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遠避他鄉 (三)

第二章 遠避他鄉 (三)

峰兒正睡得香甜,剛要出聲詢問,雪兒已經按住了他的嘴巴,輕聲道:“屋外似乎有人。”

峰兒一驚,睡意全消,下了床,將匕首握在手中,湊近門縫,仔細觀瞧,只見那白影一邊呻吟,一邊向著茅屋爬來。

峰兒大急,回頭對雪兒道:“那白影向咱們家爬過來了。”

雪兒聞言,急得手足無措,只連聲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峰兒略一思索,回身取了自己的小弓箭交給雪兒,說道:“姊姊你用這弓箭瞄着他,我出去看看,若是他稍有異動,你便發箭射殺了他,姊姊千萬小心,這箭是從管大叔那裏討來的,上面喂有劇毒,見血封喉。”

雪兒接過弓箭,道:“好,就這麼辦,峰兒你要加倍當心。”

峰兒道:“姊姊放心,我領會得的。”轉身輕輕卸落門閂,開道門縫,閃身到了外面。

雪兒急忙跟上,把門縫又開大了些,張弓搭箭,瞄住了那白影,雙目圓睜,一眨也不敢眨。

峰兒出得門來,小心翼翼地向那白影靠近。那白影又向前爬了數尺便寂然不動了。峰兒又大着膽子走近了幾步,月光下看得真切,那白影乃是一個白衣人,他雙目緊閉,好似已然暈厥。峰兒仍不放心,揀了塊石頭扔過去,正砸在那白衣人的肩頭,那白衣人卻好似死了一般,渾沒反應。峰兒這才上前,只見那白衣人身下一條血線,直延伸到老遠的地方,想是受了傷后,一路爬來的。

峰兒奮力將白衣人反轉過來,見他胸前有三處傷口,排成品字型,不斷有鮮血湧出,只怕不出一時三刻,便要一命嗚呼。

峰兒急忙向茅屋喊道:“姊姊快來,這人受了重傷,只怕就快死了。”雪兒聞言,扔下弓箭,疾步趕來。

峰兒問道:“姊姊,這可怎麼辦?”

雪兒記掛着姊弟二人的安全,原本不願多事,但見那人奄奄一息,實在可憐,又想起爹娘平日的諄諄教誨,不禁心中一軟,嘆了口氣,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被我等看見了,便須救他性命。峰兒,你來幫姊姊的忙,先把他抬到屋內再說。”

那白衣人身材長大,二人直累得臉紅氣粗才將他抬進屋中。

雪兒檢視那人傷口,知情勢危急,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嫌了,急對峰兒說道:“你速速除去他上身的衣衫,我去燒些水來,替他清理傷口。”峰兒依言而行,不多時雪兒便燒了熱水來,將那人的傷口洗凈,又取了金創葯替他掩上,二人這才鬆了口氣。

次日清晨,雪兒和峰兒一同起程,雪兒去尋大夫,峰兒也自去練武,不知不覺間夕陽西下,倦鳥歸林,又是一日過去。雪兒正在灶火邊烹制峰兒最愛吃的松鼠魚,忽聞身後“咿呀”一聲響,卻是峰兒推門進來了。

雪兒一面將松鼠魚起鍋,一面笑道:“回來得正是時候,快過來吃飯吧。”

峰兒小聲應了一聲,一瘸一拐地向飯桌邊挪去。

雪兒這才注意到峰兒臉上有好幾塊烏青,衣衫上滿是塵土,不由吃了一驚,放下菜肴,快步上前扶住了他,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快告訴姊姊,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峰兒搖了搖頭,卻不說話。雪兒見狀急得手足無措,道:“你再不說話,我便自去找曹老爺問個明白。”說罷拔腿便向外去。

峰兒見狀忙道:“姊姊,不需去了,我……不知大師兄為何總看我不順眼,今日叫二師兄與我對練,二師兄下手狠了些,所以受了些小傷,不過我可沒輸,二師兄功夫雖好,但卻怯懦少勇,最後還是我打贏了。”

雪兒道:“小傷?這還算小傷?我看你就快連路都走不動了。你才進門兩日,他們怎麼可以讓你跟別人對練,這不是明擺着讓你被別人打嗎?不行,姊姊這就找他們理論去。”

雪兒說罷,轉身就要出門,峰兒連忙一把拉住了她,道:“姊姊,沒有用的,他們這是故意為難我來着,你若去理論,他們不用這招了,卻不知要用什麼更陰毒的法子來對付我。”

雪兒聞言一呆,轉頭望着峰兒,看他滿身是傷,心疼得眼淚直在眼眶裏轉,“那姊姊明日去把學費討回來,咱們不學了。”

峰兒斬釘截鐵地道:“不行,他們打我就是想我不要再去學了,我若離開,不是正稱了他們的意嗎?姊姊,我既答應你去學武,便早知會有今日,這武功我是一定要學的,就算他們打死我,我也決不放棄,只是萬不可讓他們把咱們駱家的男兒瞧得小了。”

雪兒聽他語氣堅決,擲地有聲,心中驕傲,豪氣頓生,道:“好,峰兒你果然沒有叫姊姊失望,果然是我駱家的好男兒。你且過來,讓姊姊瞧瞧你的傷勢。”

峰兒聞言脫了上身衣服,露出青一塊,紫一塊的大片淤傷。雪兒強忍心中傷痛,拿了藥酒出來,替峰兒揉搓。

峰兒默默忍痛,待得雪兒幫他打點完畢,三口兩口地把飯吃了,便爬到自己的臨時床鋪上休息,他原本是有床鋪的,不過卻被那白衣人佔用了,雪兒幫他在地上張羅了個臨時鋪位。

峰兒慢慢躺好,全身一松,覺得自己好象脫力一般,就連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過不多時,忽然有人敲門,雪兒開了門,卻是紅英來了。

紅英眨巴着一雙天真的大眼睛,對雪兒道:“雪兒姊姊,小青可回來了么?我來找他玩兒呢。”

雪兒道:“我便知道是你個小鬼頭來了,外面風大,快點進來吧,峰兒正歇着呢。”

紅英蹦蹦跳跳地進了門,到峰兒身邊盤膝坐了,輕輕推了峰兒一把,道:“小青,小青,是我來了。”

峰兒睜開眼睛瞥了她一眼,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便又把眼睛閉上了。

紅英道:“小青,你怎麼了,怎麼不理我呀?”

峰兒眼睛都懶得睜開,道:“你自個兒玩吧,我累得緊。”

紅英道:“不行不行,你昨天才說學武回來要跟我玩的,怎麼可以耍賴呢?”看看峰兒沒有動靜,紅英又接着道:“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可要胳肢你了。”說罷伸出一個手指,在峰兒腋下戳了一下,那地方正是峰兒受傷的一處所在,這一下猝不及防,直痛得峰兒“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紅英嚇了一跳,道:“你怎麼了,是我戳痛你了么?我手下沒有使力呢。”

雪兒道:“不關紅英妹子的事,是峰兒今日去學武,受了些傷,現在全身都痛着呢。”

紅英瞧了瞧雪兒,又瞧了瞧峰兒,道:“學武便是要受傷的么?”

峰兒沒好氣地道:“當然不是,只是我不小心,給一條瘋狗咬了。”

紅英看了看峰兒,轉頭疑惑地望着雪兒道:“是么?”

雪兒笑道:“不錯,正是給瘋狗咬了。”

紅英這才信了,對峰兒道:“小青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是條瘋狗,你還去惹它幹什麼?”

峰兒氣急敗壞地道:“我不知道它是條瘋狗!”

紅英道:“好了好了,你莫生氣嘛,你既受傷了,我便不要你陪我玩了,你就躺着跟我說說學武功的事吧,可好玩么?”

峰兒道:“就是摔摔打打的,有什麼好玩的?”

紅英道:“學武功就是摔跟斗么?”

峰兒不耐煩地道:“是呀是呀,就是摔跟斗。”

紅英見他神色間頗有忿忿之意,知他心情不佳,道:“今日你心情不好,我留在這裏定要受你的氣,我走了,自去玩去。”說罷站了起來,對雪兒道:“雪兒姊姊,我走了。”雪兒頷首答應。紅英出了門,嘴巴里卻唱道:“小青蛙,眼神差,學武摔了個大馬爬……”

峰兒聞言,登時氣了個半死,大聲叫道:“你給我閉嘴!”紅英的聲音果然嘎然而止,峰兒等了一會,沒見動靜,剛鬆了口氣,窗外紅英的聲音卻忽又響了起來,“小青蛙,呱呱叫,一不小心被狗咬!”峰兒氣得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幫子說不出話來,只聽見紅英還在“小青蛙,青蛙小”地唱着,漸漸去得遠了。

次日雪兒起了個大早,做好了早餐叫峰兒起來用過,便要送他去武館。

峰兒忙道:“姊姊請放心,峰兒還可撐得住,若要姊姊送我前往,倒要叫那幫兔崽子嘲笑了。”雪兒聞言,知道峰兒決計不肯讓自己同往,只得作罷。

峰兒出得門來,慢慢地向武館走去,邊走邊想道:“這幫兔崽子都是一個鼻孔出氣,他們若是定要一起為難我,我勢單力孤,是肯定不敵的,卻是怎生想個辦法應付才好?還是那句俗話‘小不忍則亂大謀’,真要到了不得已的時候,流氓無賴的方法也只好用上一點半點了。”

這日雪兒守在家中,心急火燎,如坐針氈,好容易盼到峰兒回來,三步並作兩步地搶上前去,道:“峰兒你還好吧,快讓姊姊看看……他們今日可有欺負你?”

峰兒搬了凳子坐下,嘻嘻笑道:“他們到是想,可是我也沒有那麼容易就受人欺負。”

雪兒急道:“到底怎樣,快說給姊姊聽聽。”

峰兒道:“他們今日又換了四師兄來打我,不過我可沒那麼笨了,只走了一招,便佯裝不敵倒地,爬起來還奉承了四師兄幾句,誇他比二師兄還厲害,如此不但免卻了一頓好打,還讓他們互生輕視之意,看來我以後的日子會好過點兒了。”

雪兒聽罷,暗自鬆了一口氣,忖道:“峰兒不逞血氣之勇,懂得保護自己原是對的,只是這離間他人之法,終究不是光明正大,此節須得向峰兒解釋明白才好。”想罷向峰兒道:“峰兒,此計雖然可行,但離間他人終非上上之策,待過了這關口便不可再用了。”

峰兒聞言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力不能敵,便當智取。這計策又有什麼上下之分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難道人家欺負到頭上了,我還要任人宰割么?”

雪兒聽了峰兒這番話,隱隱覺得不妥,可一時又想不出來哪裏不對,正沉吟間,忽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雪兒去開了門,自然又是紅英來了。

紅英跟雪兒問了聲好,蹦蹦跳跳地來到峰兒面前笑道:“小青小青,你今天有沒有被瘋狗咬呀?”

峰兒也笑道:“今日裏瘋狗蔫了,還被我教訓了一頓呢。”

紅英拍手道:“好呀,小青真是英明神武,居然連瘋狗都被你打敗了。”說罷忍不住掩口失笑。

峰兒知她揶揄自己,也不爭辯,自顧自地品嘗起姊姊做的干筍肉絲來。紅英笑了一陣,見峰兒不來理她,覺得無趣,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幫子瞅着峰兒,模樣甚是委屈。

雪兒見狀,暗自好笑,上前道:“英子,你還沒有吃飯吧,就在雪兒姊姊這裏吃了吧。”

紅英忙道:“謝謝雪兒姊姊了,紅英是在家裏吃過了才來的。”

雪兒道:“不打緊,就是吃過了也可以再吃一些,算是品評雪兒姊姊的手藝。”

紅英本待謝絕,但瞥了桌子上的菜肴一眼,只見紅紅綠綠,煞是好看,而且那誘人的香味還一陣陣地襲來,紅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不好意思地道:“如此便有勞雪兒姊姊了。”

峰兒見了她的神色,忍不住笑道:“小饞貓。”

紅英聞言,滿面飛紅,低下了頭,忸怩地揉弄着自己的衣角。

雪兒強忍笑意,向峰兒嗔道:“峰兒休要胡言亂語,欺負你紅英妹子。”說罷替紅英添了副碗筷,三人邊吃邊聊,興高采烈,直到雪兒添了第二次燈油,紅英才起身告辭。峰兒跟姊姊打了個招呼,送紅英出來,其時星光無限,月到天心,四下里一片寂靜,只有些蟋蟀的鳴叫聲不時傳來,峰兒和紅英走出里許,忽見眼前星光流動,儘是山間流螢,再向前多走幾步,兩人只覺恍如身在夢中,上下左右俱是熒光,早已分不清哪裏是流螢,哪裏是星星。峰兒隨手抓了幾隻握在手中,那微弱的光芒從指縫漏了出來,似有還無,如夢似幻。

紅英見了,連聲道:“我也要,我也要,快給我呀。”

峰兒笑道:“想要麼,自己來拿呀。”說罷將拳頭伸到紅英的面前。

紅英用左手握住了他手腕,右手在他手心裏輕輕地掏弄着。峰兒只覺她的手又滑又嫩,柔若無骨,軟綿綿的甚是舒服,忍不住輕輕握了握。他與紅英兩小無猜,胸中並無雜念,這麼一握只不過是覺得舒服而已,但紅英是女兒家,女孩的心性原比男孩成熟得早,加之她又正值豆蔻年華,情竇初開,給峰兒這麼一握,心中竟是忍不住一陣蕩漾,轉頭瞥了峰兒一眼,見他神態真誠可愛,忍不住脫口道:“小青,你……你會娶我么?”

峰兒聞言一楞,傻傻地道:“我們不是已經定了親了么?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當然會娶你的呀。”

紅英聽他如此說法,心中又羞又喜,囁嚅道:“那你……你可不許後悔。”說完了這句,羞不自勝,甩開了峰兒的手,向著自家的方向,快步狂奔而去。

峰兒連忙拔腿追去,眼看就要追上,卻已到了紅英的家門口。紅英家中還亮着燈,想是管大叔為紅英留着門子呢。紅英衝到門口,使勁一推,那門戶“咿呀”一聲,應手而開,她閃身進去,反手把門掩了,又迅速地插上了門閂,伏在門上,閉了眼睛,嬌喘連連。

峰兒在門外站了半晌,始終想不明白紅英為何突然狂奔而去,拍了拍腦袋,喃喃地道:“她莫不是見了鬼了,怎地跑得如此快法。”呆立了一會,終究不得要領,只得苦笑一聲,轉身慢步而回。

此後幾日,峰兒照常去練武,每日裏也總有師兄來與他過招,峰兒便用那老辦法,只兩三招便自動跌倒,總算免去了許多皮肉之苦,身上的舊傷也漸漸痊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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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海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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