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宿夢10
已經記不清楚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時光如梭,流水易逝,他被齊欒流放關押至綠島之中,似乎已經過了很多年了。這樣平靜安逸的歲月流逝過去,姜忘歸幾乎都快要忘記這個名叫——齊堯的怪物了。
事實上,齊堯非人。
而姜忘歸,取自齊堯受傷時斷裂的一根肋骨,自然連着非人二字都不如。
——而在曲城裏遇見的,與過去寥寥數面的,記憶中的齊堯,好像找不出一點相似的地方。姜忘歸三番兩次的想,他遇到這個人雖然很像齊堯,但是他,即便冷漠,偶爾出現的神情卻溫柔滿足的,縱使身側總是帶着令人卻步的冷意,面色倨傲而孤僻。可是,他站在長街上,沒有讓人覺得格格不入,反而更像是一處蘇世獨立的風景,心曠神怡。
齊堯,荒蕪之地上曾經那麼狂放嗜血的野狼,如今,卻更像是高閣之上艱澀冷清的古籍。
在齊堯被囚禁的這些年裏,姜忘歸一直以他的身份活着,活在董嬈的身邊,扮演着一個至善至孝的兒子。也許是不捨得,也許是出於某種更加穩妥的考慮,齊欒用姜忘歸身體的一部分製造出了姜于歸。
那時,姜于歸被人砍下一隻手,在形容行兇之人面貌姿態的時候,姜忘歸就知道,齊堯回來了。
一言不合都算不上,齊堯卻砍下了姜于歸的手,還是一如往常的暴戾兇狠。這樣的齊堯,即便出來了,也必會再次被關回綠島中。
直到今日,他真正的遇到了齊堯,才回過神來。
是他將現狀想像得太過美好了···複製品終究是複製品,他連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他是名冠三軍的少年將軍,前途康莊,人中之龍。而他在人後,卻不過只是齊堯一根無用的骨頭。齊堯終究會回來,而他終究會失去原本存在的意義,會漸漸的化為一柸黃土,再無人記得。
他帶着士兵前來,是要做什麼?連自己也解不出答案。
如今,齊堯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那樣完美的面容,就好像是對他這個仿造品狠狠的嗤笑。
他波瀾不驚的說:“好久不見,齊堯。”
看似平靜的話語,心臟卻突突的跳着,好像緊張得要從喉嚨里蹦了出來。真的很不願意這樣結束短暫的一生,忽覺得自己是傻了,才會送到齊堯的跟前,讓他處決自己。他明明可以連夜就走,躲得遠遠的,以求活命。
姜忘歸看見齊堯的手搭在腰間的佩劍上,心想着是要用劍嗎?齊堯的劍術,是跟從盧成青所學的。整整五十年的時間,在綠道中,從抗拒到接受,盧成青是除了她唯一能夠靠近齊堯的。聽說,那個時候,她已經走了二百五十年了。
可是,那樣優異端正的盧成青,為師為父,終究還是沒能教會齊堯忠孝仁義,最終還是釀出了那樣的大禍。
隨着齊堯的沉默不語,姜忘歸那忐忑不安和與生俱來的畏懼感侵襲着四肢百骸,雙膝有點軟,似乎就要直接跪到在齊堯的腳下。
齊堯,本就是那樣恐怖的存在。
在姜忘歸擁有第102章齊八苦,那個女子,即便帶着謝道歡最喜歡的青鸞紙,也必須任之由之。
姜忘歸走得很快,似乎是一刻也不願意再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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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后,屋內只有女谷主一個人,妻子還呆在女谷主的夢境裏,他便如常的取出一片七宿夢還草的葉子,放進女谷主的杯中。明明是很平常的葉子,綠油油的,可是居然遇水即化。原本是荒蕪之地的深意谷,居然是長出這樣的葉子,便是昔耶也沒有想到。
這欲入女谷主的夢境去尋妻子,昔耶卻頓住了,拿起女谷主握在手中的無寄之音。
“吾妻···”昔耶怔怔地看着那隻普通至極的蟲笛,半響喊出這兩個字。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吹響那隻笛子,然後抬手留戀的撫着古樸無華的笛子,啪的一聲,將笛子從中折斷。笛子斷成兩截,被他隨意的放在桌上,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在房中等了很久,才見妻子從隔壁穿牆而來,臉上的表情,似乎既高興有失落,也不知道在女谷主的夢中見到了什麼。
“你猜我今晚上看到了什麼?”她飄過來,抱着他的胳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嗯?什麼?”
她一邊舌燦生花,有一邊手舞足蹈的告訴他,在夢境了看見了女谷主和沈親之大婚。
他們的婚禮是在深意谷舉行的。
恰好是在秋季,深意谷里的碧草千種皆長成,漫山遍野五顏六色,好看得不得了。女谷主一身紅衣,艷若碧桃,身子婀娜,而沈親之,風流倜儻,英俊瀟洒,整個人喜氣洋洋的,望着女谷主的眉眼皆是幸福的笑意。
小花說到激動的時候,又忍不住連連嘆息:“也不知道,你是怎麼籌備我們的婚禮的,算了,反正以後也要重新來過。要是再不好好用心,我可就和你和離了。”
昔耶看了她半晌,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
“好。”
女谷主的夢境還在繼續,可是後面的內容,卻不是小花好意思偷窺的,那場面,有些少兒不宜。也不知道怎麼沈親之那樣清潤的男子,也是個衣冠禽獸。可是,可是好像昔耶更勝一籌。嗯,小花點頭,確實更勝一籌。她臉紅了紅,抬頭問:“姜忘歸走了?”
“嗯。”
他低聲應着,忽然拉起她的手指一根接一根的親吻,似乎在膜拜什麼,極為虔誠深情的。
小花眯着眼睛看着他,忽然道:“我在夢裏,也聽到女谷主吹響蟲笛。”她眼睛裏有迷茫疑惑顏色,“魂歸來,魂歸來。也不知道是在叫誰,你真沒聽到過?”
“沒有。”他淡淡的回答,牽着妻子躺回床上。
“昔耶?”
“嗯?”
小花靠在他的胸前,低聲問,“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沒有。”
“那你在想什麼?”小花扯着他的一縷墨發在指尖把玩,不相信他的說話。
忽然,昔耶翻身而起,將她壓在身下,低頭湊到她的唇邊,笑着說:“想你。”言罷便吻了上去,手撫着她的臉,專註而沉迷。
“你怎麼像個孩子樣啊?”
昔耶沒有說話,逕自吻得投入。
小花輕輕的推了推他,沒推動,也就任他為所欲為了。
夜裏的時候,昔耶擁着小花已經漸入眠了。
小花卻睜着大眼睛,不是因為她睡不着,而是她一閉上眼,便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那個山丘,那一聲聲——魂歸來,魂歸來。那是誰,在叫她?從未見過,卻又極其熟悉。翻身側卧望着昔耶的睡顏,心底的迷惑和不安才慢慢散去。
魂歸來,魂歸來。她的夫君就在這裏,她哪裏也不會去。
他什麼也沒說,但是從見過姜忘歸開始,便有些不對勁。他素來擅於掩藏不好的情緒,這一次,是遮掩不住了。也不知道姜忘歸怎麼了,才讓昔耶這樣生氣。不過說來,其實自己也沒有那麼討厭姜忘歸。總覺得看着他會有一點親切,小花把它歸結於,姜忘歸也是昔耶身體的一部分,再怎麼不待見他,也真的討厭不起來。因為是昔耶的,所以總是好的。
小花揉了揉眼睛,滿心沉醉的注視着昔耶的睡顏,忽覺得此生最美好的時光在這一刻。
歲月靜好,與君同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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