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六十六章
“衣青——”南安王妃失聲大叫。
“王妃,對不起……對不起……二少夫人,對不起,大公子查的太緊了,那一天是、是我無意中碰倒了大少夫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到大少夫人會發動,我、我好怕……我好怕……”她這麼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漸漸的,完全沉寂了下去,她說不出什麼話,只能看着南安王妃,她面前的南安王妃是驚訝的是悲痛的,而她的神情里,還有一絲絲的慶幸。
她知道她在慶幸什麼,奇異的,在這一刻她並沒有難過,也沒有失望,相反,她還有些心疼。她要死了,她想,而在她死了之後還有誰會全心全意的輔佐她的王妃呢?
她看着南安王妃,她想說王妃你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吧,雖然大公子還不是世子,卻總是衣食無憂,多少人吃穿都沒着落呢;她想說王妃你不要再想着太爺了,太爺的理又怎麼是你一個弱女子能承擔的起的?她想說王爺已經算不錯了,你不要總想着過去的事,只是令自己不開心。突然的,她生出一種巨大的遺憾,她想這些話她為什麼不早些說,其實這些話,她已經想了很久了……
她想着自己還有精神,但在別人眼中卻是她眼中的神采越來越淡,最終完全消失。
朱抵探了一下她的鼻息,鬆開了手。
“衣青!”南安王妃閉上了眼,兩行淚水,順着她的臉頰而下,“你這是何苦,這是何苦啊……”
沒有人說話,朱納完全被搞蒙了,安姐垂下了眼,她想過今天晚上會發生這樣的事,但她沒想到會以這麼慘烈的形式發生在她眼前,一時間突然有種什麼都沒意思的感覺。
不過她有這種感覺,北定王妃卻正正相反,雖然她也被繞的有些暈,可有幾個重點她還是抓到了:“朱納,我問你,大娘子出事的那天早上,屋裏是不是只有她們三個?”
“好、好像是的。”
“什麼叫好像是的?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是、是的。”
“那麼你母妃是不是就在屋裏?”
朱納猶豫了一下,他已經明白北定王妃想說什麼了,他看了一眼南安王妃,有心幫她掩蓋,可此時哪還來得及,只有硬着頭皮點了點:“岳母……”
“納兒,你退下。”南安王妃深吸了口氣,慢慢開口,“兩位親家,此時我的確一開始就知道。那一天的確是衣青把大娘子碰倒了,但她不是故意的,事後她很後悔很害怕,幾次都想同納兒說明,是我攔住的。她雖只是個丫頭,卻自小在我身邊長大,同我雖是主僕,卻情比母女,我實在不忍心看她受罰。”
“好好好,好一個情比母女,原來我家大娘子和你家嫡孫的性命加起來還不如一個丫頭。南安王妃,你確定這只是你的丫頭,而不是你的親生閨女嗎?”說到這裏她冷笑了一聲,不管南安王妃的臉色,逕自道,“這丫頭害了我家大娘子還能說是無意的,但對你這二兒媳婦又算什麼?你剛才,可是連句公道話都沒幫她說!人家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幾乎要被冤枉死!還是說她這一切都是你指示的?”
“……衣青的那些證據是站不住腳的。”南安王妃垂了下眼慢慢的開口,“她說二娘子那天身上帶有麝香,只是她說,並不能作為證據。”
北定王妃仰頭大笑:“南安王妃,我過去就知道你是個厲害的,卻沒想到你會這麼厲害,還是你以為我們這些人都是傻子?剛才,就在一刻鐘前我真的以為是這個高家丫頭害了我的大娘子,沒有見面又如何?沒有送東西又如何?她戴了麝香就是不安好心!我家大娘子又是個不容易坐住胎早先有孕又出過事的,說不定就被那一絲一毫的氣味給影響了!不能作為證據?這個時候還需要什麼證據!哦,需要,所以又有了這個丫頭。”
北定王妃指了下癱軟在地上的雲紅:“先有這個丫頭放麝香,後有這個丫頭被抓住,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吧!只有讓她當著我們的面說這一切都是高家丫頭指使的,我才會堅定不移的相信高家丫頭真的不安好心!”
是的,就像南安王妃說的那樣,衣青的話,認真的追究,是不能作為證據的。她說安姐那天身上戴了麝香,安姐大可以說沒戴,哪怕在她屋裏搜出麝香也沒有用,因為誰也不能證明那天她就真的戴了麝香。可她如果指使雲紅演這麼一場戲就不一樣了——誰好好的往自己衣服里放麝香還要宣告的所有人都知道?還要動用幾個丫頭,做的就像被人陷害似的?
所以早先雖然也有種種疑慮,北定王妃真的還就相信了,當然,這也是因為她一開始就覺得安姐最有嫌疑。不過北定王妃還是想錯了,最開始南安王妃並沒有想到安姐會抓住雲紅,在她最初的計劃里是衣青指認,安姐不承認,最後她們去搜安姐的衣櫃,然後把那塊麝香搜出來。當然,安姐一定是還不承認的,這也不能作為證據,但北定王妃會認定她就是那個人,朱納也會這麼想。如此一來她的目的能達到,而安姐也不至於下場太過凄慘了。
但後來的事情超出了她的計劃,雲紅竟然被發現了!當衣青慌慌忙忙告訴她這件事的時候,她只有再給出另外一個指令,這個指令也會坐實安姐。
她這個計劃是一環套着一環,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安姐那天穿的竟不是這件衣服!於是,整個計劃都有了一個大漏洞,於是,竟被安姐抓住了主動權,最後竟逼的衣青自殺!
想到這裏她心中一痛,衣青死了……衣青竟然死了?那個一直陪着她的,幫她處理各種事的衣青,竟然就這麼沒了?
“南安王妃你怎麼不說話了,還是你無話可說?”看着南安王妃面露痛苦,北定王妃心中說不出來的痛快,正要再接再厲,就被北定王拍了一下。
“王爺?”
“南安王,今天天色已晚,我們就不耽擱了,但此事,你卻欠我一個說道。”
南安王臉色陰沉,慢慢的點了下頭。
北定王妃隨北定王回去了,但一到自己府上就忍不住了:“王爺,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說了?那個衣青是死了,可一個丫頭算什麼?照我看,陳文君才是罪魁禍首!咱們大娘子說不定就是死在她手裏的!”
“你有證據嗎?”
“王爺!”
“大娘子死了,衣青也死了,誰還能證明是她的過錯?”
“但咱們的大娘子就白白死了?”北定王妃抬高了聲調,她過去很少這麼說話,她家中是武將出身,雖然也是世家高門的姑娘,到底不那麼硬氣,因此她就份外重視自己的言行,深怕別人拿她的出身說事,不過此時她也顧不上了,“咱們的大娘子啊,才不過二十就被陳文君害死了,難道我連說都不能說上一句。”
“你糊塗了?你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在那裏再說能傷她一根寒毛?而且再說下去,你就要說什麼了?”
“不是我說了什麼,而是就正在做什麼,我看這事她之所以這麼干,就是想連帶着讓高家那丫頭也不好過,一定是看朱抵這些日子風光了,怕搶了她兒子的位置!”
“這種他們家的**之事,你說能有什麼用?”
“我就要讓陳文君不好過,她害死了我的大娘子!她害死了我的大娘子!”北定王妃再次哭了起來,雖然她還有幾個孩子,但大娘子卻是她第一個姑娘,千寵萬疼的長大,教導的溫柔賢惠知書達理,卻就這麼死了,這個事她不能想,每次想來都痛徹心扉。
北定王嘆了口氣:“大娘子去了,可還有大郎二郎呢。”
北定王妃還是哭,北定王只有再道:“咱們早先是為什麼同意這樁婚事的?”
北定王妃一怔。南安王府的親事算是一門好親事,門第夠高,人口夠少,朱納本身也沒什麼惡習,可他卻有一個致命缺點——身體不好。當時她也不是沒有猶豫的,後來之所以同意,也是因為家中實在不比早先。
“大娘子不會白死的。”
北定王妃停了停,繼而哭的更傷心了。
她在哭,南安王妃此時也在哭,除了哭她也不知道怎麼面對南安王。朱納等人早已離開,屋中也收拾乾淨了,南安王沒有走,卻也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淡淡的坐在那裏。這讓南安王妃心中份外沒有着落,而因為南安王沒有說話,她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有哭。她哭了很長時間,直到漸漸哭不出來。
“你哭完了?”
“王爺……”
“你不用對我解釋,我坐在這裏不是聽你解釋的。我只是告訴你一件事,納兒,永遠都不會是世子,更不會是南安王。”他聲音很輕,但語氣中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南安王妃頓時一慌,“王爺!”
南安王站起身:“你好自為之吧。”
說著他轉身就走,再不看她一眼,看着他有些瘦弱的背影,南安王妃再次哭了出來。衣青、衣青,她喃喃的叫着,而這一次,再沒有人輕輕的在她身邊應是了。
四十九天後,王氏下葬了,北定王府沒有再上門說事,但消息靈通的卻知道南安王府的幾處產業都轉到了北定王家,這其中包括近郊的一處大莊子,南邊的若干上等田,還有一些船上的乾股。這些加在一起着實不是個小數目,於是眾人紛紛說南安王仁義——北定王家雖然死了個姑娘,可收到的補償都能再嫁十個女兒了!
不過在同時也有一些小道消息傳出,比如有說王氏死的蹊蹺的,還有說南安王之所以出手這麼大方,不僅僅是補償。當然,這些話只是人們私下再傳,倒也沒有多少人當真。至於衣青的死,更沒有人在乎了,如果說人們還在意什麼,那就是南安王妃重病,現在南安王府掌家的是高家的姑娘!
這實在出乎眾人的意料,一個庶子媳婦,竟能在王府里主持中饋?可偏偏眾人也沒話說,王氏死了,南安王妃又病了,這滿府的人可不就是她了?於是眾人紛紛感嘆安姐好命,雖然她現在只是代理管家,可朱納要再娶,起碼要一年以後,這能管着王府一年,不知能落多少好處呢!
外人不知道,安姐對這個任命其實是很無奈的,她一點也不想主持什麼王府的中饋,她和朱抵的計劃,本來是分家出去啊!誰知道朱抵去找了一次南安王,回來后就變成了這麼一個結果。
“父王說咱們可以出去,但要過一段。”
……
“妹妹,你打我吧。”朱抵捏着自己的耳朵,如同小媳婦似的縮在那裏,最後安姐只有往他頭上拍了兩巴掌后算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去同父王說分家的嗎?還是你想當南安王了?”
朱抵的頭搖的像撥浪鼓:“還南安王呢,這名字就不吉利,看看這個家成什麼樣了,我要成了南安王……好妹妹,你想要什麼,千萬要同我直說,萬萬不要學陳文君……”
“你說什麼?”
“是我的錯,我的錯!我家安妹妹才不會像那個老巫婆呢,我就是這麼一說。唉……”
“到底怎麼了?”
“我一去,父王就知道我要說什麼了,他甚至還猜到了我早先的打算。他說,以後會關着那個女人,讓咱們暫時先在府里住一段,待這事過去了,就隨咱們。”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他剛才是鬥志昂揚的去找南安王的,他想南安王要是不同意他分家,他就好好的同他說道說道,但他一去,南安王就說出了他的來意,隨即就讓他等等。
他一開始是不願意的,但是看着南安王瘦弱的身軀,花白的頭髮,他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突然意識到,他的父王原來已在不知不覺中老了,不僅老了,還病了,還傷心了……他想說他是活該,這一切都是他縱容那個女人的後果,可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妹妹,好奇怪,我突然,就不忍心了……”
安姐看了他一眼,慢慢的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