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既不離君 可否東床為駙(下)

第二十八章 既不離君 可否東床為駙(下)

秦航得知正使大人召見,當下便問惠兒要來了一面銅鏡,整理好儀容儀錶,又梳理了一下稀疏的毛髮,確定自己儀錶堂堂之後,便和王景弘前去船樓。

鄭和見到了秦航,見他生龍活虎,朝氣勃勃,心下暗贊不已。便問及他的傷勢。秦航自言能上刀山,能下火海。

鄭和知他嘴硬,卻也沒有說他,直接問道:“聽說那日海龍捲肆虐之時,你曾救過公主?”

秦航心中奇怪,反問道:“什麼公主?”鄭和便將安寧公主的容貌描繪了一遍。

秦航聽得大驚不已,訕訕道:“那個丫鬟是,是公,公主?”

鄭和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奇道:“什麼丫鬟不丫鬟的?”秦航便將安寧公主冒充鄭和丫鬟前來船頭視察的事說了。

鄭和心下一陣苦笑,心道:這安寧也太頑皮了些!

只是這話只能在心裏說,自是不敢明面說出。秦航聽過鄭和的話語后,知道那丫鬟便是此行隨同出海的安寧公主,當下真是嚇得他魂飛魄散。自己那日和公主大打出手,又抱她,又踢她,還對她惡言恐嚇。這以下犯上之罪可是大罪,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想到此處,他寒毛直立,後背生涼。

鄭和道:“若非那日得你相救,安寧公主怕是危險之極。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全船人都得掉腦袋。你這一救,可是將全船兩萬多人都救了。說吧,要什麼賞賜?本使盡量滿足你。”

秦航怔得說不出話來,吶吶道:“賞賜?”

他把那安寧公主搞成這樣,還能有賞賜?不把他千刀萬剮是萬幸了,他哪裏還敢要求賞賜?

鄭和見他一陣憂一陣愁的,還道是他要的東西太多,不好開口。便道:“你要什麼直接說,只要不是太離譜,本使都答應。”

秦航趕緊推道:“不敢不敢。救人排險是屬下分內之事,屬下只不過是履行使命而已,能得使君大人一贊便即知足,何敢要求賞賜?”

鄭和見他居功不傲,倒也很是欣賞,又道:“你當真不要?”

秦航內心深處不知道有多想要,可他也明白,在這個時候有些東西是不能要的。當下便義正言辭的拒道:“使君大人。屬下來帥船當水手並非貪圖什麼賞賜,屬下所求,便是能隨着使君大人完成使命,振我國威。其他身外之物,無暇多想。”

鄭和滿意的點了點頭,又道:“你不愛身外之物,確實難得。我大明有你這等後生,國之甚幸。安寧公主此刻已在寶船二樓,她想親自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你待會就過去吧,記住,千萬不能失了禮數。”

“什麼,公主要見我?”

秦航聽到鄭和這句話。當真是猶如晴天霹靂,條件反射般的大聲叫道。要他去見公主,那不就是要將他往火坑推么?

鄭和見他反應激烈,大覺奇怪。道:“平常人得公主召見,都要感謝上輩子祖上多燒了幾柱香,你有此機會。本使怎麼感覺你像是要不識抬舉呢?”

秦航平復了心中震驚,忙道:“不是不是,屬下怎敢不識抬舉?只是公主千金之軀,屬下卻是一介水手,這,這如何,如何可以?”

鄭和笑道:“呵呵呵呵,你倒是講起門戶來了,你救了公主性命,她想感謝你這很正常,又不是叫你去陪她玩耍,有什麼不可以的?”秦航此刻不知該以什麼理由相拒,只得任由鄭和擺佈。

鄭和打了個手勢,一旁的侍衛已恭恭敬敬地走上前來,鄭和道:“你帶他去見公主。”

那侍衛應了一聲,便走到秦航面前,道:“小英雄這邊請。”

秦航無奈,滿懷深情的看了鄭和一眼,眼神中透露出無比哀怨的神情,心中有個聲音似乎要脫口而出:使君大人,你是怎麼想到此行要帶個公主來呢?

只是明知自己強拒,躲避都無用,只得隨他去了。

鄭和看着秦航離去的眼神,好像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之感覺,心中不由得納悶:怎麼覲見公主這麼大的好事,被他搞的好像要上刑場一樣呢?當下想不通透,一直稱奇不已。

秦航這一路來,已是抱定了必死之心。唯一不確定的是如何個死法,依照他日前見到的公主脾氣,他已經猜了好幾種,或火烤,或餵魚,或絕食。待到了二層樓閣時,那侍衛便朗聲通報了一聲。

未幾,安寧公主帶着小花走出房門,在樓閣外邊接見秦航。小花一看秦航,眼神中便露出一陣竊笑,似乎在說:這下你慘了吧!

秦航強裝鎮定的站在一旁,那侍衛此時已退了下去,秦航見身邊連一個人都沒有,心中更是緊張。他慢慢地跪下了身子,口齒已是不靈,結巴道:“水手監工秦航,參,參,參見公主殿下!”

安寧公主瞧着他誠惶誠恐的樣子,自是猜到了他心中想法。當下便輕笑道:“秦少俠,那日在甲板上承蒙你相救,否則本宮這一條命怕是要交代在此了。你這救駕之功,可是不小啊。”

秦航聽她說得輕浮,便當她說的是反話,心想:要報仇就直接來好了,假惺惺的少來這些場面話了。

即回道:“那是公主福氣披身,瑞祥照佑,秦航不敢居功。”

安寧笑道:“呵呵,你還挺會說話的。本宮向來一是一,二是二。你救我一命是實實在在的,本宮記在心裏,此刻要和你說一聲謝謝。”

秦航連忙說道:“不敢不敢,此乃秦航職責所在。公主萬勿較真,就當是過眼雲煙吧。”他想將此事抹了過去,以此來逃避追究。

安寧正色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是本宮從小念到大的,於你來說,可能只是救了一個普通丫鬟的性命,是舉手之勞。但於本宮來說,救命之恩。卻是大事。你想要什麼賞賜儘管開口好了,本宮自會滿足。”

秦航心道:這下倒裝得有模有樣了,之前的那股子犟勁怎麼不使出來了?

卻仍是謙道:“使君大人適才也問了小人要何賞賜,小人一一拒絕了。秦航來此不是來求賞的,而是來獻身使命的。公主若是執意打賞,倒將秦航看輕了!”他有心不讓她看輕,因此也是拒絕的徹底!

安寧倒是沒想到他這麼傲氣,心下倒頗有一較高下之意,便道:“本宮說一不二,一向是要獎罰分明。你救我性命不假。可在此之前,你對本宮無禮冒犯,還膽敢出手動腳,以下犯上,這本宮也記得清楚!”

秦航聽到她說到以下犯上時,心中已是心如死灰般,暗道:這下狐狸尾巴總算露出來了吧,說什麼獎賞,還不是想要藉機修理我?

不過既然自己已是做好了被修理的準備。自然也不覺為奇。當下辯道:“那時正值危急時刻,秦航身為水手監工,自然要保護好每一位船員,公主那時候喬裝扮演丫鬟。秦航不知,匆忙間失了禮數,那也是迫不得已。”他有心要和公主辯個明白,便是死也要堂堂正正!

安寧公主見他還敢爭辯。心下也暗暗佩服他的膽氣,便道:“你對本宮無禮在先,又救本宮性命在後。這以下犯上之罪和危急救主之功便一起抵消了吧。以後本宮不欠你什麼,你也不欠本宮什麼。”

秦航見她說得如此輕鬆,還道自己聽錯了,問道:“公主此話何意?”

安寧神色一傲,道:“本宮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秦航這下聽得明白了,他沒有想到這個刁蠻公主這麼輕易就放過了自己,當真是暗呼老天保佑,既然她下了逐客令,他再傻也不會傻到還繼續獃著,當下便道:“多謝公主寬容,秦航告退。”言罷,轉身而起,緩緩退去。

待出得樓閣后,立馬加鞭,溜之大吉。

小花插嘴道:“公主,你就這麼放了他?”

安寧奇道:“不放他難道要綁他啊?”

小花驚得張大了嘴巴,在宮裏,她何時見過公主如此寬容?可是此刻,她親眼看着公主放走了這個將她狂揍了一頓的水手。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啊!

她吶吶道:“公主,我是不是看錯了?你什麼時候這麼仁慈了?”剛一出口,便覺話語不對。

果真,安寧聽聞此言俏臉一沉,道:“好啊,你竟說我不仁慈,意思就是說我以前很殘暴了。”

小花嚇得急忙求饒:“不是不是,公主,小花說錯了”

“瞧我不要你好看!”

“啊!啊公主饒了小花啊”

西洋,占城。

鄭和率領着船隊來到了西洋番國占城。占城即印度支那古國,也就是今日的越南一帶。其時占城國王闍耶僧伽跋摩五世在位,和越南人多有衝突。早在永樂元年時期,闍耶僧伽跋摩五世便和大明廣通聲氣,多次向成祖皇帝求救。後來到了永樂五年,成祖皇帝派遣名將朱能,張輔討伐越南胡季犛朝廷。占城國王闍耶僧伽跋摩五世也一齊舉兵北伐越南,雙方合作滅掉了越南胡朝,從此占城國臣服大明天朝,屢有朝貢。鄭和在前幾次下西洋之時,也曾經到過占城。此次重遊故地,鄭和心中倒是多了幾分感慨。待得船隊在占城港口停泊后,鄭和便依照慣例派遣使者前去通報。

安寧公主自那日海上龍捲風之事後,連日來都被鄭和‘禁錮’在了船樓,心中好不煩悶。此刻船隊一靠岸,她倒是第一個鑽出房門。走上了船樓之後,她四處遠眺。見到化外番邦之國風景奇特,忍不住便多看了幾眼。

占城是一個島嶼國,三面環海。島上風光旖旎,山城林立。那些個山城雖沒有天朝京城,蘇杭,金陵等城來得雄偉,卻也是獨步南海了。

安寧公主正自陶醉着,忽然,她看到船尾處站着四人,二男二女,其中有一男的隱約就是冒犯過自己的秦航。四人言笑盈餘。指點江山,好不快活。尤其是當中二女,不住點頭,大概也是為這異國風情所驚嘆。瞧這二女模樣,長得倒是清秀之極。

安寧公主見二女身着服飾,應該是船隊官員的丫鬟伺奉之類,此刻不知道為何會和秦航呆在一起。她見秦航對其中一位淺白色衣的女子神態親密,深情款款,心中不由得皺起了細眉。暗道:寶船莊嚴之地,怎容得年輕男女談情說愛?

當下便道:“小花。你去船尾將那秦航給我叫上來!”

小花正自欣賞風景,聽得公主有令,便不高興的嘟起了小嘴,道:“怎麼又找他啊?”

安寧俏臉一沉,怒道:“還不快去!”小花收回神情,便即匆匆下樓。

秦航和司馬尚游二人正自帶着若純和茯蕶在船尾欣賞風景。二女也是頭一回見着這異國風景,當下便被吸引。雖說之前也停靠了幾個港岸,但一直沒機會出船。此刻終於見到這化外之景,二女心中着實高興。更為重要的是。和心愛的人兒一同欣賞,便是阿鼻煉獄也是美景了。

四人正自言笑不已,忽見一個丫鬟着裝的女子走了過來,秦航認得她是安寧公主身邊的丫鬟。便道:“小花姑娘也有心情來此賞景么?”

小花道:“我可不是來賞景的,我來傳話的。公主有令,着秦航前去船樓。”

秦航心中大奇,暗道:莫不是她還想報仇?便問道:“有何事?”

小花翹嘴一揚。道:“你上去不就知道了。快點啊,公主殿下還等着呢。”

秦航與司馬尚游對望一眼,皆猜不出是何事。秦航此刻正和若純風花雪月。自是不願動身。可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是公主發話?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對着若純道:“我先上去瞧瞧,待會再下來。”若純輕輕點頭。

秦航不情願的和若純分開,便跟着小花,向船樓走去。

船樓上的安寧公主見秦航和那女子眉目傳情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陣怒火,恨不得將秦航踢下海去。只是為何會出現如此反應,她也說不上來。

秦航上得船樓后,便向安寧公主施了禮。安寧免了后,便問道:“你適才在船尾幹嘛?”

秦航也想不出小花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船尾的,此刻見到公主站在船樓,自然清楚是她於此發現的。他雖搞不清楚公主為何會問他這個問題,卻還是答道:“回公主的話,小人和朋友在賞景。不知公主召見小人,有何要事?”

“沒事就不能叫你來啊?”安寧脫口而道。

秦航一怔,心中暗道:沒事你找我,不是耽誤我事么?卻終究不敢說出口。

安寧看了看秦航,見他雖說不上俊秀,五官卻也端正,身材雖說不上魁梧,卻也精神。不知道這麼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少年是如何相救了自己,當下便道:“你挺悠閑的嘛,還有時間賞景?”

秦航道:“回公主的話,此刻船隻已泊岸,船上水手自然有得空閑。”

安寧俏頭點了點,漫不經心的道:“那和你賞景的是些什麼人啊?”

秦航心中細想她問此話的後果,確定沒有企圖后,便答道:“回公主的話,是和底艙的同事,以及使者身邊的兩位丫鬟。”

安寧公主見他沒編謊話,又點了點頭,而後又問道:“那兩個丫鬟怎麼和你們兩個水手走到一起了?是不是你們花言巧語,將她們騙到了船尾啊?你給我老實招來!”說罷神色一轉,怒目已是直盯着秦航。

秦航聽她言語后,有點哭笑不得。原來她套了半天,就是想逃這個,當下回道:“公主殿下,她們二人是我和船下的那個同事的未婚妻子。我們正常的相約賞景,還用得着花言巧語么?”

他見公主話語難聽,便也壯了壯膽子,反問了她一句。安寧聽他說完后,神色大驚道:“你有未婚妻子了?”

話一出口,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臉上隨即微微一紅。心中暗道:我怎麼如此魯莽?他有沒有未婚妻子我用得着這麼大反應么?

秦航也被她這一問搞的莫名其妙,卻還是說道:“小人從小便和鄰家姑娘青梅竹馬,早已許下了親。”

安寧聽到此處,不知為何,心中忽然一陣難受。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突然這麼難受,只是,聽到了他們已是未婚夫妻后,便覺得非常的難過,痛心的難過。自己這是怎麼了?他不過就是一個水手,怎麼自己最近對他的事越來越上心了呢?難道是自己喜歡上了他?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自己堂堂一個公主,怎麼會喜歡上他?可自己不喜歡他,為何會如此在意他?為何一聽到他有了未婚妻子便鑽心的難過?

她此刻思緒已經凌亂,神色落寞之極。秦航看着她突然變了臉色,搞不清她要鬧哪樣,正欲詢問。

忽聽得岸上號角聲起,鑼鼓齊鳴,隱隱似有大隊歡呼聲傳來。

這個聲響竟是如此熟悉,秦航一聽,心中登時涌過一絲嚮往,內心深處久藏的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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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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