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祭祀
“別這樣。”花悟寂安慰依蘭,“你要這樣,他們兩會更難受。”
果不其然,逐風和追影都垂下頭,沒了聲音。
“知道父親為什麼那麼喜歡丫頭嗎?”三爺轉移了話題。
見所有人一臉茫然,“要不是丫頭那時候識破了老六裝病,只怕到現在還瞞着父親呢,為此父親十分感激依蘭的。”三爺道。
“啊,原來最大的叛徒是你啊。”小爺第一個做出誇張地震驚表情指着依蘭。
“沒,我的確看出他是裝病,可沒有說出去過。我發誓。”倒不是怕花悟寂生氣,事實就是沒說過,依蘭努力澄清。
三爺抬頭看了眼迷茫着的花悟寂,“還記得那天我來探病嗎?依蘭那天的沉穩就讓人感覺不對。再看看她捶腿的敲擊的地方,每一下都是穴位。就老六的功夫,不可能讓人砸在穴位上還不知道的。”
“為此三哥整整在那裏坐了有一個多時辰?”依蘭驚訝。那天除了七爺,在坐的都是親歷者,一下都來了精神,全神貫注看着三爺。
“是,我就想看看,老六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其實這一個時辰我就意識到老六根本就是在裝病。久病之人最是敏感,像你這麼做應該早就疼的鬧起來了,而他是木然,胸有成竹后的木然。”三爺道,“最後我扔了張紙條去試,老六竟然衝動的想站起來,這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那個時候並沒有消息說老六喜歡依蘭,但能夠確定的是這兩人都不簡單。”
“那是你把我告訴給父皇的?”接下去發生的就是讓自己去前院伺候,如此突兀,肯定是有人強力介紹。
三爺點了點頭。
“那看來是冤枉十二爺了,六爺一直認為是十二爺泄露出去的,為此一直耿耿於懷呢。”追影在旁笑道。
“來人,把追影拖回去。”花悟寂惱羞成怒,想自己幸苦裝了那麼多年,卻是這麼輕易被識破。父親那時說是病入膏肓,可現在倒是恢復的也不錯,看來這苦肉計是互相在用。
“依蘭,厲害,哈哈,看來這就叫一物降一物。”七爺是幸災樂禍。
“嗯,依蘭,父親喜歡你,以後花悟寂欺負你,就去父親那裏告狀,看他能不能犟。”三爺的話讓依蘭點頭如搗蒜,“嗯嗯,我知道。”
一頓飯吃的輕鬆愉快,有將近兩個時辰依蘭都不覺着累。
在依蘭的再三堅持下,立春終於是帶着她的丈夫來磕了頭,並在後院裏擺了幾桌酒,算是正式完婚。不過要她放假回家看看,她是說什麼也不肯,承諾到明年,依蘭痊癒了再回去。
九月初三,宜祭祀。
一大早,依蘭沐浴更衣,花悟寂承諾,今天帶她去祭奠陣亡的將士。
他們都是王府隱衛,所以就安排在王府正廳。依蘭一身素白的衣衫,卻是錦緞累綉,很是隆重。不同意就這麼披散着頭髮,堅持讓立春梳的整整齊齊。
有上次蓮蓬出嫁的經驗,這次花悟寂從晚上開始,就寸步不離的守着依蘭,這生離死別之苦,也不知道她這樣的女孩能否承受。
“依蘭,別太勉強自己,如果你弄傷自己,我不得已只能點了你的睡穴,哪怕你以後恨我。”花悟寂蹲在輪椅前面,滿是擔心的反覆叮囑。
“你放心,我會保重自己。”花悟寂的關懷就寫在臉上,哪怕鐵石心腸也會感動。
一推出萱懿院,追影一身隱衛勁裝站在廊下,“屬下追影見過六爺,郡主”他單膝點地,行軍禮。
“起來吧。”花悟寂點點頭。
追影經過幾日調養,看上去已經好了許多,不再憔悴不堪,說話都有了生氣。
換了追影推輪椅,花悟寂就拉着依蘭的手在邊上走。遇到顛簸的路段也沒有抱起來,而是減緩了速度,灌入一些內力,讓依蘭自己承受。
祭堂莊嚴肅穆,遠遠就能感受到承重的氛圍。還離着有一段距離呢,六王府所有隱衛俱都統一勁裝,在阿成和阿龍的帶領下整齊列隊在院子裏。
“屬下見過六爺,見過郡主。”所有人整齊劃一地行軍禮。依蘭掃了眼,沒有受傷的隱衛在隊伍里,看來他們已經坐在了祭堂中。
“都起來吧。”花悟寂虛抬了抬手。
輪椅還要往前移動,依蘭用腳踩在地上阻止。“怎麼啦?”花悟寂俯下身子問。
“扶我起來。”依蘭說著努力的支起身子。
“依蘭,這裏太遠了,你走不到裏面的。”花悟寂有些着急。這段時間的確已經在進行站立和行走的訓練了,依蘭也一直很努力的練習,如今已經能在沒有人攙扶的情況下走上一小段。但是從這裏到祭堂還有一段距離,花悟寂放心不下。
依蘭沒有理睬花悟寂的話,堅持站直了身子,立春從後面遞來一根拐棍。其實手腳身上腰上都有傷,用拐棍並不能得到多少幫助,依蘭咬牙邁開第一步。
花悟寂不再說什麼,牽着依蘭的手,路過眾隱衛身邊,一同慢慢往祭堂中去。的確有些遠,走不多久依蘭就感到力不從心,兩隻腳就是在地上拖動,而壓在花悟寂手上的力量也越來越大。
突然感覺身上一松,有人抄起自己的手臂。他用力極其巧妙,沒顯得過分的靠近,但依蘭能感到輕鬆了不少。
是追影,他走在依蘭的另一邊,還特地壓后了兩步。
耳邊傳來眾人壓抑的飲泣聲。可這更讓依蘭挺直了腰桿往前走。
終於到了門口,還有一個高高的門檻需要跨過,已經精疲力盡,依蘭有些為難地望向花悟寂。
他的眼神讚賞中帶着鼓勵,並沒有說話,依蘭能感到無盡的內力注入了體內,消除了所有的疲勞。與此同時,追影也意識到了什麼,從他那邊也有內力注入。
“追影,你身上不是有傷么。”依蘭冷冷道,不想為此再傷害到他。
“傷的再重也見不得你這樣。”追影目視前方,只是嘴角拉起輕蔑地弧度。
依蘭撇撇嘴,藉著他倆的幫助,跨進了祭堂。
最顯眼的莫過於幾位王子了,他們俱都頭頂紫金冠,身着正式的王子袍服,掛着相同的離龍紋玉佩。不同的是三爺獨自站在上手,而另幾位王子按年齡並排站在另一邊。在王子身後是固國公,威遠侯等一眾將軍。
在離祭台稍遠的地方有一塊用無數屏風阻隔出的空間,這裏面站的都是女眷,主要就是傷亡將士的家眷。
花悟寂走到三爺跟前,單膝跪地。“上喻,嫻郡主,免跪。”還沒等依蘭做好調整,三爺率先扶住依蘭朗聲道。
“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悟寂見過三哥。”花悟寂清晰地大聲道。
“平身。”三爺扶起了六爺。
“依蘭,父皇讓代為轉告,望你能體恤聖心,莫太過哀傷。”三爺很鄭重對着依蘭說。
“是,依蘭明白。”
花悟寂扶着依蘭轉過了身子,有椅子的響動,有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是此次事件中受傷的眾將士,依蘭和他們並非都很熟悉。
但當目光移向站在第一個的那個斷了條手臂的人時,依蘭傻傻的愣在了那裏。是劉奎,蓮蓬的丈夫,沒想到自己唯一的閨蜜,在婚後不到三個月,丈夫盡然就殘廢了,而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自己造成的。
淚,瞬間掛滿了臉龐,整個人也幾乎無法站直,眼看着要哭倒在地上。
屏風後面傳來了壓抑地哭泣聲音。
“依蘭,別這樣。”花悟寂是說不出的擔心,緊緊架着依蘭在她耳邊提醒。
不,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依蘭提醒自己。
深深吸口氣,穩定下情緒。大大的奠字下是並排的五具棺木,有五位將士從此再不能和親人團聚,他們和劉奎一樣有年輕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而他們再不會睜開眼睛,他們將帶着無盡眷戀埋入黃土,留給世人的只有隴上的那座石碑。
香案前有個蒲團,依蘭掙脫了花悟寂的手,含着淚,執意單膝跪了下去。
“郡主。”身後有人輕呼。
依蘭搖了搖手,挺直身子。
追影嘆息一聲,退後一步,也跪了下去。花悟寂猶豫半晌,站到了七爺的身旁。
在殿堂內的眾隱衛沒有再坐回椅子上,而是整齊地跪到了地上。
“空嗟嘆,平原視望,縈骨拱木,槎枿千里,荒草斂魂,至此仆恨,長道寧論,薄暮慘涼,鶬鴰不霄,鵷鵮慊縿,露頹雨愴,虺穨腰褭,或孤風起飇,或烽煙鐐繞,心感愍而枯竭,淚沾裳而蒼滄,丘壟平葬,德音容貌,黃塵匝地,歌吹駟起,野荒孤郊亡魂殤,暮晨忉怛,焜煌靈堂,度魄遷三傾,憮心便而誓交,惶臣危涕,禹道蕭條,腸徑踽踽,身卒土亡,鐵騎歸塵,丘旐下埋,殘貯內血,喉聲哀?,啕,己矣哉,自古皆有死,唯別而已矣。”依蘭念出了這幾日撰寫的祭文。她的聲音時而輕婉,如泣如訴,時而高昂,鬥志昂揚,抑揚頓挫,充滿了感情,讓在場眾人無不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