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捨不得-v-
第036章【捨不得-v-】
小心翼翼的跑回棚屋,桌上的只剩底座的燭火已縮成了柳條大小,林妙妙擱下木盆,將衣裳擰乾搭在窗外的竹竿上,直到眼睛盯着窗外睜得酸麻才爬上床,翻了兩次身,耳邊竟隱隱聽到院中的腳步聲。
想是沈將軍回來了?
她腦中閃過方才岸邊一眼瞧見的人影……那般模樣,手指無意識的揪了揪胸前的烏髮,悶嘆一聲,恨不得立時睡死過去。
第二日林妙妙是被桃子喊起來的,掀開被子往外探頭一瞧,外頭嚇着淅瀝的小雨,看天色居然已近中午。銅鏡里的人眼底有幾分青黑,她昨晚上床雖早,可睡着的時候窗外已經微有亮光,全是那位沈將軍惹得禍事……
林妙妙濕了帕子洗了把臉,淺綠色的綠液浸泡着她的雙手,一絲絲細紋全然化去,十指修長,白皙如玉,她特意浸了帕子捂在眼底,那幾分頑強的青黑才不甘的消失在皮膚之下。
不該瞧見的東西,還是儘早忘了才是。
彭屋外的河岸邊,整裝待發的刑軍醫同懶洋洋的李副將站在一處,前者傘沿下挑起一邊眉毛,目光微有些詫異,“不是今早就得走了?怎麼又要留到晚上?”
李副將攤手:“老大下的命令,咱們只管聽着便是。”
李副將雖然一臉唯將軍是從的堅定,可心裏還是在連連叫苦。
說實話,和那麼一群漢子窩在狹小的房間裏睡一覺,還真是腰酸背疼,簡直憋屈的難受,大個頭縮在小木床上,腿腳伸展不開也就罷了,周圍還沒一個省心的,打呼嚕也便罷了,哦,你睡覺做夢居然還伸手打人?這都什麼毛病!
兩人幾人翹首遙望,太陽剛落到一半,只見遠處煙塵滾滾,數百粗布衣裳的男男女女,有騎着驢子的,有趕着牛車的,甚至整片隊伍的後頭,牛車的尾端還以繩子牽着數頭羊羔,正仰着脖子咩咩叫喚。
遠一望去,好似村裡農家牽戶。
濟川村中不少孩童四下張望,沒過多久,就連一些大人也往村口遙望,不明白最近怎麼這等遠近無人的小地方突然來了這麼大批人?先是渾身鎧甲一看便知手上沾過血的悍勇兵哥,后又是外頭拖家帶口的,
看模樣,連家畜都帶來了,這是落戶此地,往後不準備走了嗎?
他們村裡可萬萬招不了這些許多人入住啊……
沈澤背着手站村頭,清冷的目光透過細雨落在那一列隊前的鐵甲兵衛,是昨晚派去送信的人,這麼說,她的父母……
這時便已經到了。
他彎了彎唇,這一整天下來,此刻才終於露出幾分愉悅的笑意。
便是見面不識又如何,到底,還是要同他一道回去的。
至於……姓樂的男人。
天色亮的發白,太陽雨不冷不熱,淋在身上僅有幾分粘稠罷了,土路也並不泥濘,只瞧着想蔫兒了的茄子,砂礫沒了稜角。
林父依靠在牛車上,和陶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和林家的其他人不同,他車裏頭裝的的不是家畜也並非金銀,而是許多雕好的手飾和玉佩,還有十幾塊未切開的西瓜大的石料,全是花大價錢從臨縣買來的,既然要搬家,就得全搬過去,不然少了點什麼心裏頭不痛快。
林父和陶氏都是念舊的人,衣裳被褥包了三大包,若非藤椅床鋪無法搬運,只怕現在牛車上還要再多些東西。
“那信里說的可是真的?我怎麼心裏總有點不相信呢?咱閨女去的可是京城,料想國公老爺對自己的血脈至親也不會疏於照顧,怎麼這會兒就跑濟川河邊上來了?”陶氏看了看近前的村子,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家出來的女兒往別人家去,本來就難受,再一聽這消息,還不知經了什麼事,沒幾天卻跑到最偏南的地界去了。
國公府的小姐,那不是自小錦衣玉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嗎?
怎麼到自家閨女這裏,四處亂跑不說,還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當初就不該留下那簪子……原來還道孩子將來有一天查到自己身世,也好過有兩個爹娘疼愛,現在可好,那國公府的人仗着權勢,又是利誘又是威逼,生怕咱們不把女兒還給他,他憑什麼呀!”
“閨女他們沒養過一天,來了就要搶走,強盜也不是這麼乾的!”
“該是不會錯的。”
林父從懷裏掏出薄薄的信封,摸索着上面幹了墨跡的字跡。
“我先前見過那位沈將軍,人長得正,心思也好,咱們回林家能叫二叔他們青眼相看可不單是這堆玉石的功勞,而是沈將軍讓我當了林家生意的負責人,專門負責林家在蜀中的生意往來,比二叔權力還大!”
林常樂捉摸了許多年,為的還不就是搭上沈家這條線?平白給林父搶了位置還不能出手對付,心裏的憋屈可想而知。
沈將軍不過一句話的功夫,林父手裏頭得的好處可是太大了。
“往後咱們日子好起來了,必須得記得沈將軍的恩情。”
陶氏應了一聲,她這時才明白過來,為何昨日之後林家眾人看他們眼神就有些不對了,像是帶着幾分嫉妒似的,原來原因出在這裏。
說起來,倒是真要要好好謝謝這位沈將軍。
“噯,你說,沈將軍這麼賣力給咱們傳消息,是不是瞧上咱閨女了?”
陶氏掰着手指頭數着,“你看整個澧城裏頭,還沒一個趕上阿妙好看的,不說長相如何,就那身皮子,放哪裏不是出挑的?”
林父聽得一哆嗦,連忙道:“……你可別亂打主意啊……你知道將軍那是什麼職位?放到景國還沒建立那會兒,只要手下有兵,一個將軍就能就地封王!哪是咱們平頭百姓能肖想的?就算閨女生的再好看,那沈將軍高高在上,身邊只怕也是不缺什麼美人的。”
“你看二叔張羅着族裏未嫁人的姑娘,打的可不就是伺候人的注意?就算能得一個妾的位置,小門小戶里,也是得了八輩子福氣。”
林父嘆了口氣:“我倒是不求咱閨女嫁個什麼將軍,只要小有富足便好,畢竟身份配不起,嫁出去也是受欺負……”
“身份怎麼就配不起了?倘若真論起來,阿妙還是國公府的嫡親小姐呢!一等公的血脈,配個將軍也綽綽有餘了。”陶氏這時候倒是想起國公府來了,雖然對方橫,可那府上的金字招牌卻有讓他去橫的資本。
倒也是這個理兒……
林父嘴上一噎,心裏也隱隱想着,自家閨女論起身份來還真配的起什麼將軍,不過,這種男女之事也得講究個你情我願,旁人可強求不來。
他擰着眉:“再看看吧。”
林家族人路過棚屋的時候,林妙妙還坐在板凳上剝白菜,濟川村裡自家中的菜個頂個兒的大,一顆顆水靈的叫人看了都喜歡,林妙妙十指纖細,一雙玉手在棚屋沿內剝着白菜葉子,吸人目光的絕不是底下泛着新鮮青草味兒的白菜,而是如詩如畫的人。
雨簾下的佳人,簡直靜若處子,馨香四溢啊。
原來土村子裏也有金鳳凰呢。
小輩的一個大堂兄路過棚屋時,差點一頭撞到前邊牛屁股上……
好傢夥!雖然以前林家也是大族,還不曾落魄時府里也是美人如雲,只是那時候他還小啊,還不懂欣賞女人的美啊!現在他倒是懂了,可是除去身邊一起長大的幾個堂妹表妹還算頗有姿色,其他的……算了,說起來都是心酸都是淚。
好容易從土村裡扒拉出一個,絕不能放過!
然而沒等他腦子反應過來,只見隊伍後頭這兩日身份水漲船高的林遠思堂叔和堂母陶氏一臉激動地跑了出來。
“爹!娘!”林妙妙搓了把白菜,再一抬頭,便瞅見本該在澧城待得好好的父母,幾乎以為自己這些日子全是做的夢一樣。
但再顯然不是。
殺戮有之,平靜有之,甚至手上的白菜還在時時提醒着她,自己還在濟川河邊上,而倘若不是刑大夫和桃子,只怕她和樂侍衛已是危在旦夕。
“爹,你和娘怎麼……?”
“我和你娘找到家族的人了,正要隨着一起搬往蜀中,正好沈將軍來信中提到你在這裏,爹也就放心來此。”林父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二叔對自家女兒不在乎的心態,畢竟是一個族裏的人,說出來難免讓林妙妙心裏對林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即便為利益驅使,但大多數人也是好的。
況且在他看來,自己的女兒,自己寵着便是,也無需旁人喜歡。
林家人見狀,熱熱鬧鬧的迎過來,得知這是林遠思的閨女,嘴上一陣猛誇,心裏其實冒着酸水。林常樂顫巍巍地拄着拐杖下了前頭的牛車,暗沉的眼睛從林妙妙身上一掃而過,臉色就有點不太好看了。
他林遠思就不該找什麼閨女!
啊,林遠思現在要發達了,他閨女也長得水靈,若是他再將閨女許給沈將軍,恐怕往後林家還真得他一人說了算了!
不行,林家有那麼多姑娘,沈將軍要了哪個都成,就是不能要林妙妙!
老爺子往後使了個眼色,幾個堂母心知老爺子心思,連忙往牛車裏叫出一眾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幾個姑娘平日裏過得也不算苦日子,隨着林家生意做起來,胭脂水粉也能堆個小半箱。
往眉心點個朱,眼上塗點黑,整個人都得亮起來。
趁着大伙兒堵在棚屋外頭閑聊,幾人撐着傘跟隨堂母往村頭走去,路邊兵哥站的和小白楊一樣硬挺,即便頭上飄着細雨,腰上掛的刀鞘彷彿都閃着寒光,壯碩的身軀如雄獅一般,黝黑的臉上滿是堅毅。
與之相比,身為領頭人的沈將軍更是引人注目。
林家姑娘面若粉霞,手中捏着帕子婷婷走近,眼睛忽而看向立在村口的沈澤,微張了張嘴,欲語還休。
面對面的兩個兵哥一本正經的站崗,四目交接相視一眼,以眼神交流,左側兵哥挑眉,“這夥人是來幹嘛的?”
“給將軍送女人的吧?”對面右側的兵哥歆羨的舔了舔唇。
左側兵哥撇了下嘴,“你猜將軍會收嗎?”
右側兵哥狀似疲憊地瞌上眼,“肯定不會啊。”若非有刑軍醫在,恐怕營里現在全都懷疑將軍身上是否有什麼隱疾了。
“萬一將軍突然開竅了呢?”左側兵哥想了想,總覺得自家將軍看棚屋裏頭那林小娘子的眼神兒不太對,時不時瞧上那麼兩眼,總之……挺像男女之間那麼回事兒的,聽說男人總有開竅的一天,說不準將軍就是這兩天長大了!
對面輕嗤一聲,“拭目以待吧。”
“這就是沈將軍呢……”
“果然是人中龍鳳!”林青顏眼中掩不住的異彩連連。
誰不渴望自己的夫君是個蓋世英雄,有一日踏彩霞相迎。這個彩霞在少女心中並非指的神話之中的七彩雲朵,而是代表着聲望,權勢,財富,這些常人難以得到的東西。
如果她年紀再小些,也許不會考慮這些。但她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人閑着的時候多了,除去研究平日裏慣用的妝品,便是想想將來的事,人,總是願意往高處走的,在這個女人只能成為男人附庸的年代,找到一個強大的夫君,實為捷徑。
林青悅看着自己的胞姐,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她眼睛從沈澤身上一掠而過,順着他的目光往棚屋看去,只見裏頭嬌俏少女正舀了茶碗給林家長輩奉茶。
那一顰一笑當真是暖到人心裏去了。
難怪了。
“也不知,他喜歡什麼樣的妻子。”林青顏扭着手帕,轉頭問道:“妹妹,你一向聰明,可看得出咱們有幾分勝算?”
她掩着唇,輕笑一聲。
“以前聽人說營里沒甚麼女人呢,只怕像咱們林家姐妹這般性子溫順又善解人意的的,沈將軍該是沒見過的……”
畢竟是未出閣的少女,林青顏不敢說於人前,只得壓低嗓音。
林青悅不贊同的搖搖頭:“恐怕……不會那麼簡單呢……”
沈將軍,只怕已有心儀之人,不過好在,對方也是林家的姑娘,想來只要日後交好林妙妙,她們一家或可。
她目光從十幾個姑娘臉上掃過,低嘆一聲,扯了扯林青顏的衣袖,目光微動,輕聲道:“姐,我方才瞧見二爺爺沖咱們招手,想是有事要吩咐,二爺爺的話不能不同,不如咱們先往那棚屋中去一趟吧?”
林青顏自然不怎麼樂意,然而二爺爺積威已久,她是不甘違抗的,只得戀戀不捨的往前看了一眼,跟着走去棚屋。姐妹倆一前一後離開姑娘中間,走到半路,只見二爺爺雙手抵在拐杖上,青着臉朝她們看過來,震怒的以下巴示意了一下沈將軍,這時林青顏才反應過來林常樂並未招他們過去。
畢竟是自己妹妹,林青顏不認為對方會害的自己失了機會,但心理還是忍不住生出幾分火氣,悶生生道:“怎麼回事?”
林青悅不曾答話,她轉過身,靜靜的看着村口處。
鶯鶯燕燕不知七嘴八舌的說了些什麼,一身黑甲的將軍目色凌然,眉頭皺得死緊,也許身在局中的人看不清楚,但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來看,他的氣場,的確很令人膽寒,而且正在走向爆發的邊緣。
林青顏拍了拍胸口,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瞧得出對方臉上不耐的神色,不為美色所惑,簡直和她以往遇上的男人全然不同。
“看出來了吧?”
“幸好……”
林青顏縮了縮身子,還未等說完,只聽鈧戕一聲,黑甲將軍腰間的長刀依然出鞘,到身上還帶着一抹洗之不去的暗紅,彷彿回溯着整張時的嗜血,沒人了解它的過去,卻已絕汗毛乍起,直覺周身殺意凜然。
地上風塵揚起,微雨,刀光,交混在一起。
眾人回神一瞧,只見地面劃出手臂粗的口子,長達九尺。
黑色手柄的長刀橫插在遠處的岩石上,刀身還微微清顫,隱隱發著輕鳴,似乎有些適應不了方才涵蓋的力度。
一時間無人開口,滿村寂靜。
棚屋裏的少女和黑臉男人剛剛擺下兩個烤架,以潔凈的帕子抹了把臉上和脖子上的黑灰,微微揚起眉,踮着腳尖往遠處揮了揮手,像是打破了隔絕村落和棚屋的這一道枷鎖一般,笑語道:“各位大哥快些過來,要開飯了……”
沈將軍收回目光,長腿一伸,大步邁過去。
列隊的兵哥整齊隊形,排成兩列縱隊,跟在將軍身後,不少人暗暗興奮,看林姑娘這架勢,今兒是要吃烤全羊?
眾人紛紛落座,沈澤的下屬都是軍隊出身,哪管什麼髒亂,身邊有樹墩的坐樹墩,沒樹墩沒板凳的直接撩開鐵甲席地而坐,倒正好應了戶外野餐的樂趣。吉雀跟着林妙妙搭架子,樂冀在旁邊也伸手去幫忙,高個兒男人跟在少女後頭,緊追不放,偶爾出手幫忙倒像是護在懷裏一般。
林常樂幾人安然的等在原地,也無人上去搭一把手。
這些人沒幾兩本事,倒會使喚人。
讓林妙妙做這些事,他們不會心疼,他還……捨不得呢……
沈澤坐在李副將身側,目光幽幽一暗,徑直起身拿過林妙妙手下的活計,瞧了眼她臉上不知何時蹭上的青灰,忍下伸手摸去的動作,他淡淡道:“去李副將那邊。”
這倒是沈將軍頭一次同她對話,只是這種類似對下屬一般,命令兼吩咐的語氣……
林妙妙被他莫名的眼神看得頭皮麻麻的,低低應了一聲,最後抬眼瞧了瞧他的眉心,眼皮一跳,而後狀似沒什麼表情的往李副將一側走去。
轉過身,她心下噗通一聲,如掉進熱水中一般。
這人眉心滿滿當當全是金黃色,比官家還要滿的金黃色。
果然是他。
當日臨縣路過難民……只是那不是難民嗎?怎麼沒幾月便成了將軍?況且觀其下屬的中心程度,只怕說是自小跟在身邊的也有人信吧?
她閉了閉眼,對方一定早便認出她了,只是不知這人究竟是什麼想法?想必寫信將父母接來,也是他昨日才下的決定。
至於桃子說的喜歡,林妙妙只能搖頭,她可不信那人會隨意喜歡上什麼女人,除非有人與他日日交心相處或有天大的恩情,否則,他絕不會輕易信任任何人。
沈將軍會注意一個人,難,會喜歡一個人,難上加難。
或許這就是身懷大氣運之人的基本特性。
這邊搶下活計的將軍大人伸手攔下樂侍衛去路,隨意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他,冷目掃了一眼戰戰兢兢的林家眾人,最後再次定格在樂侍衛身上:“請繼續。”
樂冀:“……”
作者有話要說:——
樂侍衛你現在還好嘛??
——
更新姍姍來遲
么么噠~
——
依然25字留評送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