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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明掛了電話,立刻先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媽。羅母早就知道片尾曲是他們幾個一起寫的,她曾經吃過媒體的苦頭,所以知道了這件事後一直守口如瓶。

羅母又急又氣,如果明明是一般的孩子也就算了，可是……她現在就怕當年發生的事被媒體挖出來,害得明明又受刺激。

“別急,媽媽會想辦法的,這裏保安系統好，記者進不來,我先幫你請幾天假。”羅母立刻就給班主任打了電話。

羅明有心想去王良家看看情況,可每次打電話過去，都是王良媽媽接的，說不到幾句對方就會掛電話。至於齊宇，他根本不知道對方家裏的電話，只能一連在家休息了好幾天。

不過他也沒傻獃著，這會兒上網雖然速度慢，可也能漸漸查到不少訊息。很多帖子裏都熱議這次的事件，不少人表示這歌是初中生寫的絕對是炒作，也有不少人表示後生可畏。

羅明一連看了好幾個帖子，終於感覺到不對勁了，網上雖然有八卦他們的身份，可真正被寫出來的只有王良和張遠雄兩個，他和齊宇的名字沒有出現在任何網站上。

他為了確認這件事，還特意跑到小區樓下轉了幾圈，沒有記者……完全沒有人埋伏在他家附近。

難道是有人把事情壓了下來？可齊宇還沒有上輩子那種能耐，不，等等，他記得齊宇外公那邊特別有勢力，如果是秦家的話，壓住這種消息不過是舉手之勞，可如果真是齊宇做的，為什麼他不把整件事一起壓下來？

羅明回到家，一口氣又看了好幾個娛樂新聞，幾乎每個新聞都在分析《追夢人》片尾曲的作者是初中生的可能性，他甚至還在節目裏看到了王良家的別墅。

王良……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實在不行，他只能去對方家看看了。

另一邊，齊宇站在他外公身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總算是來看我了。”老人坐在輪椅上，他頭髮花白，臉上滿是歲月的皺紋，可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一看就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

“來，走近點讓我看看。”老人想擠出個笑容，奈何他也不是這種個性的人，最後也就作罷了，只是拉着齊宇的手，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不想陪我這種老頭子說話。”老人的眼中充滿了愧疚，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辛酸和無奈，“什麼時候想通了，就什麼時候回來吧。”

“……”齊宇幾乎沒說什麼話，只是一直靜靜陪着他外公曬太陽。

秦昇過來接人的時候，本不想打破這麼安靜美好的畫面，可老爺子午睡的時間到了，他不能不顧及對方的身體。

“外公。”秦昇叫喚了一聲。

“我知道。”老人摸了摸一旁齊宇的頭，才對秦昇說道：“推我回房吧。”

目送着老人的身影越來越遠，齊宇才開口道：“我從來沒恨過你。”

秦昇推輪椅的動作停了一下。

“你永遠是我的外公。”齊宇看着花園裏爭相簇擁的鮮花，眼底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只是有想要做的事情。”

“我知道……”老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這性格也不知道隨了誰。”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秦昇用眼神詢問着老人，老人點了點頭，他才又重新推動了輪椅。

把老爺子安妥完畢，秦昇就回到了花園，他開口道：“媒體那邊我已經替你壓下去了。”

“謝了。”齊宇雙手插着口袋，轉身就想走。

“如果不是為了這件事，你是不是不會回來？”秦昇看向齊宇的背影里，帶了點質問。

“你確定你想知道？”齊宇反問。

“羅明就是那個和你一起被綁架的男孩？”

“……”齊宇的腳步停頓了片刻。

“看來我說中了。”秦昇的眼裏閃過一道精芒，“難怪你對他另眼相看。”

“哥哥是……不同的。”齊宇的表情有些瘋狂和扭曲，“你根本什麼也不明白！”

在那個昏暗隱蔽，到處充斥着血腥味的狹隘房間裏，他第一次品嘗到了什麼是絕望，所有的孩子神情都是麻木空洞的，他們雖然人還活着，可心卻早已死了。

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那種恐懼，猶如徹骨的利刃，一刀又一刀，凌遲着他的身心。他以為遲早有一天，他也會死，可就在那個時候，他遇到了哥哥……

明明怕得要死，卻用那雙溫暖的手緊緊抱住了他。

“別怕，哥哥會保護你的……別怕……”

他永遠記得那時候的溫度，他就像看到了生命中的曙光，就連在媽媽的身上，他也從沒感受過那種溫暖。

那是超越了世界上任何事物的感情……深深撼動着他的靈魂……

是的，哥哥愛着他，他也愛着哥哥，在他孤獨的人生中，他終於找到了……他唯一想要得到的東西……

“齊宇，他不是在救你，而是在害你。”秦昇皺起了眉，果然就如蔣醫生所說，齊宇的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一天天加劇了。

“可要是沒有哥哥，我早就死了，我能作為‘人’活下去，還是多虧了哥哥不是嗎？”齊宇的眼底彷彿有猩紅的血光閃動，“那個賤人也得意不了多久了，既然她想要齊家的家業，那就統統送給她，還有什麼比家業一步步毀在自己手裏更絕望？”

“你想做什麼？”秦昇在商場上見多了失敗后發狂的人，可在面對齊宇那雙眼睛的時候，他還是有了片刻的寒意。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齊宇咧開了嘴角，笑容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魔。

“你讓我壓下這件事，不怕讓羅明懷疑？”秦昇有點不明白，他可是看過手下給他的報告，齊宇在羅明面前的偽裝可謂是相當用心。

“沒關係，因為現在輪到我來保護哥哥了……如果我不保護哥哥，還有誰能保護他？”齊宇提起羅明的時候，眼裏充滿了溫柔，哪還有剛剛瘋狂的影子。

看來羅明真的是齊宇心裏最後的那道坎，就如蔣醫生所說，這個人……恐怕他們不但不能動，還得捧着護着，不過秦昇心裏還有最後一個疑問。

“既然要壓下消息，不是把所有人的名字都隱藏下來比較好？這樣羅明也不會懷疑你。”秦昇問道。

“表哥什麼時候變笨了？要壓下消息是很簡單，可總有些無聊的人喜歡背後調查真相，如果沒有王良他們頂在前面吸引媒體的注意力，我和哥哥哪有那麼好脫身？更何況哥哥未必會懷疑我。”

“你討厭王良。”秦昇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是啊，我討厭哥哥身邊的所有人。”齊宇笑了起來，“所以一有機會，就會忍不住對他們出手。”

“只是出個名而已，在娛樂圈每天都有新的緋/聞和八卦，這件事炒過一段時間也就結束了，算不上什麼報復。”秦昇不懂他這個表弟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真的是這樣嗎？”齊宇笑得意味深長。

***

羅明把自己沒被曝/光的事告訴了媽媽，他媽欣慰之餘，又為王良他們操起了心。

“那你過幾天去看看人家吧，這孩子也怪不容易的。”羅母嘆了口氣。

“我也是這麼想的。”

幾天的休假結束后，羅明重新回了學校，他從同學那裏得知張遠雄和王良已經請了好多天假沒來了。

“羅明，那歌你也有參與的吧？你們討論的時候，我們可是都看見了！”袁麗麗他們知道自己班裏出了名人，可興奮了。周圍的親戚和鄰居來問的時候，他們都與有榮焉。

羅明笑了笑，難怪這消息傳播得那麼快，還有學校里那麼多同學賣力的宣傳。不過這倒也不能怪他們，任誰遇上身邊的朋友上了電視都會興奮的。

“羅明哥，你的筆記掉了。”齊宇把地上的本子撿起來給了他，順便也打斷了袁麗麗的問話。

很快上課鈴聲就打響了，大家都乖乖回到了座位。上課的時候，羅明把身體微微後仰，小聲問道：“我們兩個的名字沒出現在電視上，你知道些什麼嗎？”

他現在還不知道齊宇的身世，如果直接問，反而會引起對方的懷疑，只能旁敲側擊了。

“其實是我拜託表哥的。”齊宇馬上就承認了，“我表哥那邊還算有點勢力，所以就先把這件事壓下來了。”

羅明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齊宇，這傢伙很坦然，一點也看不出是在說謊，果然是他想太多了嗎？

“那你知道為什麼王良他們的名字被曝/光了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表哥說，他要有個能吸引媒體視線的人，才能保住我們。”齊宇解釋道：“抱歉，哥哥，是我沒把事情辦好，可我覺得這事兒只是出個名，沒什麼大不了的，過段時間，媒體就會被新的八卦吸引過去的，你也別太擔心了。”

“但願吧。”羅明也沒問齊宇為什麼最後選的人是王良，他感覺的出來齊宇不太喜歡王良，即便他們平時表現得挺友好。

一放學，羅明就去了王良家裏。他還記得那棟別墅在哪裏，附近還是有不少記者埋伏着，他在周圍繞了一圈就作罷了。

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深，回去的時候，他又繞道去了張遠雄家裏一次。

“明明！你怎麼來了？”張遠雄看到他有點驚訝。

“你怎麼沒來上課？”羅明問道。

“別提了，氣死我了。”張遠雄的表情有點猙獰，這還是羅明第一次看到他氣成這樣。

“你知道嗎？良良他老爸根本就不是人！”張遠雄義憤填膺，“不就是寫了個曲子嗎？就說良良不好好讀書，成天給他丟人，上次考試還輸給了齊宇，反正什麼不好就說什麼，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就知道在外面玩/女人。”

“那他媽媽呢？”羅明皺眉。

“哎……許姨還是老樣子，只會抱着良良哭，還說什麼要打就打她，不要打兒子，還讓良良以後別再不務正業了，讓他給老爸道歉，以後保證聽爸爸的話什麼的，老一套了。”張遠雄有些不太服氣，“許姨就是太軟弱了，什麼事都讓良良聽他爸的，真搞不懂。”

“……”羅明忽然有點明白王良為什麼會用那種眼神看他媽媽了。

林書琴也在一旁聽得唏噓不已，她雖然同情王良，可這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她也沒辦法插手。只有等下次王良來她家了，她多做點對方喜歡吃的菜，讓王良開心點了。

“我剛剛去了他家，周圍都是記者。”羅明有些擔心。

“沒事的，他們家是別墅區，記者進不去的。你也別太擔心了，良良最多就被關/禁/閉，他可是獨子，他爸雖然生氣，可也不會真的狠打他，過幾天就會來學校了。”張遠雄安慰道。

幾天之後，王良就如張遠雄所說，重新回到了學校。從表面上來看，他和平時沒什麼變化，笑容依舊溫和，可是羅明卻能感受到，那雙眸子充滿了陰霾，不論王良臉上笑得多開心，本質上，他都不快樂。

羅明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受，他沒辦法把王良帶出那個家，可是至少身為朋友，他想讓對方開心一點。

“王良，去打遊戲嗎？”放學后，羅明問道。

“你會問我這種話還真是稀奇。”王良自然看透了羅明的心思，“我沒事，不用勉強自己陪我。”

“你不知道嗎？遊戲機廳出了一台新的娃娃機，我有個想要的東西。”羅明的語氣很坦然，一時間倒讓王良不知道說什麼了。

“羅明哥，我玩那個也很拿手，我可以幫你抓的。”齊宇在後面探出了腦袋。

——騷年，為什麼不看看氣氛再發言？

這下連羅明也尷尬了，好在王良笑了起來，算是打破了沉默，“抱歉，這幾天我媽媽讓我一放學就回家，不能幫你了。”

“沒關係。”羅明不在意的聳了聳肩。

王良和張遠雄離開后，羅明也背着書包打算走出校門。

“哥哥，等一下。”齊宇問道：“你還想要那個玩偶嗎？我真的很拿手，要是哥哥想要的話，不論多少個我都……”

“算了，下次吧。”羅明笑了笑，“不過還是謝謝你。”

“那好吧。”齊宇有些遺憾，可他也沒有強求，他轉頭走向了和羅明相反的方向。

過了十幾秒，似乎是篤定羅明不會回頭，他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了哥哥的背影……

王良王良王良！為什麼哥哥只知道想着那傢伙！齊宇的表情瘋狂而扭曲……

“你終於不裝了。”一個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齊宇慢慢的回過頭，臉上已經是平時那種無害又軟弱的表情了，“王良，你怎麼還沒回家？”

“如果我回家了，怎麼還能看到你剛剛變臉的精彩過程？”王良臉上的笑容相當燦爛，可是眼中卻沒有溫度。

齊宇彷彿因為害怕似的低下了頭，肩膀輕輕的抖動着，短暫的沉寂后，低低的笑聲從喉嚨里傳出，先是輕輕的幾聲笑，隨後衍變為有些瘋狂的大笑聲，齊宇抬起頭，他的臉上第一次卸下了偽裝，帶着一種戲謔和不屑，“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一開始就發現了。”王良的眼神冷了下來，“你被人圍毆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哪有人明明有報仇的機會，卻反而選擇在一旁冷眼旁觀。”

“是嗎？說得挺有道理，我又學到了一招。”齊宇漫不經心的開口道：“然後呢？今天特意在這裏堵我，就為了說這件事？”

“這次的事情是你散播出去的吧？”王良開門見山，“我找盧智陽問過了，他們那裏雖然有泄/露訊息的工作人員，可對方只說了寫歌的人是穆成冰的表弟，根本沒有提到我的名字，媒體的目光會轉移到我的身上來，你一定出了不少力吧？”

“好可怕。”齊宇嘴上雖然那麼說，臉上卻一點也沒有害怕的表情，“這種事情，等你有證據了再來找我怎麼樣？而且我不懂你的邏輯，寫歌出名不是件好事嗎？以後你就不用依靠那個人渣的老爸，可以憑自己寫的歌來養活媽媽了，多麼美好的生活，多麼自由的人生，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嗎？”齊宇說到這裏，壓低了聲線道：“還是說……你捨不得那點家產？”

“你！”王良第一次動了真怒，他一把拽住對方的衣領，把人推到了牆上。

‘砰’僅憑聲音，也能知道這一下有多痛，可齊宇就好像若無所覺似的，臉上一直掛着無所謂的笑容，“我來告訴你一件好事吧。”

齊宇就着這個姿勢，把頭湊向了王良的耳邊，明明是充滿惡意的行為，卻偏偏被他做得十分曖/昧，“你看過我寫的那篇作文，你知道它真正的意思嗎？”

“當時你說，你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害我，只因你不知道他對我來說多重要，你下意識的就把自己帶入了蜜蜂這個角色，為什麼呢？”

“因為你對它感同身受，你就是那隻軟弱的，可憐的，哪怕拼勁全力一搏，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實的蜜蜂。”

齊宇說到這裏，抓住了王良的衣領，一個用力，兩人的位置瞬間顛倒，他把王良推在牆壁上，滿意的注視着對方驟縮的瞳孔，輕輕笑道：“而我則是那個採花的男孩，臨走前還欣賞着蜜蜂死去的慘狀。”

齊宇一字一句道：“你永遠贏不了我，王良。”

“呵。”王良忍不住笑了起來，“真的是這樣嗎？”

“你想說什麼？”齊宇皺起了眉。

“不如看看你的周圍。”王良提醒。

“……”齊宇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立刻鬆開了手。

遠處，羅明就那樣看着他，無悲無喜，可那種平靜卻更是昭示了暴風雨的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