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京(二)
“這幾日越發冷了,怎的不多穿些再過來?”
林航吩咐下人去拿了一件披風來給夏珮披上,入冬之後已經好些天未見着太陽了,這幾日本就冷,更兼風大,站在屋中也覺手腳冰涼更何況是剛從外頭進來。
“哪裏就有你說的這般不濟,往些日子在營中可不比此處艱難,成日裏日晒雨淋也沒見着出多大事兒,不過就是點冷風又能厲害到哪兒去。”
嘴上雖是如此說,可夏珮攏了攏披風終究還是未脫下——林航身份高過他,沒得為了這麼件小事起爭執。
夏珮入席之後自覺地坐到夏瑾身邊要同他說話,有那機靈些的丫鬟已經一早添了副碗筷來,飯菜是盡夠的,再加一個人正好熱鬧些。
“七哥這幾日在此處住得可還舒坦?”
夏瑾看了看自己這個小一歲的弟弟,思及近日諸事一時也不知應用何種面目相處。夏珮到底年幼,便是再聰慧也還是不通世故的,夏家三房這些個腌臢事他還未沾太深,卻因着夏三爺的緣故直接站在了夏家人的對立面,便如同昔日與二房對立的夏瑜一般,只夏珮比夏瑜還要慘烈一些。
“王爺王妃心善,我在這裏一切都好。”
聞此夏珮也不再說別的,小孩兒雖然年紀不大可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心裏還是有譜的,夏家之前的事他一個字也沒提,盡同夏瑾說些學堂趣聞。當初夏家出事時三房因有林方淼力保遂未受牽連,在別的夏姓子孫都在逃亡之時夏珮仍舊好端端地坐在學堂之中聽先生講習,說不嫉妒是假的,可夏瑾也知道夏三爺能有今天這般地位乃個人種下的善因,人家自己拼搶來的福氣供子孫享用再應當不過,他們這些閑人也只有嫉妒的份了。
只是……夏瑾垂了垂眸子,終究還是在心中嘆了口氣。
如今三房算是徹底同夏家決裂了,單看今兒個情狀是斷無和好的可能。此次事件雖說不是夏三爺主導,可到底也還是有個知情不告袖手旁觀的罪過,這般大的梁子一旦結下,和好如初便難如登天。
“那敢情好,出門在外有人上下打點再好不過,如此我同父親母親也能放下心中擔憂同七哥往來了。七哥平日裏可多去營中走動,現如今我們一家子都在營中落腳,王府這邊雖說周全,可孤身在外有個親戚說些體己話總還是好過些的。”
“王爺也說是讓我多去營中,一來同你們多走動親近莫要生疏了彼此情分,二來也想着歷練歷練以防今後除了筆杆子什麼也拿不動,下月過完十六便該去營中了,屆時不通其中關節還得仰仗你多提醒才是。”
“這幾日不見七哥終究還是同我見外了,營中之事便是你不說弟弟也會好生佈置,今後有弟弟同七哥一道行走斷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語畢稍頓,夏珮拿起碗筷吃飯,嚼了兩口復又不甚在意地道,
“我初回京中之時諸事不通,與七哥親近是出自本意與這之後的事並無多大幹系,事已至此珮也無話可說,只望今後你我還是同姓兄弟莫要為著那些事遠了交情。”
“這是自然。”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夏瑾也不好再揪着之前的事情不放,今後兩人見面的機會還很多,無論事實如何面兒上總得抹過去的,否則於人於己都無多大益處。夏珮現在還不到七歲與夏瑾能有多大恩怨?即便是利益不同也不妨礙兩人維持表面上的和平。
林航瞅瞅這個再瞄瞄那個,對於這兩人沒有掐起來還是有些小失望的。林舸自小就不會顧及面子上的東西十分熱衷於和他掐架,他又沒有別的兄弟能夠尋求手足情誼,所以極為陰暗地祝願全天底下的兄弟都似他們這般狠掐,唯有如此才能找回些平衡來。
“快些吃飯罷,光顧着說話了,飯菜若是涼了廚房也空不出人手上新的。”
三人又埋頭吃了些時候,夏瑾突然想起來何錚的事遂開口同夏珮打聽,不曾想卻得到了這般答案。
“好些日子不見他來學堂了,好似自從林二哥不來之後便沒怎麼見過他。”
夏瑾拿眼睛睨林航,深深懷疑這貨是不是為了打擊報復已經將何錚給禍害了。林航起先並不知道還有何錚這一茬,被夏瑾這麼一看先是一愣,爾後自然想到了之前的事上,遂極為惱怒地道:
“你的意思是那天何錚也見着了!”
夏瑾極為吃驚地“誒”了一聲,緊接着又很好奇地反問林航道:
“你覺得這樣的事情我敢讓別人知道?”
林航想想也是這麼個理,做壞事還是人越少知道越好,遂丟開這些專心吃菜,夏珮本來還想問到底是什麼事呢卻被夏瑾岔開了話題,如此往來又扯到了夏瑾生辰上去。
“七哥不提十六我倒還忘了,此前聽父親說過你是下月十六的生辰,現如今二伯和嬸娘俱不在身邊,十六那日就我們一家弄個家宴可好?”
“人生六十不為壽,我不過這點兒年紀哪裏夠格言論生辰,往幾年也未曾辦過,沒道理親長不在身前反倒要講究這些的。你的好意我心領,屆時若真要同我道賀,十六那日來府上同我說些閑話就好,歇息一晚第035章恐生事端,可巧夏珮自己撞了上來。初次去軍營裏頭若是讓林航那貨帶路的話一定會被坑,夏珮再怎麼說也比林航靠譜些,無論如何先將導遊找好了再說。
夏珮聞言眼前一亮,未及林航回答便搶先一步說到:
“那是自然,十六那日我便來同七哥住上一宿,林二哥可願意讓我來府上?”
林航同夏珮一同長大自來便將其視作親弟一般,不過是來府上小住一晚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只看着夏瑾得意他有些眼熱,看着看着便覺臉上惡臭難耐恨不得將臉皮都揭下來才好。
這是已經被上次的事折騰得犯癔症了嗎!!
林航猛地起身捂着臉就往外頭跑,夏珮沒有得到回復正想追出去問問呢卻被夏瑾伸手攔住了。
“你林二哥應當有急事處理管不得這邊了,我得空同王爺或是王妃說說十六那日的事罷,莫要再追過去了。”
“如此甚好,只不知林二哥有甚要緊的事需得趕在吃完飯前處置?”
夏瑾看着林航跑走的方向,勾了勾嘴角,極為得意地說了兩個字。
“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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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局勢曖昧不明,自夏家淡出人們視線之後定遠王很是沉寂了一段時間,對於將妻子留在京中為質一事並未反對回擊,可要說低調處事也不盡然,夏家出事之後不久定遠王府上便大規模地辦了次宴席,所請之人具是京中體面人家。雖說定遠王同皇帝不和一事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瞧出來,可在京中討生活的哪個沒多長几個心眼兒?皇帝不能得罪,林方淼又是好惹的?
是否出席一事為難了好些人,可最終還是覺着定遠王回京首次設宴不來恭賀一番說不過去,是以當日到場之人還是不少的,僅有那麼零星的幾個借故未曾露面。就夏瑾所知,收了帖子卻沒有出席的人中最為顯眼的兩個便是何丞相同胡尚書,何丞相的妹妹慧貴妃正是當寵的時候,更有當今二皇子這個親外甥在,丞相已經註定站在了皇帝這一方,遂討不討好林方淼已經不重要了,端看最終鹿死誰手。
至於胡尚書……如果上輩子沒有看上人家的女兒,夏瑾是絕對不會關注這麼個路人甲的。
沒錯,這就是上輩子生了一個女兒讓夏瑾同何錚當上了情敵的禮部尚書。老頭子極為古板不喜林方淼這般犯上作亂的賊子也在情理之中,夏瑾只聽過便放到一邊。
此後的日子也照常過着:一邊忍受王妃的蹂躪,一邊打聽張氏同夏瑜夏環兩人蹤跡。張氏那邊還好,當初送走之時夏瑾是知曉去處的,得了機會直接讓王妃鬆口接進府里來便是。雖說府上也不是些善茬,可在這已經將皇帝得罪狠了的時代,能活着在府中受折騰已算大幸。
而夏瑜夏環兩人……當初有黃青在一旁看着他也沒尋着機會問王氏那二人下落,如今跟個無頭蒼蠅一般亂撞是半點頭緒也無。他二人同張氏身份不同,張氏說到底也只是個姨娘,林家人救了也便救了並無多大利害,可夏瑜夏環卻是正經夏家嫡孫,不僅擔風險不說還不易掌控。當初留着夏瑾便是為了防止夏家人出亂子,可現今卻告訴他們除了夏瑾夏家還有這麼兩個嫡孫,這不上趕着讓人滅口么。
想了許久也無頭緒,夏瑾終究還是決定先將張氏接到身邊來好生看顧,至於夏瑜夏環還需從長計議。遂在宴席第二日夏瑾便去找了王妃開門見山說明來意,半點遮掩也無,那是料定了王妃不可能不管此事。
“似你這般說法倒還真不能耽擱了,那張氏是你生母,便是念在你這份孝心上我也不能不管的,事不宜遲,我今兒個便讓人去將她接回來。”
林家需要夏瑾來掌控夏家,而將身份低微的姨娘握在手心了還怕夏瑾這個小孩兒翻出風浪來?這般划算的買賣林家人不可能不答應,是以事情能順利進展夏瑾也並不驚訝,只等着張氏進到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