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定遠王妃
夏瑾現在很苦惱。
真心的。
扒拉一下腦袋,抬起頭——某個人繼續跟傻子一樣對着他笑。
夏瑾再次認命地低下頭,再扒拉一下腦袋,十分肯定這個事實。
他即將過上極度悲催的日子。
“你放心,同窗一場,我又是個極顧念舊情的,斷不會怠慢了你這位貴客。”
夏瑾緩了緩心神,該來的總躲不過,左右不過是個慘字,只是姿勢不一樣罷了,反正林航不可能折騰死他,他親爹留着夏瑾還有大用呢。
“你今日合該去學堂聽先生講習,怎的卻到了此處玩耍,可是身子哪處不爽快告了假?”
“倒還真讓你說中了,有個不長眼睛的貨色借了豹子膽在我腦袋上動土,當時雖沒逮着可這幾日來一直覺着心裏不快活,你說說,換做是你該如何是好?”
“心中有病倒得小心處置了,需知根兒在何處才好對症下藥,不知那人是如何得罪了你的?”
林航憋了半晌,實在是不好意思把那件事再從嘴裏說出來回味一遍,夏瑾又端着架子跟他唧唧歪歪說一堆不着邊兒的話,想嚇上一嚇都不成。這小子心眼兒忒壞,小小年紀便如那些個老油子一般一句話拐八道彎才罷休,不若將事情敞開來說看他還如何狡辯。
“你別給我裝蒜,自個兒做的虧心事你自己心裏清楚,現如今落到我手裏,看我不用恭桶每日伺候你個七八遍!”
夏瑾破罐子破摔,抹了一把臉上被噴濺到的唾沫星子,極為嫌棄地在林航身上擦了一把后不咸不淡地說到:
“每日都勞煩您伺候我如廁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定遠王府的待客規矩就是與旁人不同,真真是應了賓至如歸四個字。”
林航一看見夏瑾這張臉便想起那天自己醒轉過來之後見着的場景,頓時覺得惡臭鋪天蓋地襲來,壓了好幾次沒壓制住最終還是跑到外頭狠狠吐了一把,搞的夏瑾十分鬱悶——他這張臉自認為長得還是不錯的,怎的就能讓人看得吐了?
某人十分無辜地聳了聳肩,再次肯定了林航除了心臟有毛病眼神兒也有毛病,歸根結底還是腦子有病。
林航在那邊吐得極為壯觀,夏瑾卻是想趁着這個機會趕緊溜。能躲一天是一天,興許今天過後還能讓他找着一種專讓人便秘的葯,下到王府伙食裏頭去讓他們全都永久性便秘,奪了那廝的作案工具看他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就在夏瑾陰暗地想着方法二時,黃安匆匆跑來,瞅了一眼吐得昏天暗地的林航,不管,徑直對夏瑾揖手說到:
“夏家瑾哥在這處正好,王妃那邊讓過去呢,若是手邊沒有要緊的事兒便同我去見王妃罷。”
“手邊倒是無事,只林大哥瞧着像是吃壞了肚子,還得托小哥去叫個大夫來瞧瞧才好。”
黃安極為大氣地揮了揮手道:
“這不妨事兒,等他吐乾淨了便好,哥兒莫要掛心,隨我去見王妃要緊。”
夏瑾被這詭異的主僕關係給弄懵了,可到底沒有自尋死路地堅持留下來陪林航那個煞星,只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后便同黃安一道去往定遠王妃所在之處。
在秋風中吐得甚是蕭瑟的林航:……
黃安一有親娘撐腰便不把他放在眼裏,混蛋,應該把這廝吊起來打個一百遍!
**
定遠王在城外置備的這座莊子選地兒極為考究,佔了為數不多的兩眼溫泉,更兼依着山形而建能瞧着好些這月份瞧不見的景色,真真是——
財大氣粗啊。
夏瑾撫了撫脖子,把仇富的眼神拉回來之後專心跟着黃安走。雖說永寧侯府也算得豪門大戶,可到底不如林方淼這般與軍權沾邊兒的人活得舒坦自在,便是有那財力建這樣的大莊子也得顧忌着皇帝的眼色,然而勤勤懇懇一輩子,到最後還不是說奪爵便奪爵了。
歸根結底,這朝堂上的官司也不過是利益兩字做主罷。
“前兒個王妃在承恩伯家見着了幾株早開的梅花后便一直記在心上呢,今兒個好容易尋着府中空檔特地趕着來瞧瞧莊子上的梅可有先發的。王妃先前正在梅園裏頭瞧看呢,可巧聽下頭的人說哥兒過來了,這不,緊趕着讓我過來瞧瞧能不能將人帶過去呢。”
夏瑾現今才七歲,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定遠王妃要見他算不得逾矩,再說了,便是真逾矩了定遠王不發話哪有人敢動她?
這便是拳頭決定規矩的鐵證。
梅園入口是個圓月鑲檀木的拱門,門上有瑞獸銜着銅環,黃安上前去扣着銅環敲了敲,裏頭有人簡單問了幾聲便開門放兩人進去。
一門之隔,竟是兩般風貌。
如果夏瑾往年瞧着的那些個梅園算是園的話,那麼這莊子裏的梅園就應該算是……盆栽。
盆兒稍微大了一點,差不多有尋常兩個園子那麼大的盆栽。
夏瑾無語了,有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哪門子的梅園,園倒是夠格了,尼瑪梅呢!這地方除了正中心插着一根梅枝子之外連根草都沒有,難道是這外頭的字寫錯了,這地方絕對是“沒”園對吧!
除了那根梅枝子,除了地上的泥巴,啥都沒有,可不就是門內門外兩般景緻么。
夏瑾開始有些理解為毛林航剛才會有那般待遇了,如果這王妃不是個神經,那這府里上下住着的便全是些傻缺。
“王妃應當在亭子裏頭避風呢,這京中秋冬風烈,王妃剛回來沒幾天還未緩過來,哥兒莫要見怪。”
“哪裏,便是京中長住的人都受不得這般風吹,王妃身子金貴,自是要仔細伺候的。”
說著便抬步同黃安換了個方向從偏門走出去,門剛一關上一道強風吹來夏瑾登時被吹得轉了個彎兒,穩住身子之後慌忙以袖掩面以免風沙迷了眼睛。
“風再大些才好,這羊皮做的風箏就得要此等大風才能托得起!”
那邊傳來一女聲,夏瑾閉着眼睛一時沒法瞧清楚,只知道聽着聲音不似京中女眷那般溫糯甜膩,倒是清細之中透着股子洒脫豪邁。
好容易等到風小了些,黃安扯扯仍舊矇著腦袋的夏瑾,笑嘻嘻地指着前面那個拉着風箏線猛跑的女人道:
“王妃正在興頭上呢,勞煩哥兒等上一等。”
夏瑾瞧了瞧那在風中奔跑的女子,眨巴一下眼睛,看了看黃安,黃安雖然也覺得有幾分丟人可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這絕對是定遠王妃,沒跑兒了。
夏瑾負手在後學着何錚那般極為學術地深呼吸一次。
可不就是因為京中秋冬風烈還沒緩過來么,西北大營那邊有左右人字形山脈擋着哪有什麼大風,好不容易在京中碰見了可不得抓緊時間放風箏。
去他的緩不過來,夏瑾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沒緩過來的。
王妃那邊瘋鬧了好一陣才消停,瞧着這邊立着兩個人半天不動才記起自己之前讓黃安去叫夏瑾的事兒,當下便遣人過來將夏瑾兩人叫到亭子裏去避風。亭中爐子燒得極旺,四周又有塞着棉花的厚帘子擋風,暖和得如陽春三月,一時讓在寒風中晾了不短時間的夏瑾體會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這便是瑾哥兒?模樣倒是越發的精緻了,比一歲時還要好看些,我那不爭氣光長臉的兒子可不敢再說他自己長得好看了。”
夏瑾趁着王妃說話之際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四十歲上下的年紀,不似京中女人那般瘦弱纖細,這身習氣做派倒透着幾分軍人的爽利,夏瑾暗中在心裏提了個醒,隨後揖手行禮垂眉說到:
“瑾在此同王妃見禮了。”
定遠王妃忙將夏瑾拉到凳子上招呼坐下,又將果餅盤子推到夏瑾面前,捏着他身上的衣服透着几絲涼氣便出聲讓下人再往爐子裏添些炭,隨後面有愧色地說到:
“是我思慮不周了,讓你這般年紀的小娃娃在風中立了好些時候,薑湯已在熬煮,一會兒端上來后喝上兩碗去去寒,莫要着涼才是。”
“謝王妃體恤,瑾慣在京中廝混,這些個冷風倒是不打緊的。”
“瞧瞧,這般小巧模樣還非得學個大人腔調,可不是比我那混小子有趣許多?”
王妃同左右說了幾句,句句不忘挖苦林航,說得口乾舌燥便端起果茶喝上一口繼續跟夏瑾拉家常。
“早先聽說你要來,又不能讓京中聽到風聲,我便尋思着來這兒賞梅弄個由頭好接你進去,可你猜如何了?”
還未等夏瑾猜那王妃便笑得前俯後仰面紅耳赤,夏瑾僵着臉賠笑,雖然不知道笑點到底在哪裏。
“這園中的梅樹早幾年便被鏟乾淨了,如今為著這個由頭我特地讓人從鄰近的一處莊子裏頭折了一支來插上的。”
關鍵是您折了一支來插上那也不叫梅園啊,尼瑪這連盆栽都算不上,難道叫做插花?
王妃自顧自笑得極為喜樂,夏瑾卻在那邊愣着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長這麼大除了何錚之外他還沒遇到過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的人,某種程度而言王妃也算是個能人了。
他剛才認識不清,這王妃不是個神經,她是個逗逼,定遠王府上下全是逗逼。
就在這邊僵着不動之時外頭有人來報林航往這邊來了,夏瑾還沒腳底抹油跑路呢王妃卻是先一步跑了個沒影兒,等到再出現時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主手裏已經多了一樣東西。
她的親兒子。
雖然夏瑾很想問問,真是他的親兒子?
林航極沒面子地在親娘手底下撲騰,無奈實力差距明顯那點小反抗根本不夠看,又跟魚兒沒死透一般撲騰幾下后才極鬱悶的將腦袋別到另一邊去,俗稱,鬧彆扭。
“你這孩子怎這般失禮,客人面前一點規矩也不講。”
林航:……
夏瑾:……
兩人臉上都有些無語,偏偏王妃半點未覺出來,只一個勁兒地數落林航,
“好歹哥兒也是你兒時定下的媳婦來着。”
夏瑾&林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