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烽煙再起又何如 君已作人夫(上)

第三十七章 烽煙再起又何如 君已作人夫(上)

蘇州府,沙鎮。

“啪啪啪噼啪噼啪”聲響徹小鎮,秦航家門前鞭炮齊鳴,嗩吶喇叭聲“嘀嗒嘟嘟”奏響,紅色漫天,喜字隨處可見。鄉親們在鎮上排成了兩排,熱鬧非凡,呼聲不斷。好一幅喜慶場面!秦航身穿紅袍,胸掛紅花,笑語洋洋,正自從家中出門。

今日,是他和若純的大喜日子,二人相愛多年,在沙鎮早已是人所共知。此刻終成正果,沙鎮人士盡皆為他高興,是以不到太陽升起,鄉親們便全部走上街頭,在街道兩旁慶祝歡呼。秦航頭一回做新郎官,自是格外興奮,今日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打扮,想必也會是最後一次。

卻見他臉上神采飛揚,五官俊俏絕美,渾身上下洋溢着喜慶氣息。同鎮的鄧孝明郭承昂趙盛郅上官琦薛坤等人盡皆受邀,前來捧場。司馬尚游由於近來喪父喪母,不便出席喜慶場面,是以此次沒來,卻也是傳信送來了祝福。

鄧孝明郭承昂和秦航從小玩到大,今日見他終於成為真正的“大丈夫”,心中又是高興,又是傷感。兒時的玩伴此時已成為人夫,對於他們這些鐵友而言,最是不舍的了。

當和你一起玩到大的夥伴成了家,你才會發現,這麼多年來的很多東西,就只能留在回憶里了。以前在一起玩耍,一起捕魚,一起求學,後來一起出海,他們從來就沒有分離過。也許以後,他們仍然不會分離,可兒時的影子,卻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遙想當年,他們一起逃學,一起做功課,一起參加水手擂賽,這一切的一切。是再也回不來了。

那時的他們無憂無慮,想幹嘛就幹嘛,天塌了也是先跑為妙,好不快活!可是如今,這個叫秦航的夥伴,已是多了一分責任,甚至是兩分,三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一起瘋,一起狂。一起扛。

人,總歸要長大,總歸要成家。

今日是秦航,也許明日就會是他們,這一天早晚會到來。

其實,人這一生,都是在不斷的成長。在私塾的時候,他們學習文化,學習道理。是一種成長。出海的時候,他們學習本事,學習技術,也是一種成長。到現在。成家,以及將來的立業,生子,這都是一種成長。

人總是在通過不斷的成長。才會發覺到自己的價值。而身邊的人,親人,友人。愛人,只是每個人成長道路上的必需品。有了他們,生命才會精彩,有了他們,生命才可以延續。有了他們,人生的價值才能體現。

別了,曾經的兄弟,曾經的少年郎,生命中有過你,就已足夠。

鄧孝明此刻應是最歡的了,他被秦航拉來做伴郎,陪着他一起去迎新娘。他從來沒有穿過紅袍,今日一穿,倒是像模像樣,往日裏形容他的那句經典名言“人不可貌相”,此刻已是完全不符合他的氣場了。

他身穿紅袍,不是新郎,卻過足了新郎的癮。一旁的郭承昂亦是羨慕的要死要活,誇道:“孝明,你今兒個紅袍在身,真是太有氣質了!”

秦航上下瞧了瞧鄧孝明,打笑道:“長成他那樣,也就只能用有‘氣質’來形容了。若非如此,我焉能讓他做伴郎?”眾人哈哈大笑。

原來,鄉下規矩,一般伴郎都是要找那種比新郎官遜色一點的,否則伴郎若是比新郎還俊,豈不是搶了新郎官的風頭?

鄧孝明聽出了秦航的言下之意,佯怒道:“唉唉唉。哥幾個,怎麼說話呢?什麼叫做我只能用有‘氣質’來形容,怎麼能這麼說話呢?就我這模樣,在沙鎮那也算是鳳毛麟角了,你們待會就等着看那伴娘如何被我搞定吧。”

眾人一聽,皆笑道:“喲,就你這模樣搞定伴娘?拉倒吧你就。”

“嘖嘖嘖,牛皮吹得震天響,待會兒還不知道誰搞定誰呢。”

“就是,就是!”

“我今兒個瞧見了我們家的池塘裏邊有隻癩蛤蟆,一直仰望着天空,正搞不清緣由呢,孝明兄這一發話,我登時知道,原來它是準備想吃天鵝肉呢!”

“哈哈哈哈!”

“去去去!什麼玩意,少跟我來這套啊,我知道你們也就嘴上作硬,心中指不定羨慕成啥樣了。呵呵,不過你們是沒機會咯,嘿嘿。”鄧孝明見眾人譏諷於他,絲毫不以為奇,反向唇譏道。

眾人見他臉皮厚成這樣,皆是搖頭,又自調笑了一會兒,忽見秦老爹走出了門,便止住笑聲。

秦老爹對着秦航,說道:“吉時已到,準備迎親吧。”秦航點了點頭,便即準備跨上馬。

秦老爹叫住了他,將他拉過一旁,語重心長道:“從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以後自己學會擔待些,凡事多長個心眼,多考慮考慮。爹是再也管不着你了,你自己要”

“爹,沒來由的說這些幹嘛?你永遠是我爹,我永遠是你兒子,哪怕是成了親,你仍然要管我,今天是大喜日子,別說這些話了,我去了。”

秦老爹鬆了送手,輕輕悵嘆,眼角的那道淚光卻始終沒能流下來,他瞧着秦航跨上馬背的身影,心中無限憧憬,不由得暗道:長大了,長大了。

迎親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向琴姨家而去。街道兩旁的鄉民們早就等候已久,秦航兩次跟隨三保公公下西洋,又在帥船上混到了一官半職,這對於沙鎮百姓來說,是莫大的榮譽,是以他在鎮中人氣非常之高,鄉民們也很給面子,紛紛前來歡送。

秦航和鄧孝明騎着兩匹高頭大馬,走在迎親隊伍的最前面。他們一邊接受着鄉民們的真摯祝福,一邊不斷回禮。隊伍中的隨行人員不斷的散喜糖,人群中登時呼聲不斷。兩家相距不遠,眾人很快便到達了琴姨家門口。

琴姨家此時亦是鞭炮齊鳴,禮樂齊奏。秦航和鄧孝明先後下馬,站在院門外等候。鄧孝明一臉激動神色,不住地向院內探頭。想看看給若純伴娘的究竟是哪家姑娘。秦航見他這副猴急模樣,忍不住想笑,新郎官還不急呢,他伴郎倒是急上了。

眾人正自議論着,忽聽得院內一聲大喊:“新娘子出閣了!”

眾人盡皆大喜,紛紛走進院門,準備迎接。

卻見一個身穿紅袍的年輕女子扶着一位頭戴紅巾蓋頭的紅袍女子緩緩走了大門。秦航見狀大喜,忙走上前去。那攙扶的戴蓋頭的女子自然就是若純了,而一旁扶着的便是伴娘了。秦航快步迎上前去,見過了若純的母親琴姨。

琴姨今日嫁女。心中難捨之情自是到了極處。好在秦航是個值得女兒託付終身的對象,她朝着秦航緩緩點了點頭,道:“從今日起,琴姨就將純兒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她,知道么?”言語中已是微微啜泣。

秦航正色道:“琴姨您放心,今生今世若純在秦家絕不會受半點委屈,我也會用生命去呵護她。”言語決絕,神色堅毅。

琴姨點了點頭。道:“傻孩子,還叫琴姨么?”

秦航心中一暖,叫道:“娘!”

他的親娘很早就過世了,只留下他和父親相依為命。這聲“娘”很多年沒有叫過了,此刻乍一叫,卻有點不習慣。所幸他內心深處早就將琴姨當成自己的親娘一般,這一出口。卻也沒有違心之感。

他接過了新娘的手,將她負在自己背上,緩緩踏過了腳下的火盆。向著門外花轎走去。而一旁的伴娘也自緩緩跟出。

鄧孝明一直想瞧瞧是誰家的姑娘這麼有福分來和自己搭檔,當下仔細向那伴娘瞅去,這不看還不打緊,這乍一看當真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如花!!!”

他不由得大叫了一聲,那個姑娘回過頭望了一眼鄧孝明,微微一笑。若不是一旁的郭承昂扶着,他差點就暈了過去。

伴娘竟然是鎮西頭的如花!!!!

這讓鄧孝明滿腔的熱血頓時生生熄滅,久久不能回神。

原來這如花是鎮西頭老張家的女兒,年方十八。老張天生麻臉,這一特點遺傳到了女兒身上,那如花自小臉上便長了十餘粒黑痣,長期以來一直被人笑話。用鄧孝明他們經常調笑的話語來說,看到如花,就彷彿是在夜空下欣賞一幅漫天繁星的畫卷。

但如花和若純卻是好朋友,她從小被人調笑,只有若純從來不曾笑話於她,還不斷鼓勵她,是以此次若純出嫁,找了她來當伴娘。本來如花自知自己其貌不揚,不想當眾出醜,以免砸了閨中好友的場子,可若純真誠相邀,而且又告訴了她鄧孝明來當伴郎的消息。若純知她暗戀鄧孝明已久,是以使出了這招殺手鐧。

果然,如花一聽鄧孝明是伴郎,便即答應。此刻伴郎伴娘相見,按照規矩,他們要攜手越過火盆,一起走出院門。

郭承昂扶好鄧孝明站定后,向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上啊,還等什麼?

鄧孝明此刻哀痛欲絕,想死的心都有。

他恨恨地回頭盯着郭承昂,目光中流露出了無盡的凄楚。意思是:你叫我怎麼上?

郭承昂心中好笑,但卻忍住了,他“咳咳”兩聲,漫不經心道:“適才也不知是誰哭着喊着要搞定伴娘,此刻卻當起了縮頭烏龜,你好好想想吧,搞不好,丟的可不是你自己的人。”

鄧孝明如何不明白,此刻秦航已背着新娘出了院門,他要是再不牽手,耽誤了吉時,可是大大不妙。他此刻生吞了秦航的心都有,他盯着郭承昂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烈火,他自然知道,這幾個傢伙肯定是故意安排好來整自己的,想到自己交的儘是這幫損友,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垂淚。

郭承昂等人見他仍是磨磨蹭蹭,不肯牽手,紛紛急催道:“孝明,上啊,還等什麼,若是耽誤了吉時大傢伙可饒不了你!”

“孝明上啊!兄弟們頂你!”

鄧孝明緩緩嘆了一口氣,暗道:你們這幾個,好啊。哪天別落到我手裏!

當即不及細想,快步走向如花,硬着頭皮牽起了她的小手,踏過了這火盆。

眾人一陣起鬨:“哦,伴郎伴娘紅火咯!”

“哦,明年輪到你們咯!”

如花心裏一陣甜蜜,想不到今日能和鄧孝明一起過火盆,這在以前都不敢想,可如今卻成為了現實。她聽着眾人的陣陣起鬨,不由得細臉生紅。羞不可當。

二人走出院門,鄧孝明已是鬆開了手,他獃獃的看着秦航,心中涌過萬千滋味。秦航此時已將若純放進了花轎,只等回去拜天地入洞房便宣告完事了。

他見鄧孝明射向自己的目光中微微帶有殺氣,心中不由得一怔,忙問道:“孝明,你怎麼了?”神色間誠懇之極,關切之心現於臉上。若說他此刻不在乎鄧孝明打死旁人也不會相信。

鄧孝明眼睛一翻,嘴唇一咬,緩緩點了點頭,道:“好。好,我沒事,不過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秦航奇道:“快說?我時間不多。”

鄧孝明一本正經的問道:“請問秦航少俠,你是怎麼突然就想到要讓如花來當伴娘呢?”言罷神色泰然。等着秦航回答。

秦航嘴唇一‘嘖’,望了望天空,又望了望鄧孝明。回道:“關於鄧少俠所問的這個問題呢,呃,嗯,我的回答是這樣的。啊,我並不是突然想到,我有此心已經很久了。啊!”說罷,兩腿一蹬馬肚,向前疾行。

鄧孝明回過神來,迅速跳上了馬,大聲叫道:“秦航,你別跑,我跟你沒完!”。

遠方街角處,有兩雙眼睛正痴痴地瞧着琴姨家門口發生的這一切,其中有一雙,目光是那麼凄楚,是那麼的蕭然。這二人自然是安寧公主和小花了。

安寧公主昨晚在秦航家中歇息,秦航從若純家回來后,便請安寧公主單獨出來,二人談了很多。

秦航聲稱自己最愛乃是若純,今生今世不會再去想第二個女子,他對於公主的垂青很是受寵若驚,卻也只能說抱歉。往日的輕浮舉動還請安寧公主原諒,並祝願安寧公主能夠早日尋得最愛。

安寧知道他是和自己攤牌下‘通牒’,雖然想過會有這般結局,可是乍一聽到秦航親口說出,仍是心痛不已。她這一生第一次愛上一個男子,可換來的卻是無情的拒絕。想想自己千金之軀,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唯獨得不到一份愛情!

這是何等的諷刺,又是何等的凄涼!

妙齡少女正值情竇初開,卻無法得到一個完美結局,這對於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她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有沒有勇氣再去愛,她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碰上一個像秦航這般讓自己鍾情不已的男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何處。她這一生的歸宿在哪?

她想不到。

以前是不會去想,而經歷了這段刻骨銘心的單相思之後,她想得卻越來越多了。也許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男子,能夠闖進她的心田,能夠佔據她的心扉,能夠俘虜她的心。

可是,她就只能這麼渾渾過下去么?她陷入了苦思之中。被人拒絕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尤其是被自己喜歡的人拒絕。當她聽到秦航說次日要娶若純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她和秦航終究是沒有可能了。

一個千金公主能和一個村鎮小子結識,並讓她鍾情於他,可以說是莫大的緣分。若是沒有這次航海,二人八輩子都打不到一起,可老天就是喜歡捉弄人,安排了這麼一個機遇。可到頭來,二人終究是有緣無份,落得個三方傷心的下場。

有時候,她在想,到底是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老天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希望破滅,讓她絕望。可她也許不知道,老天向來如此,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老天面前,世人的任何情,任何愛,都與它無關。

世人是完美結局也好,是妻離子散也罷,它只是充當著一個看客,並不會充當決定者。你信它,它也不會眷顧你。你不信它,它也不會摧殘你。

它就這麼不悲,不喜,你在這裏,你在那裏,它卻還是在那裏。

安寧此刻心亂如麻,她需要一個地方能夠真正安寧下來。是以到得第二日,她向秦老爹和秦航辭行,說道自己在江南已經玩夠了,要回家鄉。

秦航哪敢讓她單獨上路?便提議讓王副使調人來護衛,安寧同意了。後來,王副使調了親兵過來將她迎回瀏家港。

可安寧不忍就這麼離開,她還想看一眼秦航的婚禮,她想瞧着他穿着新郎官服的模樣,即使他的新娘不是她,但她依然想看,她想在離別之前瞧着他最英俊的時刻,瞧着他最美麗的時刻,這樣,她將來回憶的時候就永遠會是他最美的一面。

迎親隊伍已經回去,他從今晚開始,便有了自己的妻子,便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便有了一分更大的擔當。一入洞房深似海,從此秦郎是路人!

安寧想到此處,再也忍耐不住,一行清淚已是簌簌而下。

秦航和若純經過短暫的新婚蜜月後,便又要分離了。秦航接到了王景弘的命令,假期已到期限,立即歸隊,有重要任務。秦航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件大事,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可是卻又要踏上征途。

他的妻子,若純,已經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千叮萬囑過後,便和他深情告別。秦航自是知道她的心意,此刻自己是有妻室的人,自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無所包袱了,他記好妻子和父親的囑咐,便即離家,叫上鄧孝明郭承昂,朝瀏家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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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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