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潔癖
紫瓷見花梓不說話,便兀自念叨:“他是吃定了我不會逃走,怒氣沖沖就把我趕出來了。他喜歡吃兔肉,我就去捉兔子給他吃,第一次殺小兔子我偷偷哭了半天,後來想想他比兔子重要,我就把兔子殺了,覺得自己都不是好人了。”
花梓心想,盜賊本就不是好人,不用介懷,腦中卻不自覺浮現白玉曦陰鬱的笑容:“花梓,我想吃狐狸肉了。”
於是悶聲嘆道:“可憐的兔子。”
紫瓷點點頭:“可即便這樣他也看都不看我一眼,每次把我送入大牢,頭也不回,就好像日日盼着我早些被問斬。還好我學過縮骨,學過開鎖,善用迷藥,輕功了得,我還帶着一隻巴掌大的毒蜘蛛,誰都不知道,嘿嘿……
我跟你講,我小時候就認識他的,那時候他跟現在一樣好看,高高的鼻子,眉毛很濃,眉宇間是一股子正氣,耿直的不像話,我只是去偷點兒好吃的,他便訓我半晌,結果他……”
花梓聽得興起,她最喜歡這種青梅竹馬最後反目成仇的恩怨糾葛了,且還是這麼活生生血淋淋的真實故事。
可紫瓷卻忽然不再說話,安靜了下來。
花梓拉開被子,伸出腦袋,卻發現紫瓷呼吸平穩,睡著了還不忘勾着嘴角一副笑眯眯的幸福模樣。
花梓小心替她掖了掖被角,自己也蓋住鼻尖兒睡去了。
而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冷尋正坐在床上望着紫陶正色問道:“你到底是何人?有何目的?”
想起紫陶拉着他回客棧后,白玉曦附在他耳畔說的那句話,便痛心疾首。白玉曦說:“尋,要以大局為重!”
這十分明顯是讓自己犧牲色相換取紫陶的青睞以求早日拿回彎刀,犧牲色相騙過那些探子眼線,隱藏自己的身份以及與白玉曦的關係。
可紫陶這個女人,是個瘋子啊!
“你還活着,我已此生無憾。”紫陶披帛滑落,依着屏風,執壺倒了杯酒,微微仰頭,一飲而盡,眉眼間都是含情脈脈。
冷尋本就是個來者不拒,不來者追之的主兒,此時望着紫陶冰山融雪化作相思淚,再難控制心頭的*,也顧不得她是瘋子還是傻子,是刺客還是殺手,大不了石榴裙下死,做個風/流鬼。
他倏然起身,大步向前,行至紫陶身前,雙手托住她的腰肢,四目相對間附身吻上紫陶的耳畔,她好似壓抑許久,喚了一聲:“尋。”是濃重的鼻音和喑啞。
她冰冷的淚水若斷線的珍珠,觸到他臉龐的剎那,漠然碎成一片淚漬。
他聽到她喚他的名字,也許上輩子,上上輩子,她路過奈何橋卻斷然不喝孟婆湯,於是,今生她苦苦尋找,終於讓她遇到了他。
這是怎樣的感情?冷尋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緊緊摟着她,將她的頭從頸窩抬起,正欲吻上她的唇,她卻倏然愣住,雙手捧着他的臉,直勾勾盯着他鼻翼的痣,皺着眉頭低聲道:“尋,你的鼻子髒了。”言罷,便伸出手指揉搓他臉上的痣。
冷尋握住她的手,柔情四溢低語道:“陶,那是痣。”
“你莫要唬我,自小我便跟在你身邊,若真有個痣,我怎會不曉得。尋,你一向知道我的,最受不得半點兒髒東西,來,讓我給你擦乾淨。”於是,她不由分說,將手指裹在手帕里悉心為他擦拭,可無論如何也擦不幹凈,她小聲嘀咕着:“怎麼就擦不掉呢?還真就不信了!”
冷尋再沒了興緻,只心中叫苦,那明明是一顆痣,如何擦得掉?
紫瓷漸漸失了耐心,她本就是個暴脾氣,急躁任性,向來最怕臟,任何事物經她手都要一塵不染方好。
如今見久別重逢的心愛之人臉上有個小泥點兒,是斷不能容忍的,遂氣運丹田,手指用力,跟這個泥點兒拼了!
冷尋“哎呦”一聲,紫陶有些抱歉地笑笑:“別怕別怕,已經乾淨了。”
冷尋四下逡巡,見桌上擺着一面銅鏡,立時跑過去,只見自那顆痣緩緩流下一條血漬,像細小的蜈蚣,順着他性/感的鼻翼,爬至嘴角,十分駭人。
他永遠也想不到,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翌日,白玉曦望着日漸憔悴的冷尋,拍拍他的肩膀:“尋,你做出的犧牲,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自打紫瓷與花梓同床共枕一晚后,便格外親昵,主要原因還是覺着花梓與白玉曦兩情相悅,影響不到她與秦逸,不用防着了。
風輕雲淡,細柳如煙,一場綿綿細雨後,果然日漸有了春意。
“紫瓷,我倆打個賭吧。”花梓轉過頭來,望着紫瓷眼裏閃過一絲狡黠。
她二人正慢慢悠悠騎着高頭大馬走在最後,紫瓷看着兩人的馬耳鬢廝磨,閑庭信步,心中篤定這一定是一雌一雄。
聽到花梓的話便來了興緻:“什麼賭?”
“賭冷尋何時會被你姐姐折磨死。”花梓話音剛落,紫瓷便笑了起來。
“我給你講講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吧,”花梓聽紫瓷這樣說,立時打起了精神,她就覺着似乎哪裏不對,卻又看不明白,這會兒紫瓷能主動交代,那再好不過了。
紫瓷見花梓那茶客聽書一般的模樣抿着嘴笑道:“客官您找我算找對了,這事兒,要從頭說起,可說來話長。”
花梓流里流氣應道:“姐姐不怕事兒大,不怕話長!”
白玉曦忽的回頭瞧了她一眼,她立時吐了吐舌頭,扭過頭去看着紫瓷,靜待下文。
“我跟家姐自小流落街頭,是兩個小要飯的,不過運氣不錯,被師祖遇見並帶回無影宮,彼時師父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家姐與我剛五六歲。
師父武功極好,悟性也高,整日裏練上半柱香的功夫便能習得師祖所授武學,且運用純熟。師祖見他整日閑來無事,怕他日久自閉,便讓我與家姐拜他為師,如此一來,師父便有事做了。
後來,師祖死了,師父做了無影宮宮主,師姐早對師父動了心思動了情,一直不敢說出口,畢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誰會管你年齡相差幾何。師父做了宮主,威儀更勝,家姐就更是不敢開口,直至五年前,師父死於非命,幾番調查追究始終沒有個結果。家姐終日借酒消愁,日日喝的酩酊大醉。
其實我知道,她恨自己沒有在師父生前表明心意。
這樣過了一年,她忽然就開始搜集兵器,原因也很簡單,因那兵器庫是師父的,裏面的兵器也都是師父生前搜集的,故而你們要找的彎刀也被姐姐當做搜藏品偷走,扔到那兵器庫里了。”紫瓷滔滔不絕講了這許多,掏出皮囊喝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