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蛇蠍美人
陰暗潮濕的房間,當她醒來時,只有這個想法。
什麼人在旁邊哭泣？頭好痛……是流血了嗎……這樣想着,伸手去摸自己的後腦勺，手上有些已經凝固的血漬。寧希兒使勁睜開眼看了看周圍,唯一的光線是從牆上的鐵欄窗戶處折射進來的，勉強可以看到四周一些東西。
遠處傳來很有規律的高跟鞋落地的清脆聲音,在清晨顯得格外清晰。一個妙齡女子身着價值不菲的橘色風衣拖着一個小巧的hellokitty行李箱,大波浪般的栗色秀髮很是隨意地扎在胸前,姣好的面容上掛着淡淡的微笑,如果不是出現在這羊腸小巷裏,真真誤以為她是從t台秀場走下來的模特，光彩奪人。可是下一秒，完美女神的氣質就不復存在了。
“哦上帝,我真是要瘋了，要瘋了都，見鬼的破地方！”高跟鞋跟陷進了一個細坑處拔不出來，此刻的女子臉上已經呈現出隱隱的慍色，這是她從昨天到今天第一百零九次問候上帝了。
女子停下腳步，蹲□，揉了揉有些紅腫的腳踝，她穿了這雙十厘米高跟鞋走了兩天，累壞了不說，腳趾怕是已經磨出血泡了。當然，即使生疼地讓她都快流淚了，她也不想丟失自尊光着腳踩在馬路上。負氣地雙手抱膝蹲在小巷裏，反正現在才五六點，街上沒幾個人，也不會有誰看見她現在落魄到極致的樣子。想着想着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曾經是寧氏葯業的寧家緒的掌上千金，可是父親的公司因為信貸危機一夜之間被定為破產，家道中落，一切都化為烏有。父親還因為債務糾紛被秘密調查監視起來，衣食無憂生活了23年的她，何曾會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因為母親早逝，老爸對她是格外地呵護，公司的任何事都不需要她操心，況且她對這些商界事務以及各界應酬也完全提不起興趣，或許是她太笨拙了吧。當她知道所有財產都得充數時，她唯一能帶走的只有她當時穿的這件香奈兒限量版的橘色風衣，以及腳下十厘米viktor高跟鞋，她的粉色箱子裏其實只有幾張照片和一些內衣物罷了。現在渾身上下就只有十塊八毛錢，吃一個包子都會覺得奢侈。
寧希兒默默地盯着錢夾里她和老爸的舊照片。
山窮水盡了，老爸，真的是山窮水盡了嗎……
沉思了片刻，往嘴裏塞了一顆草莓味的糖果，在這樣沮喪的時刻，也只有膩死人的甜度可以振作一下她的精神，她才不至於絕望地想跳樓。記得兒時，每當她難過的時候，父親就會給她一顆糖果，“越是艱苦的時候，糖果越甜。”老爸曾經這樣對她說過。看着手裏面的糖紙，心裏不免有些感傷。
“哭什麼哭，你可是全世界最美麗最無敵的大小姐，哭個屁啊！斯……好痛嗚嗚你特么給我堅強點，不許哭鼻子，不就是沒錢了嘛，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又不是沒手沒腳的，沒錢自己掙錢去啊，一切都會好的，要好好生活着，等老爸出來！”
一邊抹眼淚一邊指着牆怒罵道。
一位托着提籃的老媽媽經過小巷，被蹲在角落裏面一邊嚎哭一邊對着牆壁指手畫腳自言自語的女子嚇了一跳，幸好走在後頭的老爺子扶了上來。
（老頭子，你……你看那姑娘，會不會腦子不好使……）
（行了行了，別管了，人家那叫行為藝術你不懂，快走快走……）
寧希兒瞧見着路上的行人愈來愈多，大多數是晨練的老年人，不過被那些複雜的眼神盯着看去可不是滋味，尷尬地咳嗽幾聲，用勁將高跟鞋拔了出來，剛要準備站起來離開，手機震動了一下。
“叮叮——”
一聲清脆的短訊提示音響起，激動地拿起手機查看，莫非她之前詢問季妍借住的地方有着落了？
（尊敬的用戶您好，您的話費已不足10元，請儘快充值。）
足足盯着手機半分鐘，將短訊翻了好幾遍才確定，真的是沒有其他信息了。有些失望，有些沮喪。這麼長時間都沒消息，看來季妍那裏也沒辦法了……
看着手機上長長的電話簿，卻不知道按哪一個。她總是被圈內的其他名媛、公子哥背地裏說成是“被爸爸含在嘴裏的焦糖布丁”、“沒斷奶的金絲雀”等等之類的話，即使她跟她們不認識。她其實無所謂，因為那些人在她面前都很親近她、尊敬她，這樣就可以了。
可是，她交不到朋友。也許是她聽不懂別人的話裏有話，分不清社交場合的虛與委蛇，總是融不進那個圈子。當別人談論名牌奢侈品時，她不懂，她會回去惡補，然後將自己打扮成一件奢侈品；當別人過生日時，她會提前一個星期精心置辦禮物，得到的也只不過是淡淡的一句謝謝。漸漸地，她不再出現在任何社交場合，推特上的朋友圈裏也因此傳聞她比較高傲、怪異。好在，還有季妍和千萍願意和她親近，願意與她交朋友，因此她會對她們倍感珍惜，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想給她們添麻煩，可是她們好像都很忙——
當試着之前給季妍打電話佔線后，盯着屏幕默默祈禱，拜託一定要接電話啊……
“喂，哪位？”她只能打電話給另一位朋友。
“千萍是我，我是希兒啊。”
“希兒？哦，希兒啊，什麼事？”對方的聲音有點拔高。
“那個就是，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暫時借住在你家嗎？就幾天就可以了，等我找到工……”寧希兒話沒說完就被對方硬生生地打斷了。
“希兒，是這樣的。我理解你現在的境況，但是我現在不在家，我現在人在米蘭，你要不打電話給季妍試試？”千萍略帶抱歉的口吻傳了過來，聲音有點遠離了話筒，似乎再跟其他人說話，“你們給我注意點，這東西用你們幾條命都換不來。啊，希兒，不好意思啊，我這邊現在比較忙……”
“啊，沒事，我就問一下，不方便的話沒關係的……”寧希兒聽后心裏難免有點失落，不過想了想，對方本來就很忙，自己倒是難為人家了。“對了，千萍，頭痛現在好多了嗎，很抱歉上次沒能參加你的生日宴會，不過那個藥包確實對頭痛有好處，要記得堅持啊。”
“藥包？哦，我喝了一次，感覺有點苦。”那頭的聲音有些倉促，“希兒，我現在得去看看酒店了，下次再聊，拜拜。”
“嗯，好。”
剛說完，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她們都好忙。
無力地垂下腦袋，看着手機上的通訊錄，短短几天推特上的朋友圈驟減，和她同姓氏的是更不能打電話的，打過去也無非是裝作不認識甚至還要嘲諷你幾句，親戚們對她避之若浼，生怕他們自己受牽連。她還時不時的收到一些諸如““可憐的小羊羔，要斷奶了”、“現在已經淪落街頭了嗎”、“‘下海’經營吧”等等之類不堪入目的陌生短訊。平時素來低調的自己一夜之間被推到了風浪口，那麼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話，牆倒眾人推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
自嘲地笑了笑，寧希兒用力拍了拍臉頰，拉起行李箱消失在了漸漸人多的小巷裏。
是的，三天之前她還是什麼都不用愁苦的千金小姐，現在則是身上只有十塊八毛錢的落魄窮人。她用了兩天的時間去接受現實，現在她得咬緊牙關生存下去，最起碼不能讓自己餓死，不能讓那些名流們看她笑話。她終於理解那些窮苦之人說的餓的前胸貼後背是什麼意思了，肚子咕嚕咕嚕叫，想想以前老管家經常對着她每次都剩飯的行為嘆氣說教，那時候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邊走邊懊悔，寧希兒來到了一個偌大的水族館門口，周圍被擠得水泄不通，原來這是本市今天剛剛開業的，聽說這是年紀輕輕就獲得了普利茲克獎的中國建築師設計而成的，造價昂貴，並且擁有世界一流的設施，可想而知門票普通人大概是消受不起的。而且今天是開業之日，好像只有預定過的貴賓才能進去。踮起腳尖想領略一下這棟建築的風采，翹首看了看遠處那個造型獨特的水族館，無奈前面的人太多，只能看到一些輪廓，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雖說她比較好奇，但是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工作和住宿的地方才是關鍵。
“哎，你去幹嘛，你又沒預定門票啊。”
“笨，聽說那邊現在人手不夠，好像要招募一些人！薪水優厚，關鍵是應聘上不就能進去看了嘛。”
“真的嗎？等等我……”
三兩個梳着馬尾的女生從寧希兒身邊經過，她們的話讓寧希兒頓時停下了腳步。薪水？應聘？這不正是她現在最需要的嗎。悄悄地跟在她們身後，果然看見繞過一個側門，前面站滿了好多人，工作人員似乎正在和她們說什麼。就在她發獃的時候，已經有好幾位姑娘衝到她前面去了，寧希兒見此情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擠了進去，似乎還踩到了其他人的腳，雖然覺得有點對不住，但是她現在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