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暗中較量
這一聲鏗鏘有力,雖然爻國國君已然七十且多年受容成雅的壓迫,但這一聲依舊將王者的氣概顯露無遺。
容成雅眉頭微微一皺,不過片刻便舒展開來,不可能會有變故,她左手小指上的耳墜依舊在搖晃,還有方才她說的那祝詞,是國君和那個被她囚禁賤人的定情之語,曾經她還沒暴露真面目時,國君生辰,她就見她如此說過。
所以她方才這樣說,只是要將國君最後一軍。
至於國君要宣佈的大事,無非是立皇孫為儲君之事。原本容成雅是打算喝完這酒再說,既然國君想親自把事情給交代了,那更好!
容成千夜在下方也緊張的看着國君手中酒杯,那酒有毒,不用有人告知,他便能猜測到,他想着該如何組合國君喝那酒,波子又傳來另一個於他而言很不好的消息,至此還是沒有尋到浮夢。
國君面對着皇后還有宮宴上群臣瞭然的神情淡淡一笑,同時盛裝打扮的浮夢由護軍參領柳數帶領一支隊伍親自護送入宮宴大殿。
宮宴的大場面,浮夢即使華服出現也未能引起太多的注目,就連往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皇后也未能注意到宮宴大殿門口有人進入。
不過就算不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總還是回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比如容成千夜,比如司空欞,再比如霍辛和游言陌。
為司空欞斟酒的宮女卻從頭至尾將目光投在司空欞執酒杯的手上,她幾乎在心中默念,喝,喝下去,喝下去。
只是更多的人還是把目光聚集在國君的身上,凝神聽着他宣佈皇孫即將成為儲君的重大消息。
“眾位愛卿皆知朕此生只得一個皇子,只可惜此皇子卻無法賦予重任,朕曾一度覺得對不起先皇,幸好——”國君說到此處,故意拖了長長的尾音。
所有人便跟着這個長長的尾音看向皇孫容成千夜,卻壓抑的發現容成千夜的目光並不在國君身上,而是投向大殿門口,於是所有人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大門門口。
只見那裏有一個身着華服的女子亭亭玉立,款款而來。
“幸好,朕還有一個女兒——容成汐魚。”隨着浮夢慢慢走進,國君也抬手一指,這一下真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浮夢身上,包括將眼睛瞪得滾圓的容成雅。
“爻國為求安定,皇位自然能者得之,皇子無能,自然就有公主登基為女帝亦不是不可。”
“閉嘴。”容成雅左手小指上的耳墜落地碎成了兩半,她站起身,眉頭緊皺,顧不得往日的形象,處心積慮一世,怎能在這個時候毀於一旦,就算來硬的,她要要定了這爻國的天下。
容成雅看着即將失控的場面,冷聲道:“來人,把群臣都帶去朝堂大殿等候皇命,不許任何人擅自離開,若有違令者,先斬後奏。”
皇后令下,馬上就有幾隊侍衛進來,直逼着還坐在桌前不知發生何事的官員往殿外驅趕。
爻國的朝臣向來知道國君與皇后恩愛,並且因為國君上了年紀,皇後會適當幫忙處理些許朝政,但皇后如此強勢,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些老臣不禁皺起了眉頭。
如果爻國國君真有公主,他們能接受有爻國皇族血脈的女帝登基,卻不能接受皇后一氏的旁支霸權,牝雞司晨。
國君生辰壽宴看似竟要如此草草收場,一片唏噓的同時,多數大臣還是聽從的皇后的命令,畢竟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這裏將有大事發生,留在這裏准沒什麼好事。
卻有幾位老臣固執的留在原地,就算侍衛做出拔刀之勢,他們也沒有露出絲毫膽顫。
爻國皇族始終一脈相承,而忠於爻國的官員也是世代傳承,這些上了年紀的官員,不但祖父是官,父親是官,他們自己也是一生對爻國盡忠,今日聽國君說他還有一個公主,再看皇后反應,明顯此事還有內情,他們怎能不了解清楚。
“老臣們不走,先皇把國君託付給我們,現在關係到爻國儲君的時刻,臣等怎能離開。”
容成雅眉頭一皺,這些老臣便是她需要容成千夜成為她傀儡的重要原因,他們對爻國絕對忠誠,對皇族也從來只有服從二字,他們對爻國而言可謂是中流砥柱。
他們如此強硬,她不可能真對這些人先斬後奏,那樣會引起整個爻國的公憤,為今之計,只能留下他們,隨後……容成雅的目光投向盛裝打扮,一臉淡然的浮夢。
容成雅相信手下人的辦事能力,他們說過,經過十六年的考證,他們已經找到當年嬰兒可能被哪個漁村收留,並且她收到的彙報是,那整個漁村都已經化為焦炭,沒有任何生還者。
如此,只要證明這女子是一個假冒公主騙得無知國君信任的野種,不就好了。
儘管信心十足,容成雅還是暗中吩咐下人,將她手中最大的王牌——國君的愛妃,還有那個斗笠人帶來。
同時,看着宮宴大殿內,還未離開的安東使臣,她心中有過一絲猶豫,因為她雖猜測斗笠人的主人就在這三位使臣之中,卻實在無法猜測出到底是誰,並且現在看來,安東欞王也並沒有喝下她讓宮人為他準備的毒酒。
既然如此,就留下他們,斗笠人的主人知道她失手定會想辦法乘亂自己要了欞王的性命,而她也可以乘亂除去那個礙眼女子和國君,隨後把罪名推到安東使臣身上,這樣老臣們再有意見,也只能讓容成千夜登基。
雖然比原計劃麻煩,不過結果總還是會一樣。
容成雅淡淡一笑,“本宮向來敬重各位老臣,今日出了這樣的大事,有人擅自假冒爻國公主,自然是要請各位老臣隨國君還有本宮一切看個真切。而安東使臣既然是被邀請來見證爻國立儲君的大禮,本宮便請安東的三位使臣也留下,一起主持公道。”
幾個老臣馬上皺了眉,按說這已屬爻國內政,雖說爻國意與安東結為友邦,可也不能拿自家的秘密**裸的展示在別人眼前。
不想國君卻淡淡的開了口,“朕倒覺得也可,公主是朕千辛萬苦找回,既決定為她正身並立她為儲君,待將來她成了女帝,少不了與安東的往來,今日安東欞王也在,便讓安東看看,爻國的國君是否名正言順。”
國君這樣開口,忠於他的老臣們自然也不再有任何異議,反倒是容成雅的眉頭越發緊鎖,算計一世,便在今日最後一搏。
一切爭鋒相對此刻就在國君與皇后之間,所有人都忽略了還未離開的皇子和皇孫。
皇子一心想着自己的太上皇之位,現在自然跟着皇后一起眉頭緊鎖,卻也明白自己在這個時刻沒有分毫的話語權,故而只能靜靜的看着聽着。
容成千夜幾乎是震驚的看着浮夢,他猜測過她無數種的身份,卻怎麼也猜不到,她是爻國的公主,若她真是國君的女兒,那麼她豈不還是他容成千夜的親姑姑?
真是荒天下之大謬,他身平第一次動心,甚至想讓其登上爻國皇后之位的女子,竟然是他的親姑姑?
這個親姑姑來宮中是要搶他的皇位,而她之所以會出現在宮中,甚至是由他帶回來的。
可笑,可笑!
就在容成千夜自嘲着想要轉開看着浮夢的浮夢時,卻看到浮夢如星辰般的雙眸正緊緊的注視着他。
聽過一句話叫眼睛會說話,容成千夜聽過,可卻從未感受過,可此刻,他感受的真切,浮夢的眼神好像在一遍又一遍的問他,“千夜,我說過我不是你的敵人,而是你的助力,你相信我嗎?”
信,他從來都是相信的,可事實就在眼前,他該如何繼續相信?
浮夢和容成千夜的眉來眼去,有人清楚的看在眼裏,此刻的司空欞滿臉陰森,臉色甚至比皇后還要難看幾分。
“國君,不是老臣等不敬,皇室血脈容不得半分懷疑,國君說這女子是公主,可有能為其證明身份的物件?”
皇后堅稱浮夢只是假冒,國君堅持浮夢乃金枝玉葉,僵持不下,便只有用證據說話。
國君對着浮夢一招手,浮夢慢慢的走了過去,國君的手拿起掛在浮夢胸前的長生鎖,說道:“這東西,幾位愛卿應該認得。”
幾位老臣一看,先是一片沉寂,隨後忍不住互相看了看。他們的確認得這東西,國君曾納過一個妃,那妃子也曾有孕,而她有孕后,國君親自繪製了此長生鎖的花樣還命人打造。
只是最後聽說那妃子的孩子不幸夭折,並沒有存活世上,而後還聽說那妃子因為這件事的打擊也跟着香消玉殞。
過去了那麼多年,之後國君再也沒有納過其他嬪妃,只傳出他與皇后恩愛有加,便虛設後宮。若不是看到這個長生鎖,他們幾乎要忘記曾經有過那麼一茬。
“國君,這世間有什麼東西不能偽造。”容成雅看苗頭不對,將手指向浮夢,冷聲道:“她處心積慮冒充公主,絕不會是她一人所為,她身後之人或許知道其他內情,偽造了相同的長生鎖,甚至偷盜了當初的那個長生鎖都有可能。”
這個時候,那些個老臣雖不滿皇后這樣插話,但本着皇室血脈必須純凈無疑的準則,還是認同皇后所言,畢竟這個公主來的實在太過突然。
國君看了浮夢一眼,慈祥的淡淡一笑,“朕也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今日願在諸位愛卿以及安東使臣面前,與玥兒滴血認清。”
聽到容成汐魚這個名字,老臣們或許還十分陌生,但聽到玥兒,便知道這個女子應該就是當初那位妃子剛出生就被對外宣稱夭折的女兒。國君在那妃子有孕期間,無數次說過,若是個公主,定名其為‘玥’取寶珠之意。
聽到這滴血認親,雖然大家都覺得這個辦法實在是最好的,簡單粗暴直接,只是這有傷國君體膚的事,誰敢跟着點頭稱是?
就連容成雅的眉頭也皺得更緊,國君既然會提出滴血驗親,他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不過她也並不是太過擔心,滴血驗親總是要藉助道具的,觀此刻大殿內外,她的人還是佔了多數,要動一點手腳豈不是輕而易舉,只要滴血驗親的那一刻出了茬子,她可以馬上暗示手下以欺君為名立刻砍了這個女子。
想到這裏,容成雅反倒軟了口氣,“這是最好的辦法,雖會傷了國君的體膚,卻好過被不明之人佔了爻國的天下,便讓太醫院首準備滴血驗親的東西。”
太醫院管理着國君的身體,甚至也是為她準備毒死國君毒藥的地方,所以早就在容成雅的掌握之中,而太醫院首自然是容成雅的人。
只是不知其中原委的爻國老臣都覺得皇后此言是難得的公正。
很快,太醫院首親自帶着清水銀針來到大殿之內,將清水至於大殿之中,確保在場之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同時也由他伺候國君刺了一滴指中血。
就在太醫院首為國君刺血的時候,他似不經意的看了容成雅一眼,而容成雅也似不經意的與他有過一瞬的眼神相交。
隨後,浮夢便知道到,容成雅的臉上露出了勝利在望的淺淺微笑。
這下就算浮夢是個傻子也能知道,這水,一定有問題。
國君能放心的讓太醫院首準備清水和銀針,便是在太醫院也有安排,才會如此篤定,只是這太醫院內部的爭鬥到底是國君的人更勝一籌,還是容成雅的人陰謀得逞,實在是一件很難推測的事情。
“接下來,就請姑娘滴滴一滴血吧。”太醫院首雖未稱浮夢為公主,卻也算得上禮數周全。
浮夢大方的伸出手,太醫院首左手取出絲巾拿住了浮夢的手,右手執着銀針,眼看就快刺下去了。
“這位姑娘,你小小年紀也不可能是假冒公主,這驚天陰謀的主犯,本宮也算吃齋念佛,只要你現在供出假冒公主的原由,本宮或許能饒你一命。你要知道,只要你的血滴了下去,沒有與國君的血相溶——”
“咣晃”突然有兩把劍架在了浮夢的脖頸上。“你便犯下欺君之罪,人頭會立刻落地,你可想清楚了?”
國君的神情一緊,沒想到容成雅已經心急成這樣,迫不及待的想要了浮夢的命。
容成千夜差一點就沖了除去,卻被身邊的波子暗中用力攔住,這事情已經搞大,別說容成千夜是皇孫,就算是皇太孫,現在關係到皇室血脈,他也無權插手。
同時,司空欞的手已在袖中緊緊的握成了拳,看似他的神情與往日無二,可他的目光卻銳利的看着浮夢脖頸上被架着的劍,他在計算着,若這兩把劍這麼砍下去,他有幾分阻止的把握。
再看浮夢,只有她好像絲毫不緊張,“我的身份,我自己最清楚,以前若告訴我,我是爻國的公主,只怕我根本不會信,但如今我能如此自信的站在這裏肯定自己的身份,這一切,還得多謝皇后。”
浮夢的笑容燦爛到勝過大殿裏的所有燭光,“多謝皇后,給我這個認祖歸宗的機會,或許這個機會不但能讓我認回父王,甚至能讓我擁有爻國的天下。”
容成雅被這樣挑釁,一直保持雍容的臉蛋立刻變了形,深皺的眉頭將她臉上的皺紋全都顯現出來,她厲聲道:“院首,還等什麼,動手吧。”
太醫院首聽到浮夢所言,也是愣住了,沒想到這女子大膽到這樣挑釁皇后,難道這女子身後的人沒告訴她,皇后在皇宮中甚至大過國君嗎?
真是找死啊。
太醫院首舉起銀針,就在要刺下去的瞬間,卻看到浮夢正對着他在笑,這笑容實在有些詭異,說是在對他笑吧,卻好像對着他身邊笑。
可是……
所有等待結果的人都保持着一定距離,他的身邊並沒有旁人。
太醫院首不知為何心中猛然有些發毛,甚至覺得身周好像有股陰森之氣,他只想快點結束,只希望這件事了了,皇后能許他告老還鄉。
他,猛的向浮夢的手指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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