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6
柳菲走進招牌為“威尼斯”的酒吧。她身穿一條長擺連衣裙,長長的直發固定在鑲着假鑽石的髮夾,瀑布般瀉下雙肩。烏黑的眸子顧盼生輝。
柔和的燈光下,酒吧顯得和諧幽雅。酒吧設有十來張雙人座或四人座的小圓桌,另設有兩間小屏風間開的包廂。高高的酒櫃前擺了幾張高腳圓凳子,粉飾的牆上是掛着窗帘的假窗戶。四周的牆壁好幾幅鑲嵌在鏡框裏的油畫,多是外國名畫的複製品。
柳菲的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菲。”靠近角落的雙人桌旁,柳菲的大專同學何京站起來向她招招手。只見他鮮色的格子上衣束進筆挺的絨西褲,比以往精神洒脫多了。她不禁眼前一亮。
桌上擺了兩喳啤酒,一喳已喝了大半。何京又往自己的酒杯上倒了滿滿一杯,對柳菲道:“來,坐,坐!我都等了你快一個小時了。”
柳菲在精緻的靠椅上坐下,問道:“你約我這麼急,有啥事?”
何京拿起瓶子斟了滿滿一杯遞給柳菲,幽幽的眼神睨視着她道:“小菲,你今晚真漂亮。難得你肯單獨陪我喝酒,來,去死(cheers)!”自己把酒杯碰得“叮噹”一下,又要灌起來。
“你就少喝點吧。”柳菲按住何京的手臂。
何京推開柳菲的手,把酒杯拉回,又舉了起來:“喝呀,這是我敬你的!上次你們銀行請我們吃飯,我見你還挺能喝的。”
柳菲捂住酒杯,話語中帶着一絲苦澀:“那是應酬,沒法子,平常我是滴酒不沾的。”
“我還以為你喜歡喝酒,所以才約你到這裏的。對了,你整天去應酬,你老公沒意見嗎?”何京的眼裏又露出一種幽幽的神色。
“有意見也沒辦法,工作需要嘛,不這樣行嗎?”柳菲避開何京的視線,有意識扯開話題:“哎,你說的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何京不作答,又拿過啤酒把杯子滿上,微帶醉意舉起來:“來,干!”見柳菲沒有反應,他仗着酒興道:“小菲,既然來到這裏,陪我喝點酒都不行嗎?其實你很清楚,我一直都愛着你。這麼些年了,到現在我仍形單影隻,就是因為忘不了你。”
何京把杯往柳菲的杯上一碰,滿滿一杯酒又進了肚子。他拿起酒瓶又要往杯里倒。
柳菲一把按住何京的酒杯:“別喝了何京,喝多會傷身子的。誰叫我們不早點相識呢?你要面對現實,世界上好姑娘多的是,何苦鑽牛角尖。咱們走吧,你醉了,我幫你‘打的’回去。小姐!”
服務員小姐笑吟吟走前來。
“去,去!”何京用力一揮手,把服務員嚇一跳,趕緊走開。他轉臉對柳菲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些,算了,我不再說了,只要你明白我的心就行。我有件事必須告訴你:我們檢察院收到匿名檢舉信,說你們支行私分公證手續費好長時間了,你們的行長提取的是其他員工的十倍。你也知道,檢察院是不告不理,告了就要查。”
“真的?!”柳菲一驚,急忙把椅子往何京處靠了靠。
何京繼續道:“你們行長也忒大膽了,檢舉信上還說,‘抽水’的辦法還不止這些。怪不得你們銀行的人說,當了三年行長的,把他銬了決不會有錯。不過我想啊,瞿永貴時代沒這個膽吧?”
“瞿行在行長任上的後期已形同虛設,支行里誰都不把他放在眼裏。人們全聽伊婷的,儘管她當時只是副行長。”柳菲感觸地嘆了口氣:“唉,誰叫瞿行這麼信任她,行里大大小小所有的事都讓她管着。我懷疑瞿行連吃利差的事也不清楚。”
“瞿永貴退休有兩三年了吧?”何京問道。
柳菲把飄到臉上的頭髮絲撥到耳後:“其實,行里的事一直都是伊婷拍板,瞿行退休前已經落了個清閑自在。聽說瞿行也就因此被分行叫退了,伊婷便坐了‘正’。”
“我們檢察院兩年前就耳聞伊婷在東城支行是‘垂簾聽政’,這次被揭露的事情相信也是她的點子。”何京不以為然道:“我們還聽說她出手很闊綽,每天的行頭都是名牌。錢打哪兒來?俗話說,‘偷吃要懂得擦嘴’,她也太張揚了。”
“其實更大膽的事伊婷也敢做。”柳菲道:“總行下紅頭文件不準公款出國旅遊,但她去日本卻說是信貸單位邀請出國視察,其實所有的費用都是在支行的小金庫里支出。誰都知道日本服裝是天價,她卻買了好幾套。出去才十天八天,就花去了好幾萬元。”
“我不關心她的事,我關心的是你。”何京關切之情溢於言表:“要是立案偵查,順藤摸瓜,問題會越來越多。紙包不住火,你是信貸副科長,又專門分管銀行的公司業務,我想,私分手續費肯定與你有干係。我把這事告訴你,目的是讓你想個辦法脫身,啊?!”
柳菲閃動着水汪汪的雙眸看着何京,眼中充滿了感激之情。看他貌似玩世不恭,她卻很清楚他所冒的風險。她不禁動容道:“何京,謝謝你!真的不知怎麼謝你,我……”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謝意。
何京卻還給柳菲一個嬉皮笑臉:“對我就別說客套話了,你把心思放在如何脫身上面吧。你知道嗎?我們區裏有幾個局處級的領導已經被檢察院立了案,都是因為金錢的問題,聽說有的人家裏光是存款就有2000多萬元。”
柳菲搖了搖頭道:“這些人也真是的,汽車別墅金錢什麼都有,還不滿足,還要去貪污,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人家說了,那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京怪笑了一聲:“還說那些人民幣來得太容易了,不拿怪可惜的。不過說笑歸說笑,小菲,千萬別把這事透露出去,我會犯紀律的。”
“我明白的。但是,一點兒也不透露給伊婷嗎?得讓她想個辦法應付呀。”柳菲問道。
“可以透露一些,讓她準備一些對付的辦法。但你可千萬別提到我,懂嗎?”何京的語調十分嚴肅:“不過,要是伊婷疑心重,她會懷疑是你寫的匿名信,因為這件事情是你告訴給她的。所以,你一定要小心應對才是。”
“見步行步吧。對了何京,”柳菲無可奈何,卻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們真的會立案偵查嗎?檢察院跟我們支行的關係那麼好,並且用了我們公司那麼多錢,而伊婷每個月也進貢給區領導,包括檢察院的,你們的頭頭真會這麼積極撕破臉皮?”
何京這會兒倒成了個“老油條”了:“我們檢察院是不告不理,睜隻眼閉隻眼,但若有人告了就得查。查出問題凍結資金、罰款,檢察院還能提成獎金。我們當兵仔的沒啥,當頭的那才真叫積極,因為他們拿的錢多。知道嗎,這叫‘紅吃黑’!”
“有這麼黑嗎?我不信。”柳菲十分懷疑。
“嘿,管它黑啊白的,別說這些了。小菲,可以和我干一杯了吧?”何京目光閃閃的看着柳菲。“好,干!”柳菲隨即舉起酒杯,兩隻杯子清脆地敲了一下。
望着空空如也的酒瓶子,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