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四十九章
“朱二在操場上訓話了。”
“朱二帶六七百人上街了。”
“朱二進了阡兒衚衕!”
……
現在京里最大的新聞可以說就是這次演習了,而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心思,關注的都不少,這裏面也不完全是看笑話熱鬧的,也有希望朱二同學能開闢一條新路的老前輩,比如軍部的一些官員。也有對這次演習抱有厚望的,比如英明的固安帝陛下。當輿論對朱二同學非常不利的時候,各方的注意力也就放在了他身上。
他會怎麼應對?真拿這種人心惶惶的隊伍去同河北衛打?這也太小看霍遼了吧!當他遲遲沒有行動的時候,不少人還有些失望。如果不能扭轉目前的局面,那朱抵也只是一個有些運氣有些本事卻沒有謀略的將才。哪怕這一場他勝了,也不能說是一個很好的軍事統領。他也許可以把隊伍訓練的很好,也許可以指揮小規模的戰鬥,卻無法肩挑重任。
而這裏面,霍遼的表現倒令不少人覺得吃驚——雖然霍統領做的比較隱蔽,可京中什麼勢力沒有?想要知道的人也都大多知道了。至於他從哪兒弄的那麼多錢,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保持了忽略。
所以當朱抵有了行動后,消息立刻從四面八方傳了出去,當聽說他帶着幾百人向順水賭場而去的時候,所有人都驚住了,這是要做什麼,砸場子嗎?
這個猜測實在有些驚世駭俗,放正常人身上大家絕對不會這麼想,但問題是朱二同學過去經常做不正常的事啊!就算他這兩年好像浪子回頭,變得貌似靠譜了些,可一旦他做點不靠譜的事,大家立刻想到了他早先的豐功偉績。
京兆伊是第一個流汗的,錦衣衛的統領陳算是第二個糾結的,消息一路報到固安帝那裏,這位年輕的帝王也愕然了。
“陛下,要不要阻止朱將軍?”陳算小心翼翼的開口,如果朱二真砸了賭場,那這樂子就大了。說起來砸賭場不算什麼事,雖然這種事也不是經常發生吧,可並不是沒有先例。前幾年陳國公的小兒子不就因為一個花魁砸了京城赫赫有名的萬花樓嗎?可那件事說到底也不過是個風流韻事,是紈絝子弟的一個敗家行為。但朱二要是砸了盤口……那性質就不一樣了,特別是他還是帶着禁衛軍去的!往大了說,這事關天家顏面啊!
固安帝當然也想到了這點,當下他本來就有些疼的頭更加疼了。朱抵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要是鬧出這種笑話,他也顏面無光。阻止了無疑是打了朱抵的臉,令他在這場演習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背上一層包袱,但不阻止,又會是一個什麼後果?他慢慢思忖着,陳算也不敢開口。過了好一會兒固安帝才道:“先看看他要做什麼。”
陳算一驚,隨即把頭深深的埋進了胸前,他想,如果這次朱抵沒做混賬事,以後一定不能得罪他,這盛寵非比尋常啊。
“朱二壓了自己一萬兩!”
最後一個消息如穿雲箭似的第一時間傳到了宮中,陳算還在愕然的時候,固安帝已經撫掌大笑:“好!”
“好!”這是對朱抵有期待人的表示。
“……壞了!”這時霍遼的反應,自他進京,就密切關注着朱抵的行動,當然他是不敢派人跟蹤的,可朱二公子每天的日常路線基本就是固定的,而他要出門也鮮少單人獨行,所以不用緊跟其後,就能知道他的大概行動,在聽到朱抵帶人去阡兒衚衕的時候霍遼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朱二會這麼光明正大的往自己身上砸錢,而且是當著自己手下的面!這會是一個什麼結果?這會帶動他的那些手下!而起到的連鎖反應……
霍遼一時想不到最終的結果,但他知道那絕不是自己樂意看到的。
果然,當朱抵說出自己壓的銀兩,他手下的士兵都騷動了起來。
一萬兩,對這麼大的一個盤口來說不算什麼,對一個老門老戶的京城世家來說可能也不是沒有,但對個人,哪怕是少爺出身的個人,也絕對是一筆大數目了!禁衛軍是少爺兵,但貴門嫡子卻不多——真有那個出身,自有更好的出路。所以,要不就是落魄家族的嫡系,要不就是一般的旁枝。這些人一般來說是不缺吃穿,每個月可能也有幾兩銀子的零花,可讓他們拿出幾百兩就需要湊手,上千兩那是一定要為難的。上萬兩,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筆大數字。
這就像現代小康之家的孩子們,從小吃着西式牛排,喝着外國牛奶,穿着耐克阿迪,工作后可能還會得家中資助開輛一二十萬的四輪車,平時看起來也是滋潤舒服,在同齡人眼中很是風光,可一千萬絕對是他們平時只敢想像的數字,是需要買彩票才能得到的——就算有相當能力的孩子,若沒有奇遇,也要奮鬥個一二十年才能積累起這筆財富。
金錢,在什麼時候都是有用的。
現代有一句俗語,很多時候說感情不夠,其實只是錢不夠。一萬兩不算多但在什麼時候都不算少了,也許還不能影響盤口,但絕對能影響廣大大隊長們的情緒,特別再加上朱二公子的那番話。
而在把那一萬兩拍到劉老六身上后,朱抵的雙目更亮了,他看着自己的手下:“我相信自己能贏,你們呢?”
“哪個王八蛋不相信自己!”一個大隊長從人群中走出來,“將軍,請容屬下回去拿銀子。咱們自己的事情,自己不支持,也怪不得別人覺得咱們會輸!”
朱抵看了那個大隊長一眼,微微的點了下頭:“我帶你們來只是讓你們看看我的決心,不過對自己有信心的,也不妨來押一注,給自己掙個小錢。銀子嘛,總是不燒手的。”
這話一出,眾人一片騷動,是啊,既然能贏,為什麼不買自己?這個時候沒有人再想到他們會輸,此時的氣氛,朱抵表現出來的強勢都令他們暫時忘了這一點,也忘了早先的顧慮。當下就有第二個要求回去拿銀子的,立刻就有第三第四個。當大多數人都要求回去拿銀子的時候,朱抵才擺擺手:“現在,咱們先回去,銀子的事等一會兒解散再說。還是那句話,這事不勉強。願意押注的就押,不願意押注的也無所謂。咱們禁衛軍的榮譽並不只體現在這裏面。勝利!當兵的只有打勝了仗才是真有面子!當兵的連個勝仗都沒打過,那叫什麼兵?!當我們打贏這一仗,那些嘲笑我們的鄙視我們的懷疑我們的統統都變成了打自己的臉!可相反,如果我們被打敗了,那就真的是被打臉了!我朱抵不喜歡被人打臉,我相信你們也都不喜歡!現在,向後——轉!起步——走!”
所有大隊長齊刷刷的轉過了身,在來的時候他們心中充滿了懷疑以及各種不確定,而現在,則變成了一片火熱。朱抵的演講並不怎麼高明,但他的手下正是容易被煽動起來的年齡,就算有那老成持重的也會不由自主的被氣氛帶動。而且,這兩年來朱抵已經在他們心目中建立起了一定的威望,也許不是完全的敬服,可絕對有懼怕和服從,哪怕對他有些不屑的人也不願同他作對。所以大多數人在解散后都拿着銀子來到了順水賭坊,當然,他們拿的並不多,有三五兩的,有七八兩的,甚至還有一二兩的,可這卻是一個信號——禁衛軍在買自己勝!那這是不是表示他們對這一仗很有信心?
“買自己贏就真的能贏嗎?那我買大還開小呢。”這是有的人的冷笑,這個論調得到很多人的同意,但這一次,禁衛軍對這個論調進行了反彈——老子都買自己贏了,你們還說老子會輸,這是不是看不起老子?
“不買將軍的,就是不相信弟兄們,就是懦夫!那河北衛是什麼東西,怎麼可能贏得了咱們?叫我說,咱們兄弟們就要來一票大的,讓那些人見識見識咱們禁衛軍的厲害,我王軍帶頭,拿出八百兩,其他的大家看心意吧。”那個最初站出來的大隊長對自己的手下說著,而他這麼一說,他手下的士兵也不由動容。都是一個隊的,又同在京里,彼此都比較熟悉,王軍是王家的旁枝,說起來也是王家子弟,可家族對他並沒有太多照顧,否則以詩書傳家的王家子弟怎麼也不該來當禁衛軍,而且還是從小兵做起——他這個大隊長還是近兩年才升上來的。他是他們這百十號人里官職最高的,卻幾乎可以說是最窮的,八百兩,恐怕要連老婆的嫁妝都先當了才能湊出來。
“頭兒,你這拿的……”
“怕什麼,咱們是一定會贏的,我這八百兩出去,回來的就是兩千多兩!將軍都敢拿一萬兩出來,我還捨不得這八百兩嗎?還是你們覺得,咱們連河北衛都打不贏?”
“幹了!”當下就有人一咬牙,大聲道,“就像隊長說的,既然咱們一定會贏,為什麼怕下注?我下二百兩!”
“我一百兩!”
“我一百五十兩!”
“我八十兩……我是真的只能拿出八十兩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前段日子的開銷。”
你一個,我一個,少爺兵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缺錢,他們也許拿不出太大數額,但幾十里卻不是太為難,湊吧湊吧,也能湊出個上百兩。這些錢放在一個人身上不算什麼,但當十個人、百個人、千個人加在一起的時候,那就是一筆龐大的數字。而且,他們也令外面人看到了自己的決心,當你只出三五兩的時候大家會覺得這就是個意思,可當你出三五十兩、三五百兩的時候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然,來自家中的壓力同樣是有的,可這一次那些人有話說了:“我們將軍拿出了一萬兩,大隊長拿出了幾百兩,隔壁的張三還出了一百兩,我要是連五十兩都不敢拿,也太窩囊了,而且,弟兄們會怎麼看我?我以後還要不要出來混了?娘,你要真心疼我,就再給我些銀子,我們是必定會贏的。”
這樣的話,大多換來一番絮叨,但江湖流言卻變了:“我小姨子的二表哥說他們家少爺摩拳擦掌,還寫了血書呢,看來這次是必定要贏的。”
“寫血書就能贏?”
“這你就不懂了吧,早先為什麼覺得他們不能贏?因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認真打?可現在不一樣了,下了那麼大的本,你說他們會想輸嗎?如果對手是遼東鐵騎那不說了,就算再寫血書他們也不見得能贏,可河北衛啊!你知道河北衛以前做過什麼嗎?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沒聽他們打過什麼勝仗。說他們的統領是個姓霍的,你認識他嗎?我也不認識。你說這麼一個人帶着這麼一群兵隨便能怎麼厲害。禁衛軍就不同了,好歹人家的裝備好,還一個個人高馬大的,還是朱將軍統領的,你覺得誰會贏?朱將軍吧,我也這麼覺得。什麼,你買了朱將軍輸?沒關係,再買回來嘛!”
這樣的話在街頭巷尾流傳着,於是,被禁衛軍壓下的賠率再一次降低,到最後,買朱抵勝已不足一分了。這也就是說你花一兩銀子買朱抵勝,也不會賺得一分銀。而人就是這麼奇怪,越是這樣,買的越多,到前三天封盤的時候,買朱抵的贏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而也在這一天,兩軍開始向園林進發。
頭一天晚上,朱抵大吃了一頓,本想與安姐說些私房話的,誰知卻被南安王叫了過去。這是自他們小廚房的事鬧僵后,南安王第一次叫他。在南安王的書房裏,父子倆久久相對無言,過了好一會兒南安王才道:“這一次的演習,你有信心嗎?”
朱抵一撇嘴:“沒有我就不打了。”
南安王看了他一眼:“別大意。霍遼這個人不簡單,你以為前段時間的流言是怎麼出來的?賠率是怎麼上升的?這個人也就是沒有機會,否則早不止於此了。”
朱抵咧嘴一笑:“當兵的,還是要打過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