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南陵太子
車夫話音落下,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的雲棲陡地睜開眼睛,光華迫人。她纖細如玉的素手掀開馬車帘子,透過層層雨簾望去,只見道路中間陷入一輛外表看上去很普通的馬車,身穿黑衣的車夫披着蓑衣一個人費力地推着馬車,連續推了幾下,馬車的一個輪子仍然陷在泥坑中出不去。
“你去幫幫他。”雲棲蹙着眉,朝着自己這輛馬車的車夫吩咐道。不是她樂於助人,而是前面那輛馬車正好擋在路中間,而她們所坐的這輛馬車寬敞豪華,比一般的馬車都要寬上幾分,根本過不去。
車夫看了看金正,在他點頭后,放下手中的馬鞭,跳下馬車冒雨往前面那輛馬車大步走去。
有了人幫忙,前面那輛馬車的輪子很快從泥坑中出來,車夫將馬車駛離路中間,停靠在道路邊上。
馬車上走下來一名男子,他身穿湖藍色華貴錦袍,寬肩窄腰,腰束玉帶,五官白皙,容顏清俊。一頭烏黑亮澤的墨發僅用一支白玉簪束起。他撐着雨傘,朝着雲棲這輛馬車不緊不慢地走來,遠遠望去好像從江南煙雨的畫中走出來的。
“在下南霽月,剛才幫忙推車之事多謝了。”輕潤似水的聲線宛如綿綿雨絲,帶給人一種清涼卻又舒適的感覺。
南霽月,不就是南陵國太子,在傲龍國為質。
雲棲眸光一閃,腦海中浮現出那次從隱靈寺回京時,路過質子府聽到的那曲笛音。她趕緊掀開帘子,一張玉質容顏映入眼帘。膚如玉,眉如黛,凝聚了遠山春秋之花之精華。
最令雲棲吃驚的是,那雙漆黑的眸子,流淌着溫潤的輝光,卻又帶給她一絲熟悉的感覺。
而南霽月在看到雲棲的那一剎那,雙瞳猛縮,無與倫比的震驚。
“表妹。”南霽月激動地喊到。
雲棲聽了,風中凌亂了。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先是在萬通錢莊與舅舅、二表哥、三表哥相認。現在又跑出來一個表哥,而且還是別國質子。
“咳咳,那個……南陵太子,飯可以亂吃,親不可以亂認。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與你應該是第一次見面。”雲棲輕咳二聲,聲音清冷,宛如清風悠悠拂過心頭。要不是讓次軒轅晨上次提起,她壓根就不知道還有個南陵質子南霽月的存在。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你等着。”南霽月轉身,打着雨傘往停在路邊的那輛馬車大步流星行去,步伐很急,卻仍然不失優雅。
片刻之後,南霽月再次回到雲棲馬車邊的時候,手裏多了一支白玉笛,他將油紙傘交給身邊的暗衛黑崖,也就是那名趕車的車夫。
長笛橫在唇邊,悠揚的笛音流淌而出,時而清脆,如玉珠落盤;時而叮咚,如山間泉水細流。
聽着這動聽又熟悉的笛間,雲棲的雙拳緊緊地握起又鬆開,壓抑着內心異樣的情緒,等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后,雲棲不顧漫天的雨絲傾灑,跳下馬車三步並作二步衝到南霽月的面前,抓住他的雙臂,清冷的聲音透着一絲顫抖,“你怎麼會吹這首曲子?”
“舅母教我的。”南霽月不緊不慢地答道。他垂眸看到雲棲被雨絲淋濕的秀髮與衣裙,朝着黑崖使了一個眼色,那把一直撐在南霽月頭頂的油紙傘往雲棲的頭上移了移。
“那你的舅母是?”雲棲抓着南霽月雙臂手力道因為情緒的波動又重了幾分。
“你的母親金碧輝。”南霽月彷彿不知道疼痛一般,神情淡然似水,聲線溫潤如玉。
“雲謙是你舅舅?”想到這個可能,雲棲內心的激動一下子熄滅,鬆開了南霽月。如果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勾結別國太子,不管有沒有謀反之心,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南霽月剛要回答,撐傘的黑崖插話道:“太子,有一隊人馬騎着快馬過來了。”
“今晚雪月樓見,到了直接找傾情姑娘。”急匆匆丟下一句話,南霽月轉身,湖藍色的衣袍在雨幕中盪開優美的弧度,往自己的馬車行去。
一鑽進馬車,南霽月便吩咐黑崖趕着馬車往前快速地行駛。
目送着馬車遠去,雲棲也回到馬車,金燦體貼地遞過來一塊乾淨的帕子讓她擦拭着淋濕的秀髮。
“雲棲,你與南陵國太子是怎麼回事?”金正深邃的眼瞳含着一絲關心。
“他喚娘親舅母。舅舅,金家產業遍佈四國,能不能搜集到與南霽月有關的資料?”突然冒出來一位表哥,而且還是別國太子,不怪雲棲疑心。
“沒問題。金家有專門收集情報的組織,等回了城,讓燦兒把南霽月的資料交給你。”金正說。
“謝謝你,舅舅。”
“一家人說謝謝太見外了。”
馬車冒雨前行,行駛到五百米的時候,透過馬車的窗帘,瞧見南霽月那輛外表普通的馬車四周突然多了一隊頭戴斗笠,手握長槍,騎着高頭大馬的士兵。這一隊人馬有十來人,名為護送,實則監視南霽月的。
雲棲秀眉輕蹙,難怪剛才南霽月走得那樣急,原來是怕連累到自己。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馬車進了城,雨也停了,經過萬通前庄的時候,金燦單獨下了馬車,去收集有關南霽月的資料,而金正與金武命令金管事準備一些禮物,坐着馬車陪同雲棲往丞相府而去。
丞相府,門前石獅分立,牌匾高掛,朱漆大門敞開。
雲棲、金正與手提着禮物的金武走下馬車后,跨過丞相府高高的門檻,問過門房,丞相已經回府。讓一名下人去稟告丞相,東海金家拜訪后,雲棲就帶着舅舅與表哥金武往前廳而去,迎面碰到正準備出門的雲嫣然。
今日的雲嫣然穿着丁香色的長裙,滿頭青絲挽成墜馬髻,簪一對海堂珠花,並一支羊脂白玉梅花釵,襯得她姿容妍麗,光彩照人。
婢女香巧穿着一身淺綠色長裙,梳着丫鬟髻,發間插着一支銀簪,低垂着頭跟在她的身後。
“雲棲,聽說你一大早就出門,這一回府就帶了二個男人回來,真是敗壞門風。”雲嫣然漆黑的眸子從金正和金武的身上掃過,語含譏諷道。
“表妹,這個掉進糞坑嘴臭的女人是誰?”瞧着雲棲被欺負,金武濃黑的劍眉不悅地蹙起。
“她是丞相府二小姐雲嫣然。”雲棲答。在雲嫣然的心裏,從來沒有將雲棲當過姐姐,同樣的,在雲棲的心中,也從來沒有將雲嫣然當過妹妹。
“來人,將這名污辱本小姐的男人打出府去。”被金武羞辱,雲嫣然杏眸怒睜,嗓音似冰雪般清涼寒冷。
隨着雲嫣然的命令落下,丞相府中的侍衛迅速地將金武與金正包圍起來。
金正與金武一臉淡定,沒有絲毫的恐怕與害怕。
“雲嫣然,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他們不是你可以惹得起的,趕緊讓侍衛們退下。”雲棲面上雖然帶着微笑,清冽冽的眸子透着料峭的寒意。若是雲嫣然識趣讓侍衛也就算了,若是不識趣,今天之事絕不原諒。
“不過是一介商人,而且再過十來天我就是晉王妃,整個龍城除了軒轅皇室中人,還有誰是我雲嫣然惹不起的。”雲嫣然壓根就不相信,她下巴微揚,一臉傲然。
“都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點動手將那名出言污辱本小姐的男子打出去。”
一聲厲喝,侍衛們朝着金正與金武逼近。還沒有來得及動手,穿着一襲暗紅色雲紋直綴華服的雲謙大步流星走來,他身後跟着穿着墨青色對襟長褸的劉管家。
“都給我退下。”雲謙走近,威嚴的聲音夾雜着怒氣。侍衛們躬身退下。
“雲丞相,你們雲府的待客之道還真是讓人不敢恭維。”金正面色平靜,嗓音亦是平靜如水,聽不出絲毫的喜怒,“武兒,既然人家不歡迎我們,我們還是離開的好。”
金正拉着金武佯裝離去,邁了一步頓住腳步,回首望着雲棲道:“這丞相府真是沒法呆,雲棲,今天晚上你好好收拾一下,舅舅在龍城朱雀路有一座宅子,明天一早派馬車來接你,到時候你就直接從金府出嫁。”
一聽到“朱雀路”三個字,本來還是半信半疑的雲謙是真的相信了眼前之人真的是東海金家的人。一來,那中年男子自稱是雲棲的舅舅,自然是姓金。二來,朱雀路雖然不是主街道,但有名就有名在,整條街只有一座宅子,那就是金府。
此時,丞相雲謙兩眼放光地盯着金正與金武,東海金家,那可是四國之中最富有的家族,只要攀上東海金家,就等於攀上財神爺。
“管家,將這些侍衛帶下去,各打二十大板。”雲謙不舍地將視線從財神爺身上移開,面對管家時,又恢復了平時的威嚴。
“是。”管家連連點頭,領着侍衛們下去。
天下皆知,東海金家,海王金富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眼前的男子自稱是東海金家的人,根據年齡肯定就是金家大爺,那位年紀較年的公子與金家大爺的眉眼相似,應該是金家的少爺。
“金家大爺,金少爺,剛才真是多有得罪,裏面請。”猜測出對方的身份,雲謙客氣地親自領着二人走進前廳。
瞧着父親如此客氣,雲嫣然頓覺不妙,知道自己闖禍了,帶着香巧趕緊溜。
“二妹,家裏來客人了,你這是準備去哪裏?”雲棲腳下一動,輕盈的身子一下子攔在雲嫣然的面前,笑靨如花地問。想溜,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