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暗生痕隙,三州誰屬(二二)
呂曹兩家在冀州兩側擺開了陣勢,兩家六萬大軍,旗鼓喧囂,卻誰也不肯先進冀州一步。
這年頭做什麼事情都講究個大義的名分。曹操本是同程昱計較,先是以代天子巡視并州的名頭帶兵入境,再找尋時機以劉備妄離本境,帶兵“寇略”冀州的名頭,行假節鉞可代天子行征伐之事的權利,揮兵攻壺關而入冀州。打着驅逐貳臣的名義接管冀州,一切便可順理成章,任是天下人皆知曹操的真實目的,至少在法統和程序上,也絕說不出個不字來。
只是這事的唯一難點便在呂布的身上。當初為了安撫呂布,同時也是打算給呂布拖拖後腿,曹操以新帝的名義,將冀州劃歸到了呂布的“勢力範圍”中。本意是以期借袁氏宿敵公孫瓚之手,減緩呂布南下,圖謀江東六郡的步伐。事實上曹操這番謀划是很成功的。除了曹操之外,還有的是人不想讓呂布將觸角探及河北,只鄴城外一戰,呂布為小人所害,竟是身中毒箭,差點就嗚呼哀哉!可還沒等曹操為自己的謀划湊效而笑出聲來,誰料想那秦旭又跳出來生事,而那被世人所傳寡恩少義,狼子心性的呂布在軍國大事上竟也是對秦旭放心的很,很是痛快的便將軍權除了親衛營、城防營之外,全部交託給了年僅弱冠的秦旭。而這秦旭也不愧是讓他曹某人將名字綉在袍底的人物。短短一年余的時間,兩征江東,竟是除了九江之外,將江東五郡盡數納入囊中,更是臨機擇變,揮兵殺入荊州。若非是他曹操得天所佑,有蔡瑁賣主相投,將荊北三郡盡數賣給了他這個新東家,說不得整個荊州都要被秦旭佔了去。本來曹操見此,心急之下,已是有心要用程昱暗謀,效昔日王允之事,想方設法的也要設計離間呂布同秦旭這對翁婿之間的關係。畢竟呂布無子是硬傷,秦旭又擢起的速度太快,加上如今呂布軍軍權盡在秦旭之手,曹操將心比心,要他是呂布,秦旭絕對是留不得的。
可誰料還沒等計劃成行,便傳來了呂布將秦旭長子,愛女呂玲綺所出的長子取名呂宸,以長孫的名義,入了老呂家的宗祠。這事兒再這年頭可不是小事,一入宗祠,就等於承認了呂宸至少是呂布第一順位繼承人的地位。這樣一來,本來可以大做文章的呂布同秦旭的關係,眼看就沒有了用處。不管是天子還是民眾,從來基業都是父傳子子傳孫的延續,呂宸雖是改了名姓,可畢竟是秦旭長子,難不成還有父奪長子天下給嫡次子的道理?雖然旁人不知道曹操知道了這個消息,累的曹某人之妙計尚未成型便已流產之後心中是如何作想,但從曹操突然一改之前針對呂布軍的穩妥策略,不惜擔負上個破壞同盟的罵名,也要亮出兵器將冀州的爭奪擺在了明面之上。
可話雖如此,可曹操也還是有所顧慮的!現在天下局勢漸定,五方分割天下,唯曹操同呂布勢力最大,大漢天下十三州,兩家已得其九。但西北、川中、河北勢力尚在,且實力因為休養生息多年實不可小覷。而且,倘因中原再生大戰,呂曹兩家元氣大傷的話,日後這大漢天下的走向如何,還真不是輕易可預料的,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有英雄橫空而起?到時若是被人撿了便宜,十數年的辛苦為他人做了嫁衣,可就不那麼讓人高興了。
因為曹操的諸般顧慮,大軍雖然已至上黨,可卻也遲遲不敢輕動。一來是壺關險峻,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所謂,再者又有曹操甚知其能的昔日虎牢關名將關羽鎮守,絕非是普通關隘可比。就算手中有兩萬精兵加一萬騎兵,曹操也絕不像將兵力浪費在這冀州西大門上。畢竟相對於曹操來說,呂布大軍所據之平原,雖然也是河北少有的丘陵地形,不利於騎兵發揮戰力,可架不住冀州之東無險可守,且還有甄家這個曹操眼中的河北二五仔隨時給呂布報告消息。有了這諸般便利,若是再加上呂布之勇,兵卒之銳,那可惡的秦某人之“智”的話,倘若輕動說不得就沒有他曹操什麼事兒了。曹操清楚的很,呂布之所以也到現在沒有輕動,也是因為名聲所累。畢竟冀州是“天子”所命呂布這個大將軍有“代管”職責之地,一方面確定了呂布對於冀州名義上的控制權,可卻也是限制了冀州不可能同青州徐州那般納入囊中,除非是冀州生亂,否則呂布就算是強行佔了冀州,在法統上也沒是理虧的,甚至還會搭上個惡名。所以呂布肯定也是在等,至於等的什麼,曹操更是門兒清,不同於曹操,單單一個劉備對於呂布來說,是遠遠不夠的。同冀州的上下職屬,也確定了冀州倘不求救的話,呂布入冀州便會羈絆重重,就算是成功佔據了冀州,也說不得民心不附,但若是再加上他曹操,就不一樣了。只要他曹操陷入壺關苦戰,呂布完全就有充足的理由入冀州來救。屆時,有劉備那傻孩子替呂布頂着曹操,呂布便有足夠的時間將冀州納入囊中,而他曹操,也就只能悲劇的為人做嫁衣了。
絕不能這樣!怎麼能這樣?!曹操現在心情很是煩悶。戰事猶如下棋,失了先手往往意味着棋差一招,與其如此,還不如同呂布軍一般按兵不動,靜待時機。只是呂布大軍在平原,雖然同青州有黃河相隔,但臨近之北海卻是青州糧倉所在,距離治所臨淄也不過兩日路程,加之青州如今行藏富於民之策,軍資糧秣不虞,補給線既短且頗利。但曹操就不同了,昔日中原戰亂最盛,如今才剛剛恢復些元氣,因行屯田才使得糧草堪堪敷用而已。再者并州本是袁譚所據,雖然有夏侯惇、曹純等駐軍於此,但袁譚麾下官員心之所屬尚未可知,以曹操的性子,絕不會藏軍糧這等重器於此,因而所用軍糧,皆是留守豫州的荀彧從各處調撥,再統一從許昌撥運,這樣一來,雖然走的皆是內境,糧道不虞有失,卻也時常有捉襟見肘之難,硬抗同呂布軍拼補給,實為下策。這是硬傷,便是有荀攸、程昱之智,說不得也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之難,就為了這,曹操雖然才剛至上黨兩天,但事不順心,一時無策,嘴角煩的都起了泡。
“主公!曹純將軍求見!說是有重要消息回報!”曹操正在上黨城中為如何最快速度攻下壺關,既不至使呂布從中撈到便宜,也能在能不提前同呂布撕破臉,至少不因己方原因同呂布撕破臉的前提下,拿下冀州之事頭疼。就忽聽內侍來報說曹純求見。曹純雖然是曹操派給夏侯惇整訓騎兵的副將,同時又擔負著重建昔日被打垮了的虎豹騎的編製,但最為重要的任務,卻是奉曹操暗囑,關注冀州、幽州動靜情況。在如今正求計怎樣攻略壺關這塊硬骨頭的當口曹純來見,曹操本是焦躁心中突然也有了幾分期待。
“讓子和進來!公達同仲德也留下聽聽子和給我等送來了什麼好消息。”曹操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笑着示意同樣盯着行軍圖皺眉凜思的荀攸同程昱留下,吩咐內侍說道。
“末將參見主公,見過兩位先生。”距當日虎豹騎編製潰散之事已是過去了年余,昔日剛直勇烈的曹純也因磨練多了幾分沉穩氣質。給曹操和荀攸、程昱兩人見禮之後,便不費多言,直接說道:“主公,末將得主公令旨,對壺關動靜日夜監控,以尋破關之戰機。今日晚間時,在關外擒得一員袁將,據其言說有重要情況要稟報主公!”
“袁將!?壺關袁將?”曹操聞言先是一懵,隨即大笑起來:“真真是天欲助我也!速將其人帶來!某要親自問話!”
這才真叫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呢。讓曹操只覺得頭風病一下子就好了大半。能從壺關逃出來的兵將,要麼就是有進出這雄關的訣竅,要麼就是對方的細作。可不管來人是哪一種,對現在的曹操來說,都比現在干坐在壺關前瞪眼要有用的多。
“小人審儀,見過曹公!”被曹純引進來的是個身高不到六尺的中年男子,留着五綹長髯隨着低頭垂在胸前,雖然身上穿着一身袁軍校尉皮甲,但不管是從身形還是面容氣質上,都可見這人絕非是普通袁軍將校那般簡單。這人見到曹操,沒有如一般人那般跪拜,反倒是長揖到地見禮,這是士人間的禮節,並且報出了名姓。
“審儀?唔……你同冀州名士審配審正南是何關係?”聽這人自報家門,再加上這幅形容舉止,曹操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個人來,眯着眼問道。
“不敢相瞞曹公,審配正是小人上任家主,族譜上,他還是小人未出五服的族叔呢!”那自稱審儀之人聽到曹操說道審配,下意識的便一昂頭說起,只是眼角突然注意到曹操狹長雙目中精光熠熠,正盯着自己,頓時臉色劇變,只覺得膝下一軟,當即竟跪倒在地上,俯首道:“曹公明鑒。雖然審配那廝不識天時,竟然撇家舍業,置宗族於不顧,賣主投靠逆賊呂布,可我審家人卻非是那等背主小人啊!就算是如今袁公已逝,那審家上下一致也認為,冀州當如曹公這般有德者方可得之,那呂布祖上不過一小吏,其本人也是寡恩少義之輩,焉能為冀州之主呢!”
“呵!說得好!”曹操嘴角微翹,舌戰春雷一般,道了一聲好,可還沒有等審儀臉上笑容佈滿,便見曹操突然自眸中寒光一閃,喝道:“來人!將這賊兵細作,拉出營門砍了!”。