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交手
夏瑾陪着侯爺與侯爺夫人在院子裏轉了些時候,瞧着兩人有些乏了又把人攙了回去,正巧李氏這個時候過來,侯爺略坐了會兒便起身離去,留下夏瑾與李氏同老夫人說些閑話,這般一來便又少不了提及三房的事兒。
“三房那個院子現在住不得人,捯飭出來也得費不少銀子,都是兄弟家你們這些做哥哥做嫂子的都該幫襯些,我便做主,公中拿四百兩銀子,大房與二房各出三百兩。院子還是上好的,就是添些傢具擺件兒,需得細心周到些莫要寒了三房的心。”
老夫人拉着李氏的手拍了拍,繼續道,
“王氏是個急性子,做這些事情恐怕不合適,你自來是個心思細的,我便把這一千兩交給你處置。”
夏瑾看着老夫人那隻青筋凸出的手,暗罵了一聲老狐狸。三房這麼一大家子人要住進來,那邊的院子肯定得大修,不僅裝潢擺件,還有日常器具零零碎碎的可得花不少錢,想要辦體面了一千兩哪裏夠,往裏頭填錢是鐵定的,只是多少之別罷了。
這事兒交給李氏去辦,做好了是本份,做不好就拉仇恨,老夫人端的是歹毒心腸。
“母親說的是,弟弟和弟妹難得回來一趟自然要好好招待的,只是兒媳的祖母這些日子來身上越發不好了,正要接兒媳回去住幾日呢,今兒個來便是要與母親說這事兒,您看……”
百善孝為先,李氏搬出自己的祖母來老夫人應當沒有理由攔着,但夏瑾瞧着老夫人那張笑眯眯的臉卻不敢大意,仍舊等着老妖精出招。
“你祖母的身子我是知道的,老毛病了,前些日子宮裏頭賞了一株二百年的老參,我差人送過去時還提起要不要你回去侍奉呢,你祖母捨不得你與老二兩個分開,便託人回了不用,你若是不放心我就再送一株上好的靈芝過去就是,也算是全了你的孝心。”
這麼一來李氏是沒法子推脫了,夏瑾抓着李氏的手,袖子遮蔽下在她手心裏寫了一個王字,李氏會意,忙藉機說到:
“兒媳就替祖母謝過母親了,正念叨着讓我尋老參與靈芝呢,可巧母親疼惜,竟是讓我撿了個便宜。”
老夫人吞了一口老血,老參送出去她也就認了,可靈芝她真的就是說說而已,怎的就這般厚臉皮地收下了!
“只是整飭三房院子一事兒媳倒有一個法子,大嫂果敢利索,媳婦雖說愚蠢卻也算勉強夠得心細二字,若是我與大嫂一道接了這事兒定然比單交給一房好。再者,大嫂自來便是掌家的,定熟知各方差遣,有她在一旁提點調度兒媳也能藏藏拙不是,母親瞧着可好?”
李氏說得在理老夫人也無法推脫,反正只要不是大房一家吃悶虧就行,二房能來摻一腳再好不過,到時候即便出了亂子也能推到李氏身上,王氏那邊總是要比單挑這件事強些。
“也好,就按你說的辦罷,王氏那邊你同她說去,千萬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老三一家子常年在外吃盡苦頭,沒有回到自個兒家了還住不踏實的道理。”
“兒媳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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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風刮起來時依舊夾着沙子,吹在臉上和着汗水濘成一片,十一歲的少年郎伸出袖子隨意抹了抹快要滴到眼睛裏的汗水,偏轉馬頭望了望身後的車隊。
“世子快些回馬車去罷,王妃讓叫呢。”
黃安催馬上前勸到,
“今兒個風重,仔細迷了眼睛。”
“記着了,你同母親說我一會兒便過去。”
黃安卻是不走,少年對他揚了揚鞭子,後者抱頭嚎叫:
“王妃說了,您若是不馬上回去就讓我傳達這句話——即便是白天晚上不停地曬,這一個多月也不可能讓你從娘們兒皮晒成爺們兒皮!”
黃安叫完最後一個字之後沒命地策馬狂奔,留下那少年一人在原地……繼續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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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瑜趕來的時候屋子裏已經跪了一堆人,為著避嫌王氏不得不將這些姨娘攆走,反正她也發泄了一通心裏暢快不少,兒子既然來了就沒有為著那些狐媚蹄子被冷落在一邊的道理。
“瑜兒快來,瞧瞧這些是你上回沒找着的青瓷狼管兒,娘找人替你重做了兩隻,你試試可還趁手。”
夏瑜將筆接過來細細打量一番,釉色上好,毛的軟硬也適中,足以見得製作之人的用心。
“娘給的自然是極好,我一人用不了兩隻,這隻便給二弟留着罷,一會兒我拿給他。”
“娘怎會忘了環兒?那小子自小就不是個安生的,哪裏喜歡這些東西,前些日子我剛託人給他弄了套馬具,你得好好說說他莫要貪玩失了分寸,騎射雖不能落下卻也是小心為上,莫要傷了自己。”
“孩兒省得。”
夏瑜陪着王氏說了會兒話,有心愛的大兒子在身邊陪着解悶兒王氏也消氣了,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兩個出色的兒子。她知道自己論出身是高攀了永寧侯府,當不得這長房長媳的位子,可她生的這兩個兒子一文一武品貌才情皆是上乘,單是這一條便讓她有十足的底氣在侯府之中挺直腰板兒做人。
“約莫一月後你三叔一家便會住進來,侯爺近年愈發看重三房,你得空當與三叔好好敘敘舊,莫要讓二房的那個搶了先。”
夏瑜皺眉,但到底沒有違背王氏的意思,只撇開這個不談用一句話轉移話題。
“方才進來之時見娘臉色不對,可是姨娘們不規矩了?”
“哼,規矩的就不會做姨娘了!”
王氏忍不住罵了一句,罵完才想起來當著兒子的面這般做不合適,連忙說到,
“內宅之事你別多問,只管教導弟弟用心學業就是,娘分得清輕重絕不會礙了你兄弟二人的前程。”
王氏伸手摸了摸夏瑜的頭,看着愈發出色的大兒子心裏滿是歡喜。
“娘知道,娘脾氣不好,出身不好,就連樣貌也不如那些新來的,唯有生養了你兄弟二人,僅此一條娘便可以拍着胸口說一句這輩子對得起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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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比的日子越來越近,夏瑾與何錚負責的帖子也全數發了出去,因着反響不錯倒是得了些誇獎,此後便是專心用功不用分心顧及準備事宜了。
“松香院裏頭的皇子皇孫不少,這次宮裏來的貴人應當是某位皇妃罷。”
“是了,總不至於是個公主什麼的,本朝公主皆未出閣,哪裏能出來拋頭露面。”
午休之時學堂里嘰嘰喳喳都在議論着三日後的大比,最受矚目的當然還是那位宮裏來的貴人。松香院皆是些勛貴子弟,可因着年紀小入過宮的沒幾個,對於那神秘而威嚴的地方自然充滿好奇。皇子皇孫雖說也是從宮裏出來的,但因着身份尊貴平日裏課舍都是同他們隔開的哪裏能見着。
膳堂裏頭原本有幾個平日裏要好的圍着夏瑾嘰嘰喳喳胡亂說一堆,可瞧着何錚挨過來了都紛紛散去,留下何錚與夏瑾兩人隔着桌子乾瞪眼。
小孩兒對美醜倒不是極為在意,何錚臉上的疤看習慣了也不會覺得那麼嚇人,大家不樂意與何錚接觸主要是因為……
“你能不能不要老闆着一張臉跟別人欠你銀子似的,同窗一場總歸是緣分,何至於把關係鬧得那麼僵。”
夏瑾無力吐槽,何錚這貨不善與人交際,又因燒傷的關係有些自閉自卑,遇着人時本能的會擺冷臉甩臉子,那些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哪裏會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何錚的冷屁股,這才造成了何錚一直被孤立的場面。
“你倒是與我換換,我臉上要是乾淨的我也樂意同別人笑。”
說完何錚揉了揉僵硬的面部,硬生生扯出一個慘不忍睹的笑臉。
夏瑾捂面。
“你還是板著臉吧。”
何錚瞬間回歸冷麵疤臉,夏瑾這才緩過勁來拍拍胸口,艾瑪剛才差點要了老命。
“你這臉上的疤可有辦法消去?你家不是有個做皇妃的姑姑么,托她從宮裏找個醫術高明的太醫或者生肌祛疤的葯,總歸能改善些的。”
雖說看人不能只看外表更應注重內在,可在這世道上行走有一張正常人的臉面還是能少些麻煩的,如果可以,誰不希望自己能好看些。
“若是可以早治了,父親早年找了些名醫看過,都無計可施,這麼多年來我也認了,你就不要再提罷。”
夏瑾點到即止,揭人短處總歸不好,他說一兩句就是沒得多提傷了人心。瞧着他識趣何錚甚是滿意,又回了夏瑾一個慘不忍睹的笑容。
夏瑾:……
“再笑你就去別桌吃去,我有點嫌棄你。”
何錚回了一個更加慘不忍睹的笑容,夏瑾直接從自己的點心盒子裏取了一個驢打滾兒塞進他嘴裏。
“你還來勁了,快些吃你的吧,凈在這兒倒胃口,再笑我就同你絕交。”
何錚嚼着驢打滾兒口齒不清地說到:
“你好看你笑一個來看看。”
夏瑾衝著何錚齜牙,想要做出一個兇惡猙獰的表情,無奈長了一張玉雪糰子臉,怎麼作怪都沒威懾力,夏瑾不甘心乾脆伸爪子去扯自己臉上的肉,最後扯成了一張四方囧字臉才罷休。
何錚瞧着夏瑾那般折騰心情倒是極好,夏瑾雖然常把嫌棄二字掛在嘴邊,卻是沒見過他真的把自己丟在一旁尋別人玩兒去。夏瑾出身好樣貌好性子也好,在學堂中人緣兒不錯,卻是偏偏常與自己混在一起不曾見過與旁人有多親近。
何錚看着那張囧字臉,沒來由的覺着心情順暢,就連眸子也比往常亮了幾分。
夏瑾折騰自己的空隙瞥眼瞧見何錚,冷不防撞上他那雙帶着笑意的眸子,一張臉因着這雙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臉上的疤也不似往常那般扎眼,一時間竟漂亮得不像話。夏瑾愣了愣,掩飾性地埋頭吃飯,悶悶地道:
“趕緊吃,不要有礙觀瞻還浪費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