之處,沒有不舍么?”

那黃衣女子就是從滿剌加城帶上船的惠兒。她此刻看着這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轉眼間就要說再見了,說沒有一絲不舍是不可能的。她慢慢道:“奴家也不捨得啊,但落葉終將歸根,以後有機會再回來看看吧。”說罷便走進船中,想是不願意再觸景生情。

秦航轉了轉身,道:“她離開了,而我們亦要離開了。司馬兄,此刻作何感想?”

一旁的司馬尚游道:“感想頗多,回去再說。我只想說,如果此刻我們,再不回底艙掌舵開錨的話,費管事就要扒咱倆的皮啦!”

“啊!那還愣着幹嘛?趕緊下艙啊!”

“回艙啊!”說罷一溜煙的跑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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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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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異國風情夢 故鄉夜月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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